分配土地的第二天,原野上變得熱火朝天,全家老都出了,孩子們在自家的土地上玩耍,大人們一起挖渠,打田埂,趕在冬天來臨前把土地翻耕一遍,災民們迸發出使不完的力量,從早乾活到晚上,第二天依然神抖擻地出現在自己的地頭上。
分田效應帶來的影響極其巨大,其他災民紛紛趕到縣衙和州衙,強烈要求簽署移民契約,這個時候,對薛延陀人的擔憂早已被拋到九霄雲外,一百五十畝廣闊的土地將所有災民刺激得眼紅,誰家不擁有這麼大的土地,還可以留給子孫。
州府順應民,開始和災民們簽署移民協議,不過分配土地已經來不及了,丈量土地需要時間,州的冬天很快就要來臨,隻能等到明天春耕前分配。
賀家位於縣城東北方向二十裡的下白村,整個村裡的人都是從河濱縣過來的,約五十餘戶,算是一個中等村落。
村外有條小河,直通灌溉主渠,賀除夕就想造一艘船,坐船就能到達他們家的地塊。
傍晚時分,一家人都從地回來了,坐在小桌前吃飯,雖然挖渠很勞累,但一家人都十分興。
賀除夕敲著碗對大家道:“我打聽過了,我們土地如果耕細作,一畝可產小麥三百五十斤,我們一百五十畝,算下來一年就是四百多石,府也承諾收購,收購價格是六百文一石,可以賣兩百四十貫錢,相當於我們一個月收二十貫錢,這可是我們在河濱縣時的十倍啊!”
賀除夕的妻子也笑道:“在河濱縣還要去做小工,冬天也不能休息,才能賺到一月兩貫,現在隻要種地,平時就可以休息了。”
賀小悶喝了兩杯酒,平時悶聲不吭的他也變得興起來,他搶著道:“最讓人高興的是,這裡沒有旱災、水災,雖然有蝗災,當蝗災也可以戰勝了,可以說年年都是風調雨順,本不用看老天的過日子,每年的兩百多貫錢可是穩定收。”
一家人有說有笑,開始憧憬著未來的好生活。
就在這時,院子門忽然被推開了,走進來七八名大漢,為首是一名穿黑的中年人。
“這裡是賀小悶的家嗎?”黑中年人問道。
賀家連忙走出來,賀小悶道:“我就是賀小悶。”
“昨天搶地,丁一百七十五號地塊是你們家搶到的吧!”
賀除夕點點頭,“是我們家的土地。”
黑人中年人道:“是這樣,那塊土地本來是我看中的,我能保證自己中那塊土地,不料府改變了簽辦法,使我失之臂,我想讓你把那塊土地換給我,我的地塊靠秋風橋,也是一頃半的紅樁地,然後我每畝補給你們一百文,一共補給你們十五貫錢,怎麼樣,你們白白賺了十五貫錢。”
“放屁!”
賀小悶脹得滿臉通紅,大吼道:“我不換!”
賀除夕連忙止住兒子,對方帶來七八名大漢,可不是一般人,而且還能保證自己能中土地,這種人不能得罪。
他上前一步,抱拳陪笑道:“這位爺,不是我們不肯換,而是我們已經在府備案,府已經登記我們的地塊,恐怕不好再換了吧!”
中年黑男子擺擺手,“這個你不用管,我們自有辦法,隻問你們答不答應?”
賀小悶怒視對方道:“答應怎麼樣,不答應又怎麼樣?”
“很簡單,如果答應,我們現在就寫一份土地換契約,我立刻奉上十五貫錢,如果不答應,哼!這裡可是州,不是你們河濱縣,你們是怎麼來的,我就讓你們怎麼回去!”
這時,從外麵湧進來大群人,都是同村的百姓,夏老槐高聲問道:“老賀,出什麼事了?”
黑中年男子見對方人多,便冷冷道:“給你們三天時間考慮,如果不答應,那就等著瞧!”
他一揮手,“我們走!”
黑中年男子帶著一群大漢推開眾人,快步離去了。
“老賀,他們是誰?”眾人問道。
賀除夕心中又是氣憤,又是害怕,他抱頭蹲下,長長嘆了口氣。
賀小悶卻不怕,他把事告訴了眾人,眾人也十分憤怒,紛紛出主意道:“管他們是什麼人,去找郭使君告狀去,郭使君一定會為你們做主!”
賀小悶犟牛脾氣上來了,這塊土地他絕不讓,打死他也不讓。
次日,天還沒有大亮,賀家父子便頂著一張狀子,跪在刺史衙門前大喊道:“我們要找郭使君,我們冤枉啊!”
恰好此時,李季從刺史衙快步走了出來。
中午時分,郭宋正和李季討論賀家的遭遇,這個案子被嫉惡如仇的李季接下來了,他派士兵送賀氏父子回去,自己則找到了郭宋。
“我去查過了,這件事確實屬實,賀家搶到一塊好地,有人眼紅了,現在我在追查到底是誰敢做這種事?”
郭宋喝了口茶道:“依我看,索將計就計,讓他們簽合約,我倒想看看到底是誰想強迫他們換地。”
李樂道:“其實我查到了,秋風橋北麵隻有一塊紅樁地,應該就是這塊地,是一個羅栓兒的勝州人搶到的,但奇怪的是,這個羅栓兒在最初的登基冊上沒找到名字,但是在正式登基簿上有他的名字,寫在勝州災民的最後一行,但和前麵的人不是一個筆跡,就像是有人特地補寫的。”
郭宋眉頭一皺,問道:“這個羅栓兒安置在哪裡?”
“安置在安縣。”
郭宋讓李季繼續去調查,他自己則負手在房間裡來回踱步,這件事愈加蹊蹺了,直覺告訴他,這和昨天發生的編號重復事件有關係,有人想作弊,但被自己改變分地方式破壞了,賀家搶到一塊好地,這塊地肯定也是事先有人看中了,在簽中做過手腳,保證能中簽,這就和黑中年人說的話吻合上了。
黑中年男子顯然是州地頭蛇,但這個羅栓兒又是勝州災民,他們之間又是什麼關係?
就在這時,外麵傳來了縣令謝長治的聲音,“郭使君在嗎?卑職有要事稟報。”
郭宋忽然想起,自己讓謝長治去調查編號重復事件,肯定是有結果了。
“請進!”
謝長治匆匆走進來,他是了郭宋的委托,調查昨天簽編號出現重復的事件,雖然事已經過去了,但郭宋眼睛裡卻不得砂子,他可以不追究責任,但他一定要知道原因,不能這樣糊裡糊塗揭過去。
才短短一天時間,謝長治就拿到了線索。
“這封信是昨晚有人扔到我家院子裡,這封信的筆跡我見過,今天上午我特地去核實了一下。”
郭宋開啟信細看,臉漸漸變得沉下來,信上揭發縣尉張文龍利用府中奴隸冒充移民,套取良田十五頃
郭宋的心中忽然閃過一道電石火,那個羅栓兒會不會就是張文龍府中的奴隸?冒充勝州災民,所以在原始記錄上沒有找到這個名字。
李季調查的強買田事件和謝長治提供的線索漸漸吻合上了,這兩件事其實是一件事。
“這封信是誰寫的,你查到了嗎?”
“查到了,是張文龍的族侄張襄。”
“等一等!”
郭宋連忙止住謝長治,“張襄不就是我們年初錄取的文吏,軍屯參軍主事,是他嗎?”
謝長治點點頭,“就是他,我特地找出他的文書,確認這封信是他所寫。”
郭宋負手走了幾步,張襄也是軍屯寫文書的七名文吏之一,很有可能重復的編號就是這個張襄所為。
“昨天多出來的編號復核出來了嗎?”
“復核出來了,一共找出三十三份重復的編號,把重復編號去掉,發現實際上了十份簽土地,這十份簽土地都靠主乾渠,是最好的十塊土地,顯然,有人這十塊土地的簽事先拿到了。”
郭宋緩緩點頭道:“去通知張襄,我現在要去視察軍屯麥田,請他做好陪同視察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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