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曦。

溫和得彷彿潺潺泉水般的嗓音，比月更澄澈明亮的眼睛。

那個人，他就站在幾級臺階的下方，衫襤褸，滿臉灰土，擡頭著。

這一剎那，蘇眠的世界裡，所有的影像和聲音統統褪去，只看到他活生生地站在自己跟前。他的眼神是平靜的，他的眼神是悲傷的。他就這麼凝視著，當他的睫掩下，彷彿也掩去所有複雜的緒。

“沒死！沒死！徐法醫沒死！”旁的嘮叨，發出喜極而泣地驚呼聲，轉就往樓上跑去，“老大！冷麪，徐法醫沒事！”

而樓梯下方，幾個警察也停下腳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出欣喜地笑，全都傳開了：“趕告訴大家，人質沒事！”“他活著！歹徒沒有得逞！”

唯獨他和，隔著幾步之遙，靜靜著彼此，沒有笑，也沒有哭。

幾秒鐘後。

蘇眠鬆開樓梯扶手，三兩步跳下臺階，手就抱住了他。

他的懷抱，微涼。有濃濃的腥味，還有火藥的氣息。而他的雙手垂在側不，過了一會兒，才擡起手臂，輕輕地、回抱住，將頭埋了下來。

“對不起……”蘇眠近乎艱地說道。

能說什麼呢？說當時其實本做不了決定？說有那麼一剎那，真的想要來救，在心中份量更重的他？

說遇到了持久不滅的紅燈，本無法轉往他的方向？

可如果那時沒遇到紅燈，真的能痛下決心，捨棄了小篆，來救他嗎？那小篆又要怎麼辦？

答案，竟然是無解。

“徐司白，對不起……”又說了一遍。

而徐司白低頭，看著懷中人紅腫的雙眼，蒼白的容。還有眼中，那麼濃烈的悲喜集的緒。他腦海中竟然閃過個念頭：原來這是第一次主擁抱他——在捨棄了他之後。

心中某，彷彿漸漸冷寂下來。可看著的樣子，還是抑不住的心疼。他忍不住就手，手了的長髮，輕聲說：“沒事，我沒事。”

“徐法醫！”一聲悲愴的呼喊，從兩人後傳來。居然是周小篆，在一名醫護人員的攙扶之下，跌跌撞撞地爬上了樓梯。他看到相擁而立的徐司白和蘇眠，出更加喜不自勝地表，一把鬆開醫護人員的手，就撲了過來，也抱住了徐司白。

“太好了徐法醫！你沒事！”他哭哭啼啼地喊道，“這簡直太好了！你要是死了，我這輩子都不安心！”

旁邊的警察們全都笑了，蘇眠也笑了。

徐司白緩緩鬆開蘇眠，臉上也出淺淺的笑，手拍了拍小篆的頭：“小篆，別哭了，我沒事。”

這時，韓沉、冷麪、嘮叨三人也趕到了。著徐司白，俱是出笑容。雖不像小篆那麼緒激烈，也跳下樓梯，走到徐司白跟前。冷麪和嘮叨拍了拍他的肩膀。

冷麪：“太好了。”

嘮叨：“徐法醫，你沒事實在太好了。”

韓沉則站在他倆後，也笑了，與徐司白對視一眼，點了點頭：“沒事，就好。”

蘇眠也側眸，跟韓沉目一對。他看到了眼中的巨大喜悅，看到了他眼中深深的愉悅和溫。

而徐司白眼眸平靜溫和地看著另一個方向，像是已看不到他倆眉梢眼角渾然默契的聯繫和意。

“徐法醫，你是怎麼逃生的？”嘮叨問出了大家都想問的問題。

徐司白擡眸看著衆人，微一沉，腦海中浮現數分鐘前的形——

在掛斷了蘇眠的視頻之後，他的確是有片刻的失神。

一時間，似乎也不再關心自己的生死。

但過了一會兒，便冷靜下來。即便被蘇眠放棄，他也不允許自己就這樣毫無意義地死去。而當他低下頭，看著口的炸彈。儘管手指可以勉強夠到中央的掃描面板和碼鎖，但a說過，碼是蘇眠地指紋，他做什麼都是徒勞。

他又擡起頭，打量房間周圍的環境。很輕易就辨認出，這大概是寫字樓中的一間辦公室，窗外，還能看到其他幾棟同樣的高樓。但這並沒有給他的逃生帶來任何幫助。

然而無論何時，徐司白都是個極爲冷靜的人。他靜默片刻，閉上眼，開始回憶。

回憶之前的那次炸案，黑盾組的解過程，碼是20090420。但警方儘管知道碼，卻被周圍羣衆所阻，來不及趕在最後一秒，救下人質。

這纔是七人團的目的。

殘酷的嘲弄。

又回憶起剛纔，a的神態，a對他說的每一句話。

他說：這個炸彈，只有我姐的右手無名指指紋，才能解除。

他說：不會在心裡，你連個周小篆都比不上吧？

他戴著口罩，只出眼睛，眼睛裡卻閃過狡黠的笑意，彷彿這只是一場遊戲。

然後他哼起了歌，古怪難聽的調子，吐詞卻很清晰：

“宇宙最簡單的存在，錯復轉。生命最繁複的形式，朝失暮得。可以覆蓋每一天，可以佔據每一年……”

徐司白也注意到，掃描儀旁邊，還有個碼輸鍵盤。

……

沒有什麼，比碼就在眼前，卻沒有聽到，更諷刺意義，對不對？

是否如果他真的被炸死，a就會照舊發信或者打電話給，得意洋洋地說：我其實告訴他碼了啊，可他笨得本聽不懂嘛。

這樣，纔會更讓更加痛不生和自責，對不對？

因爲殺戮，本來對這些人，只是一場遊戲，一場報復。a大概並不關心他徐司白是生是死，他只在乎這個過程，是否玩得開心。

……

“宇宙最簡單的存在，是1。”徐司白緩緩說道，“生命最繁複的形式，是8，與無窮符號和dna形狀相似……”

他不急不緩地說著，旁邊的人都是一副驚訝又釋然的表。小篆失聲喊道：“原來你解出了跟老大一樣的碼，太厲害了！”今早的炸現場，徐司白並不在場。

徐司白擡頭，與韓沉對視一眼。

蘇眠咬下脣，出譏諷的笑意。在場的人，大概只有最清楚，徐司白有多聰明。他是法醫，數學、理、生、化學方面的知識都淵博得驚人。開口道：“他們大概完全沒想到，你能這麼快讀出碼。以爲……”轉頭看著徐司白：“能讓你就這麼死去。”

徐司白看著，沒說話。

這時，幾名醫務人員聞訊跑上樓，看著小篆和徐司白：“兩名先跟我們下樓，到救護車上去。”周小篆興了這麼久，這才覺得全疼痛難忍，一下子就了，被醫護人員扶住。但他渾不在意，轉頭朝他們揮揮手：“我先去醫院了，我沒事啊。”

也有兩名醫護人員走到徐司白跟前。蘇眠下意識手扶他：“我陪你下去？”

徐司白卻不著痕跡地移開手臂，扶住了醫務人員，溫和地笑笑：“不用了，你抓勘探現場。”

蘇眠作一滯，韓沉站在側，看著兩人的神，雙手兜裡，靜默不語。徐司白卻已轉下樓，影很快消失在樓梯盡頭。

蘇眠一直看著他走遠了，才長長地鬆了口氣。冷麪和嘮叨已經先上樓了，只有韓沉站在原地，著。

也轉頭看著他。兩人靜靜凝視片刻，蘇眠手就抱住了他，撲進他懷裡。他一把將接住，到底也是緒抑了很久，乾脆將整個抱了起來。

這一天蘇眠的緒大起大落，竟比自己在鬼門關來回走了幾遭，還要難。此刻終於塵埃落定，再看著他英俊的容，想起他這一路沉默陪伴，執拗地要替選擇揹負；想起他開到200多碼的速度只爲不放棄徐司白的命；再想起剛纔自己跟徐司白相擁時，他靜靜注視的目。竟只覺得欣喜和憐惜同時涌上心頭。

“太好了韓沉！”在他懷裡又哭又笑，“大家都沒事。”

韓沉抱了，低頭看著，墨黑的眼睛裡，也有沉沉的笑意。

過了一會兒，待平靜下來，他將放下來：“哭好了？”

又笑了，吸了吸鼻子：“哭好了。”

他執起的手：“哭好就跟我走。現場發現了重要線索。”

“嗯。”蘇眠跟著他往上走了兩步，眼角餘，卻像是不自覺地，看向樓梯下方，徐司白的方向。

是好了。他也沒事，他活著。

可從今往後，徐司白卻是蘇眠心中永存的一個。那裡全是的愧疚，和他的傷痛。

那，永遠永遠也填不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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