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遠不近正是十丈距離,對於普通人來說這個數字沒有任何意義,對於玄境界的修行者而言,這個距離卻代表著危險甚至是死亡,因爲無論是劍師符師還是念師,只要他們踏了玄的境界,那麼他們便可以對十丈的任意目標進行攻擊。
磅礴的春雨嘩嘩落在那輛馬車上,落在轅上那名魁梧車伕的上,車簾偶爾被風掀起,只能看見古樸長衫一角,卻看不清楚裡面的人——古樸長衫的主人是位面容古樸的老人,花眉愁苦下墜,臉上皺紋叢生,就像是黃連的老一般且悽苦。
他蕭苦雨,大唐帝國軍方奉養的強者,早在二十年前便已經進玄境界,數日前因爲今夜的清洗計劃,被軍部從南方關召回京中。
馬車外悽風苦雨,車廂的蕭苦雨卻似一無所覺,擱在膝上的枯瘦雙手微微抖,拇指在食指中指的四道橫紋上不停掐,就像是枯乾的樹枝不停點著乾涸的黃土地。他雙眼閉著,臉前是厚厚的車簾,但只需要輕輕掐指,便能準確地看到朝宅正門的畫面,向盤膝坐在暴雨中的朝小樹。
春風亭橫街上方的雨到某種無形力量的擾,開始變得招搖傾斜,數道沒有人能夠看到甚至無法察覺的波,開始在天地元氣之中凝聚。
坐在暴雨中的朝小樹脣微抿,今夜戰至此時,中年男子微白的俊朗眉眼第一次出現了凝重肅然的神,對於那輛神馬車裡的念師,他必須凝聚全部的神去應付,所以他眼簾微垂,再不看前那十幾名絕的唐軍銳,在袖外的右手呼嘯重擊在旁的積水之中,裹著泥的雨水嘩嘩濺起。
隨著手掌重重擊打在雨水中,聽雨樓,那柄深深刺進苦行僧眉心的單薄青鋼劍嗤的一聲高速退回,在雨空裡閃電般轉,淒厲嘯鳴著,以從未展現出的速度化爲一道流,瞬間飛越院牆,刺向那輛雨中的馬車。
安靜的雨中馬車響起一個極淡然的字:“咄。”
如流虹般的青鋼劍,彷彿被這個字裡挾著的力量所擊中,又像是被雨空裡縷縷無形的元氣波所束縛,剛剛飛越院牆便驟然一頓,然後像斷了線的風箏一般悽然斜飛撞到了街巷對面的牆壁上,隨雨水墮地!
雨中馬車裡的那聲咄,彷彿已經能夠超空間與時間的範疇,起於十丈之外,卻同時在朝小樹的耳裡氣海里雷霆般響起。
咚!咚!咚!咚!
朝小樹覺得自己的心臟彷彿被一隻無形的手握住,開始劇烈地跳,像戰鼓般不停捶打,瞬間失去了對飛劍的控制,他知道如果自己不做出任何應對,下一刻,這面戰鼓便會被沉重的鼓捶擊裂,自己的心臟便會被馬車裡的那人碎。
那輛雨中馬車裡的人,究竟是他們從何找來的大念師?
朝小樹薄脣抿,右手閃電般擡起,在自己的口上連拍三掌,啪啪雨水震出青衫,他強行封住自己的氣海,卻已經藉著先前擊地那一掌斜斜飄離地面,飄出自家宅院大門,飄到了被雨水籠罩的街巷上。
雙掌重重踩在地面,朝小樹著空氣中無所不在元氣波,著那數道寒氣線在四周織的網,深吸一口氣,擡步向前走去。
他向那輛雨中的馬車走去,臉越來越蒼白,而那雙眸子卻是越來越明亮,平日裡的平靜從容早已被冷漠堅毅代替——縱使每走一步,巷中的元氣波便會對他的神造極大的傷害,縱使再走一步,車廂中那位厲害大念師對他的氣海刺擊便會更鋒利一分,但他依然堅持向前走,因爲他必須靠近那輛馬車。
就在朝小樹心臟開始劇烈跳的那一刻,寧缺便覺到了異樣,在嘩啦雨聲中,他聽到了那若戰鼓般的響,他知道那可怕的聲音來自朝小樹,以念力控制天地間的元氣直接攻擊敵人的腑臟!
這種手段看上去是那般的神奇而無法抵,站在雨中的他,開始變得僵,握著刀柄的手驟然覺得非常寒冷,他知道真正可怕的敵人終於出現了。
朝小樹向雨中的那輛馬車走去,沒有對寧缺做任何代,因爲他的神完全投放在與車中敵人的對抗上,他沒有時間神去告訴寧缺應該怎麼做。
寧缺看過呂清臣老人的出手,他知道念師是怎樣恐怖可怕的存在,所以他知道自己此時此刻必須將心中的恐懼全部下去,他很清楚再強大的念師,相對更加脆弱的都是他們的致命弱點,想要讓朝小樹活著,想要讓自己活著,那麼他必須想盡一切辦法,傷害到車廂裡那人的,打斷對方的冥想。
朝宅正門與那輛馬車之間隔著重重雨簾,隔著十丈的距離,大念師可以控天地元氣無視這段距離,無視任何時間空間的限制,直接攻擊敵人,而他只是一個普通人,他應該選擇怎樣的手段去打斷對方的冥想?
右腳重重蹬在青石板上,腳掌四周綻起一圈微渾的積水,憑藉著巨大的反震力,寧缺的像被狂風捲起的落葉,嗖的一聲橫掠出朝宅正門,躍至半空。
人尚在半空之中,鋥的一聲,他右手握著的樸刀準確回後的刀鞘,然後握住箭筒裡的羽箭,左肘一翻,黃楊木弓在雨中繞了個圈出現在前。
他飄掠在雨中,猛地拉開黃楊木弓,筋索崩再放,弦上四枚羽箭齊!
四枝羽箭閃電般向雨中的馬車!
寧缺的雙腳踩進水泊,重新落在地面時,那四枝羽箭已經越過了朝小樹的畔,可以想像他的反應速度和出箭速度是怎樣的驚人!
既然要求的是速度,那麼便沒有道理停頓,只見寧缺雙腳再踏街上積著的雨水,像豹子般前傾,向著那輛馬車狂奔,手中的黃楊木弓平端在前再次張開,弓弦嗡嗡作響,羽箭如電再次出!
他在雨夜中奔跑,他在奔跑中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