閃電在現實中是白的，偶爾會有紫，但從來沒有黑，今天在書院外的草坪上，所有人卻看到了一道黑的閃電。

考生們看著那匹疾如利箭的黑馬須臾間躍出馬羣，以一種給人無法追上覺的恐怖速度向前狂奔，聯想起先前那些被掀落馬蹄下的狼狽考生，想起那位站在欄外臉上猶有淚痕的紅，不由震驚的難以言語。

他們的目下意識追尋著那道黑閃電，看著大黑馬背上的寧缺像片落葉般輕飄飄微躬著，想不明白這個年考生究竟對這匹頑劣黑馬了什麼手腳，竟能讓它如此聽話，而且展現出如此驚人的實力。

書院外草甸寬廣佔地不知多畝，但被欄圍住的考場並不是很大，人們依然於震驚之中，那位紅彷彿剛剛擡起右手掩住驚訝張開的脣時，這一場的科考試便戛然結束，更準確地說是那匹黑駿馬以不可思議的速度，領先其餘考生近一半的時間，提前折返抵達了終點。

寧缺跳下馬背，掉額頭上的幾滴汗珠，回頭滿意地拍了拍大黑馬的厚頸，又在它厚實的部上重重拍了一記，揮手自茲去。

大黑馬見他示意自己離開，頓時覺得自己從恐怖的沼中擺，回到了幸福的人間，歡快地嘶鳴一聲，討好般蹭了蹭寧缺的肩頭，然後趕四蹄蹬飛一般離開，本不敢回頭看上一眼，速度竟似比考試時更快了幾分。

圍欄口的考生沉默無言看著走過來的寧缺，就像看著一個怪，很多人想問他究竟是如何做到這一切，卻懾於他先前展現出來的詭異，不敢開口。

寧缺到四周投來的異樣目，眉頭微微一皺，眼簾微垂並不斜視逕自向科考試場地走去。引起周圍考生甚至是教習們的注意，並不是他的本意，鋒芒覓虛榮這種事也不符合他的想法，但他知道自己禮書樂三科績一塌糊塗，如果最後這兩項還不強勢突起把總分拉高，那麼自己肯定無法通過院試。

準備了數年時間，花了那麼多神銀錢，舍了軍籍從草原千里奔回長安，到最後卻無法進書院，那真是忍低調卻忍了悲傷的D小調小夜曲——無論如何，他都不可能接這樣的結局，爲此出些風頭又算得了什麼？

就在他準備離開科考場的時候，一名攔住了他的道路。那眉濃眼明，長的還算漂亮，上穿著件大紅箭袍，腰帶勒著，青春的繃的極，著爽利味道，只是臉上掛著的淚痕顯得得有些楚楚可憐。

“你是怎麼做到的？”紅氣鼓鼓地問道：“爲什麼它不聽我的話？”

寧缺想了想，認真回答道：“可能我人品比較好？”

“人品？”箭袍愣了愣，旋即惱怒說道：“你什麼意思？”

“我是說運氣的意思。”

寧缺攤開雙手，無辜地笑了笑，然後禮貌請讓開，向科的考場小跑而去。

箭袍愣了愣，爲雲麾將軍之，長的漂亮爽朗，在長安城裡可以說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無人敢如此敷衍的問話，所以當寧缺跑遠後才醒過神來，扭頭看著那個年的背影，恨恨地一跺腳，問道：“這傢伙是誰啊？”

此時考場四周圍了一羣考生在對寧缺議論紛紛，其中一名青年湊到箭袍旁，說道：“剛纔有人看了名冊，這個年寧缺，是軍部的推薦生，應該沒有什麼出奇來歷，司徒小姐也不用去理他。”

箭袍不悅道：“沒有出奇來歷，那他怎麼能把那匹大黑馬治的服服的？”

“也許……真的是他運氣好吧？”那青年公子尷尬應道。

另有一名絳裝走了過來，蹙眉著遠草坡上的那年，搖頭說道：“軍部推薦有可能來自邊塞，於馬倒也不奇怪，只是你們都說他沒有出奇來歷，我卻不怎麼看，今日數百名考生就他一人帶著侍前來，讓殿下好生尷尬了一番，很明顯這年平日裡太過驕生慣養，說不定是清河郡哪個大姓的子弟。”

“清河郡就了不起啊？這也不是太祖皇帝那陣了。”司徒小姐柳眉一豎，說道：“無彩妹妹，把那個傢伙的底細查出來，我偏要弄明白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這些長安貴公子不遠，零零落落站著十幾名軍部推薦的考生，其中一名三十來歲，來自西南邊境線的退役校尉搖了搖頭，對周同伴們說道：“這和運氣無關，那年既然和我們一樣是部裡推薦的，之前肯定在邊塞從軍，常年親近馬匹，自然會有幾把刀，只是他的年齡也實在太小了些……”

彷彿是要爲他的論斷做證據，科考場裡驟然響起一聲暴躁的嘶鳴，一片驚慌的呼喊，只見先前在寧缺邊溫如小侍的那匹大黑馬，正在無比暴戾的翻蹄踢，一名材魁梧的考生狼狽地摔在草坪之上，臉極爲尷尬。

…………寧缺並不知道科考場那邊的考生在議論自己什麼，如果他知道那位軍中同伴讚揚自己很有幾把刀，大概會在心中默默自我表揚道：我有三把刀。

除了刀馬還有弓箭，他這輩子最擅長的事，大概便是山林草原間爲了生存磨礪出來的這些技能，憑著單刀筒箭他甚至有信心和玄下品的修行者幹上一架，最後還要活著，那麼要應付科的考試，實在是非常簡單的事。

科與科不同，不需要與其餘考生的績做比較來做評判，所以他先前在科考場上全力施展，務求將其餘考生拉的越遠越好，此時挽弓搭箭瞄著百步外的箭靶，卻沒有太多想法，只要求每箭必中十環便好。

貨比貨得扔，人比人得死，如果讓那些滿頭大汗，挽弓手臂張抖的考生們，知道這個傢伙最低要求便是每箭必中十環，或者會被活生生氣死。

但寧缺就是這樣想的，也是這樣做的，他挽弓擱箭鬆指，隨著弓弦彈，大唐軍方的標配羽箭便會嗖的一聲出，然而準確地命中箭靶的正中紅心。

前一枝箭剛剛中紅心，他已經自背後箭筒取出第二箭，再次重複拉弓擱箭鬆指的作，箭羽再次過指上的骨扳指，然後毫無意外地再次命中紅心。

他箭的作並不快，百步外的箭靶上也沒有出現閃電一箭穿靶面或是後箭把前箭箭桿劈兩半的神奇畫面，就這樣穩定地一箭一箭著，然而竟漸漸形了某種妙的節奏，嗡嗡絃聲彷彿在春風裡彈奏一首舒緩的樂曲。

冷靜的神風範，標準到無可挑剔的姿態，極富節奏的控絃作，確到極致的箭，隨著箭筒裡三十枝羽箭越來越，寧缺逐漸吸引了越來越多人的目，後圍了越來越多的人，有考生有書院教習甚至還有兩位軍部前來視察的將領。

此時在衆人眼中，這名站在草坪上挽弓箭的年，彷彿變了一名久經沙場，縱使千騎奔雷般涌來也不會眨一下眼睛的沉穩軍人。

那名將領看著寧缺完最後一箭，對旁隨從說道：“查一下這年是哪位大將軍調教出來的，如果這次他沒能考進書院，馬上讓他重新歸軍籍。”

略一停頓後，將領了有些花白的頭髮，低聲說道：“注意保，他原來部隊肯定會把他召回去，咱們羽林軍得搶過來。”

…………暮時分，皇帝陛下和皇后娘娘已然回了長安城，只留下親王殿下和諸部主主持剩下來的環節，六科考試終於全部結束，到了出榜的時間。

數百名考生安靜站在寬大的石坪之上，踮著腳仰著脖子看著那面空無一的影牆，就像數百隻了數日的大鵝著長長的脖子，等著被人餵食。

幾名書院教習緩步自樓間走了出來，向親王殿下微微鞠躬行禮，由禮部員共同確認後，教習們踩著木桌，拖了一桶米漿，隨意把一張大紅紙到了影牆上。

海浪般的聲音呼嘯響起，數百名考生就像那數百隻終於看到食的大鵝，再也無法抑住自己的緒，哄的一聲向影牆涌去。

寧缺牽著桑桑微涼的小手，被人羣的東倒西歪，但最終還是力殺出了一道路，到了影牆的最下方，第一眼便看向禮科和書科的榜單。

在紙張的最下方，他找到了自己的名字。

“寧缺……丁等最末。”

書科績同樣如此。

他有些惱火地了腦袋，喃喃自言自語道：“不至於啊，就算是瞎答的，我可寫了那麼多字，而且字寫的那麼好，難道改我卷子的是個考？”

他後有人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起來，嘲笑說道：“還以爲是南晉三公子那樣的天才人，原來只不過是個徒有武力腹空空的草莽角。”

嘲笑他的正是那位箭袍，大概是心有不甘，所以發榜時竟是舍了同伴，拼命到了寧缺的旁，想看看這傢伙究竟能考出朵怎樣的花兒來。

寧缺並不知道這位長安貴是雲麾將軍之司徒依蘭，極爲無趣地瞪了一眼，轉牽著桑桑的小手往人羣外去。

箭袍詫異轉過去，看著他的背影大聲喊道：“你不看後面績啦？”

寧缺頭也不回，平靜說道：“甲上。”

箭袍和周那些人聽著這話，震驚地險些摔倒在地，心想這傢伙到底是從哪兒鑽出來的人，居然自信到如此囂張，看都不看便知道肯定能得甲上？

桑桑仰起小臉，疑地看了他一眼。

寧缺看著笑著解釋道：“裝深沉扮酷，他們不如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