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錦朝在外院的路上，遇到了迎面走來的紀堯。

天還矇矇亮，顧錦朝看到他的烏髮上、襟上落著雪。脣冷得沒了。

見到顧錦朝走過來，紀堯便站定了看著。

顧錦朝幾步上前，問道：“二表哥，怎麼是你來了？”

皺著眉，沒等紀堯回答就繼續問，“這麼大的雪……是不是外祖母有什麼事？”

值得紀堯冒大雪而來的，只能想到紀吳氏了。顧錦朝心裡一涼，外祖母年紀大了，難不是突然……應該不是吧，前世外祖母這個時候可是好好的！

紀堯看著，卻笑起來。

錦朝披著件白狐貍皮的披風，臉陷在茸茸的領子裡，頭上還戴著兔兒臥。的臉白皙如玉，剪水秋眸映著雪天的微。十分的安寧，卻又有點困。

他這麼著急著過來，不就是想看看是否安好。看到了，就覺得自己心中安穩下來。

“祖母沒事，”他說，“錦朝表妹，我來是有別的事要和你說。”

既然外祖母沒事，顧錦朝就放心了。

請紀堯去暖閣稍坐，總不能站在在漫天的雪裡頭說話。

錦朝讓採芙給紀堯端了熱茶上來，暖閣裡不僅溫暖，角落裡還擺著幾盆山茶花，溫雅如春。紀堯喝茶不語，顧錦朝心裡就開始狐疑。如果不是外祖母有事，紀堯冒著這麼大的風雪過來幹什麼？

顧錦朝看到他烏髮上浸了雪水，溼漉漉的。他握著茶杯的手這麼久都是蒼白的，手背經絡微鼓。

紀堯沉片刻才道：“錦朝表妹，我聽說了王夫人爲了王瓚來向你提親的事。”他頓了頓，繼續道，“王瓚那樣的人可是嫁不得的。顧家若是想讓你嫁了他。那纔是離心離德。”

提親的事已經傳到通州去了？顧錦朝想想覺得不可能，恐怕是外祖母早讓人盯著這兒吧。王瓚的事不必說，肯定不會嫁的。但是紀堯過來和說這樣一番話，又是用意何在？

難不是外祖母爲了的親事。讓紀堯特地過來的？

還是讓紀堯和這件事撇清吧，的親事也不能總連累著紀堯。

錦朝點頭道：“二表哥說的話我也明白，不過姻親的事自有父親和祖母看著，你不用擔心……”

紀堯著，聲音又低又急：“他們是不是想讓你嫁給王家爺……顧老夫人那樣的人，肯定不會管你嫁過去後好不好！”那句話在心頭轉了又轉，紀堯才突然說出口，“不用他們管。我來娶你。”

顧錦朝愣住了。

紀堯卻堅決了起來：“我來娶你，你就不用嫁給王瓚了。也沒有人會說你閒話了。”

他冒著這麼大的雪，從通州來大興，難不就是爲了跟說‘我來娶你’的？

顧錦朝哭笑不得，紀堯還知道王夫人和提親的事。這麼急著上門，應該是外祖母得知王夫人提親的事，怕了委屈，才讓紀堯過來提親的吧？這實在是不必啊。

頓了頓，才道：“二表哥這話且慢說，其實我都是明白的。二表哥制於外祖母，提親估計也是無奈之舉。”原先在田莊懲治管事的時候，紀堯連出手幫一下都不肯。現在還會來娶嗎。“你不用爲難，我親自和外祖母說明此事。王瓚的事你們也不用擔心，顧家並沒有打算任下這門親事。”

紀堯笑了笑：“錦朝表妹，你想錯了。”

他原先不願意娶顧錦朝，等到如今他真的上門求娶了，顧錦朝卻不願意答應了。

他料到了這樣的況，卻一點都不急，跟說：“我要是不願意，在路上下大雪的時候。就會找個驛站歇下，等明早再過來了。我冒著風雪而來。不過是想先來和你說一聲。”

紀堯微笑著看，他對著自己的目從來沒有這樣過。

信誓旦旦。滿目和。

他如今的意思……是說他是自願想娶自己嗎？顧錦朝被自己的猜測驚訝了。

顧錦朝看到過他這樣的目，前世他看著永伯府四小姐的時候，就是這樣的神。

永伯四小姐抱著襁褓中的孩子，跟說給孩子新制一件刻小襖的事。紀堯看也沒看，他著自己的妻子、孩子，十分的滿足。

顧錦朝有點迷茫了，這一世重生了，紀堯沒有遇到過永伯府四小姐。爲什麼紀堯就願意娶了，那永伯四小姐呢？他的孩子呢？

這些人或事從沒有存在過，也從沒有發生過。

還沒有說什麼，紀堯就站起：“等後天，祖母請的人就會來提親了。”他滿目都是笑意，“再來見你就於禮制不和了，我要先回去了。等你除服了，我就娶你過門。”

他不等顧錦朝說話，就挑簾走出了暖房。

顧錦朝目瞪口呆，他竟然一點都沒容說話。等站起出去，纔看到紀堯已經走出了院門，雪地裡留下一行斜斜的腳印，很快就被大雪覆蓋了。

顧錦朝回到暖閣裡，怔怔地看著槅扇外的雪。丫頭們已經起來了，正在掃臺階上的積雪，在西梢間和小廚房裡進進出出，忙著點爐子熱水。天大亮了，雪卻沒有停。

顧錦朝在想紀堯的事，沒想到紀堯是真的想娶。

如果要嫁人，紀堯自然是最好的選擇。他的德行十分好，嫁過去之後又有外祖母庇佑，保平安無虞。但是卻不願讓他和前世的妻子分隔……而心裡始終還有罅隙，覺得紀堯應該是永伯四小姐的丈夫，的表兄。前世那樣落魄，他還常託了自己的妻子來看。

但如果這世從頭再來，紀堯未曾遇到過永伯四小姐，那麼發生過的那些事還算嗎？

顧錦朝有些猶豫了。如果不嫁紀堯，還要找什麼合適的人選呢。

紀堯冒著這麼大的風雪來。怎麼好拒絕這樣的心意。再說，就算能拒絕，祖母呢？父親呢？

兩世爲人。遇到這樣兩難的境地實在太多。

顧德昭和馮氏說了紀堯想求娶顧錦朝的事。

馮氏也是大喜過：“……幸虧沒打算應下王家的親事！”雖說顧家和紀家有隙，但顧錦朝要是能嫁給紀堯。也是高興的。紀家的家世可一點都不差，還有紀家大爺這個五品的府同知在，那王家相比之下算什麼東西！

要是這門親事能，他們也能趁機和紀家修好關係。

和紀家搭上關係對於顧家而言是有利的，別的不說，那店鋪營生就會好很多……

馮氏心裡一轉，就覺得這門親事簡直是絕妙！

等到第三天永伯伯夫人上門的時候，馮氏就在宴息見了。永伯夫人穿著一件淡紫蘭花刺繡紅對襟褙子。藏藍的馬面，用的是赤金嵌紫瑛石的髮箍，典雅又不失莊重。言語之間也是十分和，幾句話就說明了這門親事。

“……和老姐兒是老了，又是顧家鄰里，算是看著朝姐兒長大的，竊以爲更說得上話些，我就冒昧來當這個人了。紀家二公子是朝姐兒表親，人是沒得話說，德才兼備。側也是乾乾淨淨的，連個通房丫頭都沒有。咱們朝姐兒呢，也是個溫恭謙和的子。老姐兒是有福氣的。這一家子兒孫滿堂，孫的親事還有勞煩你多費心，要是覺得這門親事尚可，我便去回了紀家的話……”

永伯夫人說話妥妥帖帖，馮氏聽下來心舒暢。

拉了永伯夫人進午膳，下午又看了臺找二伯母、五伯母去陪著打馬吊。馮氏最後笑著跟伯夫人說：“我總得和孫商量一番，等幾日後再回伯夫人的話。”

永伯夫人很滿意地回去了，雖說親事馮氏沒有直接應下來，卻也是覺得八九不離十了。就讓邊的婆子把話傳給紀吳氏去。

而永伯夫人上門提親是特意遵了紀吳氏的吩咐，搞得十分高調。爲的就是打王家的臉。

果然沒兩天大興的世家貴族都知道了，不僅如此。還傳到了京城的貴族圈裡去。

王夫人氣得在家裡砸了自己最喜歡的描金彩茶杯，直言要和宋夫人斷：“……瞧說的這是什麼事！我前腳去提親，後腳就有人迫不及待上門，這不是生生打我的臉嗎！讓我們瓚哥兒怎麼自容！”說著又憤憤不平，“那紀家二爺也是個腦子燒壞的，怎麼看得上顧錦朝，要不是有表親這層關係，我看這門親事不得了！”

也再不提要去顧家，等馮氏答覆的事了。王夫人覺得沒臉，不僅恨了顧家，還把宋夫人也惦記上了。

宋夫人聽說紀堯去顧家提親，也是十萬個驚訝。

隨即就咂舌：“這個紀家老太太……還真是豁得出去！……”紀家老太太應該是聽說了王家提親的事，才讓自己的親孫子去提親，給顧錦朝解圍的。

來報的丫頭說了王夫人把送的一對赤金嵌琺瑯的耳墜退回來了。

宋夫人想起來也是滿腹的怨氣：“這個人……滿滿的小家子氣！”想到自己去說顧錦朝的親事時，王夫人那輕慢的表宋夫人就氣不打一來。好說好歹的，竟然自己跑去提親，簡直就是沒腦子！白白耽誤了這麼妙的一樁親事！宋夫人跟丫頭說：“別管了，這樣的人以後也好不了。本來想幫瀾姐兒的……如今這事咱們是不上手了，且等著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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