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眠第一次看到韓沉,是在某個燦爛的午後。
那時,還是公安大學大三的學生,亦是許慕華教授最得意的弟子。許教授經常協助市公安局偵破案件,所以也時常在學校和警局兩頭跑。
那天是週五。許是大多數人都在外頭跑案子,諾大的一整層刑警隊辦公區,居然沒什麼人。蘇眠今天的任務是來替教授取一份檔案,但天生是個路癡,在七縱八橫的樓宇裡找了半天,也沒找著保安說的“很好找啊,左拐右拐再直走”就能看到的檔案館。
爲了顯示犯罪心理的高大洋氣不可侵犯,今天還專門穿了高跟鞋呢。這一圈走下來,腳趾頭都要斷掉。鬱悶地在走廊裡找了張椅子坐下,一擡頭,倒瞥見對面的大屋裡,坐著個年輕男人。
這時是秋天,北京的空氣著清爽的涼意,時間彷彿也過得很慢很慢。擡頭看了看門牌:刑警三隊。
屋子裡很靜,似乎就坐了他一人,低頭在看文件。可他實在跟見過的任何刑警都不同。儘管他也穿著黑夾克,但那夾克分明是修時尚款嘛,顯得他格外高挑拔,偏偏他還翹著二郎;他也在菸,可的卻是細細長長的、看起來很漂亮的外國香菸。
他也十分警覺,幾乎是立$?.刻就擡頭,向門外的。看清他的眉眼廓,一下子怔住了。
他卻凝視一瞬間,很淡漠地移開目,繼續看文件。
蘇眠的心莫名奇妙“撲通撲通”地跳得不穩。心想這人看起來哪裡像個刑警啊,本就是一富家公子哥模樣。刑警不都又憨又猛又土……咳,錯了錯了,不能說“土”,是“質樸”。
“喂!”開口,“請問一下,檔案二區怎麼走?”
他又擡眸看了一眼。
那眼神,完全沒有別的刑警,看到時“眼睛一亮,略顯侷促”的反應。明明只是瞥了一眼,卻拽得跟二五八萬似的,似乎還有點不耐煩。
“直走,左拐,再右拐。下樓梯,往前走三百米。”他淡淡地說。
蘇眠臉一僵。雖然他似乎沒說一個多餘的字,當聽就暈了,並且已深深預到自己肯定又找不到了。不過這種事,是絕對不能在這種超級帥哥面前暴出來,太丟人。
“哦。”也同樣淡淡地答了一聲,“謝謝。”
起剛走了兩步,忽然聽到他清清亮亮的聲音從門傳來:“總共掌大塊地方,你能偏離到完全相反的對角線方向,也是人才。”
蘇眠呆了一下。才明白過來他這是在兌自己呢!
臥槽啊,這人!白長那麼帥一張臉了,可真損啊!招他惹他了?
蘇眠儘管腹誹,臉上卻很淡定地答:“您過獎了。我一向都是人才。”然後轉頭,艱難地踩著自己的兩寸高跟鞋,娉娉婷婷地走遠了。
這便是蘇眠跟韓沉的第一次見面。沒有什麼波瀾,更沒有刻骨銘心驚心魄。只有這樣蒼茫廣闊的北京城,在某個不起眼的角落,他和,相遇了。講了幾句話,彼此的印象並不完驚鴻。
而後來,蘇眠對這一次見面的評價是“短暫、無、毒舌”!都是批評韓沉的。但也是後來,才知道,那時的韓沉,豈止是“毒舌”啊。他天份過人,又是老北京城大院裡長大的公子哥。不開口則已,一開口必然又貧又損,簡直能把局長都氣個半死。對,其實已算難得的溫。
這一次見面後,蘇眠儘管對“刑警三隊那個很帥很拽的年輕刑警”留了心,但也沒有太放在心上。
直至兩人的第二次見面。
又是在對於蘇眠來說,如同迷宮一樣的市公安局辦公樓裡。並且這一次,蘇眠還路過了刑警三隊的辦公室。但是對於路癡來說,僅僅到過一次的地方,下次再來,那是絕對沒有印象的。更何況辦公室的門還關著,也沒瞧見韓沉這個算是標誌的醒目存在。
找找找,找了兩圈,也沒找到保安口裡“很好找啊就在樓梯拐角前行一百米第五間”的鑑證科。而且這天還是週末,整座大樓裡都沒什麼人。
蘇眠再次傷神地坐在了刑警三隊門邊不遠的椅子上。好在這一次,換了平底鞋。
就在這時,刑警三隊的後門“吱呀”一聲打開,一個穿著警服的男人走了出來,目不斜視地經過面前。
蘇眠一看到他,眼睛就亮了。這是……這是上次那個毒的大帥哥啊!
“等等!”立馬站起來,張開雙手攔住他的去路,果斷問道,“鑑證科怎麼走!”
韓沉雙手兜裡,帽檐下是張白皙而棱角分明的臉,只看得蘇眠有些發怔。他斜眸看了一眼,淡淡開口:“人才,又迷路了?”
蘇眠臉上一燒。他居然還記得,但他不這麼小小刺一下會死嗎?刑警哪有這樣的!對人太不友好的!
“沒錯,是我。這次你說仔細一點。”強調。
韓沉卻掃一眼,淡道:“出證我看看。”
“哦。”蘇眠把口掛著的臨時出證牌牌,拿起來遞給他。韓沉接過,目飛快掃過。
姓名:蘇眠。
單位:公安大學。
事由:公幹。
韓沉放下牌牌,手又回兜裡。
“走吧。”他說,“我帶你去。”
蘇眠倏地睜大眼:哎呦這麼好?這人,原來是面冷心熱啊!
“好好好。謝啦!”立馬站起來,屁顛屁顛跟在他後。而韓沉神還是寡淡的,領著繞了幾圈,終於到了鑑證科門口。蘇眠探頭往裡一看,就瞧見了跟對接聯絡的人,立馬高興起來,跟人打了招呼。然後一轉頭,卻見樓道里空空的,韓沉不知何時已經走了。
“你認識韓沉?”鑑證科的人好奇地問。
蘇眠:“誰?”
人也是個三十餘歲的婦,十分八卦地說道:“你不認識他?就是剛纔帶你來那小夥子啊!他可是刑警隊裡最出挑的年輕人,還是高幹子弟呢!我還是頭一次看到他跟孩呆在一塊……”
這一次見面,儘管韓沉幾乎依舊沒拿正眼瞧蘇眠,但對他的印象卻有了明顯改觀。畢竟,他還是樂於助人的嘛。
然而蘇眠不知道的是,韓沉當時推門而出,來給領路,真的不是因爲他樂於助人。實在是他當時在辦公室裡看卷宗,一擡頭,就看到從窗前走過。
過了一會兒,一擡頭,居然又看到走過。
能夠這樣一圈圈繞著迷路,對於韓沉這種天生方向驚人的男人來說,簡直是令人髮指。他就奇怪了,長了張漂亮也聰明的臉,眼睛也靈氣有神,怎麼就這麼笨呢?
但韓公子從小到大,在人面前都是端著的,因爲這樣會很多麻煩,還因爲吧,追他的孩太多,到底是衆星捧月心高氣傲,被人們給慣的。所以此刻他即使有心替解圍,那也不能直接幫忙啊。於是就起出門,假裝沒看到,目不斜視地從跟前經過。好在雖然沒方向,眼力還是不錯的,立馬住了他,貌似還認出了他……呵。
……
方向爲零,他卻南北西東通於心。遇見,是緣分,還是註定?而喜歡,到底是從那一瞬間的心開始,還是目睹了微蹙眉頭一臉無奈的可開始,已經不得而知。
只是多年之後,當韓沉從長久的昏迷中醒來,當他再一次踏進市局那縱橫錯的輝煌辦公樓。那時他邊跟著的人是辛佳,那時所有人都告訴他,他就是孑然一的一名刑警。
可他站在曾經一圈又一圈迷失的迴廊旁,站在刑警三隊的門口,忽然間就到口一陣刺痛。
某種無法控制的預,就這樣襲上心頭。他對自己說,應該還有一個人,曾經在這裡。這個地方,這條迴廊,曾經發生過什麼。
可是,他死活就是想不起。想不起這是他們初遇的地方;想不起他曾經領著,在辦公樓裡繞了一大圈,其實鑑證科明明離得很近;想不起他藉口看通行證,記住了的名字。他從沒追過孩,那時只是覺得有意思,心念一就想知道的名字。
也想不起後來兩個人在一起了,他時常一擡頭,就看到了窗外等著他的。他是刑警,遠比忙。而總是藉口公務,從學校跑過來找他。
那是他的孩,在他最年輕肆意的歲月,刻上的最深的烙痕。儘管記憶被抹去,那痕跡也如刀削斧鑿,道道清晰,痛得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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