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著仲夏就要過了,下了一場大雨,天氣漸漸涼下來。
孫媽媽正指揮著丫頭把竹簾換寶藍‘’暗紋的綢布簾,錦朝看了覺得不太好。室的羅帳用的‘’還是大紅,羅漢‘牀’的墊靠是鴨綠綢,‘’顯得太明‘豔’了些。找了孫媽媽過來商量,乾脆把室的羅帳換薑黃‘’,墊靠換湖水藍,這樣就顯得清爽多了。
陳三爺一邊曬著太一邊寫字,看指揮著丫頭忙得團團轉。
他了過來,給額頭的細汗:“要是累了就歇會兒,又不急著一時‘弄’完。”
錦朝看他清閒,讓丫頭拿了兩個梅瓶給他選:“……冬日的時候可以‘’梅枝,用炭火一烘滿室都香。您看看選哪個好?”一個是宣德紅底纏枝牡丹‘花’梅瓶,另一個是宣德青‘花’仕‘’蕉葉梅瓶。
陳三爺擱下筆,打量了一眼,隨手指了宣德紅底纏枝牡丹‘花’的梅瓶。
顧錦朝看著有點納悶,這個梅瓶似乎不怎麼好看……
讓丫頭拿去擺在多寶閣上,左看右看,又覺得果然好看。有種畫龍點睛的覺。
這時候繡渠過來稟報,說陳玄新過來了。
陳三爺養病無事,近日開始檢查陳玄新的功課。陳玄新覺得自己《史記》中《伍子胥列傳》學得不太好,請陳三爺重新給他講過。
陳玄新穿著一件簇新的靛藍‘’直裰,進‘門’規規矩矩給和陳三爺請了安。
陳三爺把寫好的信‘’給顧錦朝,囑咐:“等江嚴來的時候給他。”才向陳玄新說,“隨我去書房裡說話。”
陳玄新小心翼翼地應是,跟著陳三爺去了前一進的書房。
顧錦朝覺得陳玄新很怕陳三爺,在他面前也很拘束。上次兩父子在書房裡說話,過去送糕點。看到陳玄新被陳三爺問得滿頭大汗。陳三爺靜靜地看著他許久,還跟說他:“答不出來就回去多看書,不要慌張。”不不慢地又問了他幾個問題。陳玄新卻更加張了。
陳三爺跟錦朝說過:“玄新不如玄青沉著冷靜,聰明倒也聰明……恐怕以後不堪大用。”他嘆了口氣,“還是我和他七哥的緣故,先前的人芒太耀眼了,他不知不覺就會這樣了。”
有時候,有個太卓越出衆的父親並不是好事。
顧錦朝坐下歇了口氣。喝了青端上來的天麻‘’鴿湯。想起那林護衛的事,就問:“那個林護衛沒有再糾纏你吧?你以後要是有什麼不高興的,跟我說就是。”
青有些猶豫。跟錦朝解釋:“奴婢覺得算不得糾纏,他就是非要問我是哪裡人士,家中有沒有親戚在良鄉……奴婢就是不喜歡此人。所以纔沒有稟明夫人,奴婢覺得要是說了,反而顯得小題大做。”
錦朝想到青的婚事還沒有著落。
眼下房裡的丫頭。青和採芙都到了年齡,該放出府去了。現在該留意著給青找一個好婆家。但青從小跟著,男‘’之事接得太。恐怕遇到了男子也手足無措,說不定還會惱怒。
又不像別的丫頭滴滴的,氣質沉穩,還有功夫在……真的不太好嫁。
也不知道這個林護衛是怎麼想的,就怕人家林護衛還真的只是想自己娘了,沒有別的意思。
其實錦朝也知道。只要和三爺說一聲。林護衛是不想娶也得娶,但是強扭的瓜不甜。也不願意青去這份委屈……笑著拉過青的手。問:“那你覺得這個林護衛如何?”
青睜大眼,喃喃地說:“能、能如何?人傻乎乎的,別的奴婢也不清楚。”
不明白顧錦朝問這句話什麼意思,等到再回味一遍才領悟了,忙臉‘’通紅地解釋:“奴婢可沒有想過別的,夫人您不知道,林護衛和我說話,是因爲奴婢長得像他孃親的緣故……”
錦朝笑了笑:“嗯,我知道……你把這個梅瓶收進庫房裡,再找個‘花’瓠過來。”
青訕訕的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抱著梅瓶去前院的庫房了。
前院的護衛了許多,庫房設在倒座房,‘門’口守著打盹的婆子。
青把東西放好,挑了個淡青‘’水仙‘花’紋的‘花’瓠出來,抱著剛走到廡廊下,看到前面有個高大的影,走路走得一瘸一拐的,好像了傷一樣……就是那個古怪的林遠山。
青想到顧錦朝說的事,猶豫了一下,喊住他:“林護衛……”
林遠山嚇了一跳,回頭看到是青姑娘,呵呵地笑:“姑娘這是去做什麼……哦,不是,我這是來給陳頭傳信的,不是來看你的,你別誤會了。”
青皺了皺眉:“我怎麼見你走路不穩……你‘’腳傷了?”
林遠山擺擺手說:“不是不是,就是捱了一頓子,沒幾天就好了!不礙事的。”
青想了一下才明白過來,應該是夫人找陳護衛去說過了,林遠山就因了懲罰……
青不知該說什麼好,心裡卻有點愧疚。
林遠山抓抓頭髮:“是我不守規矩,被罰是應該的……我人,不怕打。”他又笑了笑,不敢在木樨堂多停留,跟青說了一聲就出去了。
青站了好一會兒,才抱著‘花’瓠回去。
錦朝把陳三爺寫好的信給江嚴。
“前院的護衛這幾天了許多。”錦朝問江嚴,“是不是巡的案子查得差不多了?”
餘慶這樁倒賣鹽案鬧得很大,現在宅都有風聲,知道南直隸十多個員因此牽連,府還抓了幾個鹽幫,現在鹽都由一罐三十文降到了二十五文。
江嚴一愣,纔回答:“劉大人已經歸案了,其餘黨羽差不多都落網了。您放心,三爺不會有事了。”
等他退下了,顧錦朝纔拿起繡繃。略一想江嚴的話,卻覺得不太對……
前幾天只顧著憂心陳三爺的傷了,卻沒有想到一些可疑的地方。例如說明明有提醒,陳三爺不會再輕易傷纔是,但他不僅傷,而且傷得很重。
陳三爺傷之後,這樁案子反而審查得更快了,按照昨天聽秦氏說的,王玄範王閣老就因爲牽連太深,還連累了自己孫‘’的親事。王閣老的孫‘’本來是要和兩朝元老,原來的文華閣大學士曾大人的嫡孫小定的。人家以八字不合爲由推了。
再例如陳三爺好得很快,沒幾天就能下‘牀’了。
陳三爺傷之後張居廉過來看他。陳三爺是張大人的學生,他大可不必親自來一趟,派人送東西過來就好了。卻和陳三爺‘’談了很久才離開,他們在說什麼呢?
顧錦朝約記起,陳三爺傷前一晚,說過他需要一個契機。
就是搞不明白前世陳三爺是怎麼算計王玄範的,現在心裡卻約有個想法。
除非……傷一事本就不是王玄範搞出來的,是陳三爺自己設計的。主審的二品都被刺殺了,張大人還會放過幕後的人嗎?王玄範還有這麼容易嗎?
這樣推論,一切疑問就都解釋得通了。
顧錦朝覺得又好氣又好笑,心裡很不舒服。他竟然還瞞著自己,那時候,覺得他真的傷了,還心疼得直掉眼淚,從來沒有這麼難過。
他莫不是在騙的?他自己不是說了,要相信他,這要如何相信呢?
陳三爺給陳玄新講完《伍子胥列傳》,才慢慢沿著廡廊回來。他的傷還沒好徹底,不能走太多。回來之後又躺在羅漢‘牀’上,覺得‘’口又有點疼。他拉了拉顧錦朝的手:“錦朝,你替我看看傷口……”
顧錦朝有點不想理會他,‘’出自己的手站起。
陳三爺臉‘’發白:“傷口恐怕破了……你給我拿些瘡‘藥’來。”剛纔在多寶閣上層拿了本書,作太大了,可能拉到傷口了,那箭並非尋常的箭,傷口很不容易結疤。
他擡頭見錦朝神‘’不對,輕聲問:“你怎麼了,看上去悶悶不樂的,是不是累著了?”
顧錦朝搖搖頭不說話。
陳三爺皺著眉,忍著傷口的疼,拉著坐到自己邊:“跟我說怎麼了……錦朝,你現在懷著孩子,不能任‘’了。”這樣生悶氣對子不好,一會兒晚上又該吃不下飯了。
顧錦朝低聲說:“三爺,您老實告訴我。遇刺究竟是怎麼回事?”
發現什麼了不……
陳三爺沒有說話,錦朝卻一直看著他,他才嘆了口氣:“錦朝,這事牽扯複雜,我不便告訴你。”
顧錦朝站起:“那妾替您書硯過來。”
陳三爺去抓的手,卻被掙了,頭也不回地往外走,吩咐了丫頭去傳話。陳三爺仰躺在羅漢‘牀’上,一時沉默。錦朝回來後坐在‘牀’的另一邊,離他遠遠的繡著孩子的兜兜。好像也不關心他‘’口疼不疼,臉上的神淡淡的。
兩人都很久沒有說話,陳三爺閉著眼睛,他不太能忍錦朝的淡漠。
還懷著孕,他要讓著。何況還小,自己比大這麼多,本來就應該包容著。陳三爺有些無奈地說:“錦朝,過來吧。我告訴你。”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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