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藏菩薩神不變，舉起九環錫杖，河水在杖頭加速流過，激出更加集清脆的聲音，到骨象上空，擊向寧缺的鐵刀。

轟的一聲巨響，清澈的河水捲起無數漩渦，強大的力量向四周擴展，無數萬骷髏捂住不存在的耳朵，無數萬遊魂把頭藏在懷裡，不敢去聽。

鐵刀前端傳來一巨力，寧缺覺得自己彷彿砍在了一座大山上，本撼不對方分毫，手腕都快要被反震之力震斷。

地藏菩薩生前乃是懸空寺二代首座，金剛不壞早已修至巔峰，圓寂之後佛威更盛，他連人間的首座都斬不，又如何斬得這位？

寧缺右腳踏向骨象的頭部，舉刀再斬，形卻已後傾，準備藉著水勢退走，然而就在此時，骨象的鼻子鬼魅般襲來，捲住他的腰。

骨象鼻異常堅韌，他竟無法掙，斷時陷先前朱雀的境，還未等他做出反應，地藏王菩手左手裡的如意寶印，已然轟在了他的上！

寶印裡有無限佛威，可鎮畜生道里一切邪祟，寧缺鮮狂噴，著間傳來的源源不斷地巨力，知道如果再無法擺，必然會被這道寶印生生轟死，只聽得一聲暴喝，他腹的浩然氣驟然暴發，鐵刀狂舞而落，重重砍在骨象的鼻上，震鬆象鼻一瞬，形一轉化作道輕煙，向沉船逃了回去。

落在船首，他又是一口鮮噴出，竟險些沒有站穩。

地藏菩薩靜靜看著他，右手裡的九環錫杖在河水裡輕輕作響。

周盡是河水，寧缺手在臉上了，那些水便很快被洗乾淨，他看著骨象上的地藏菩薩，神變得極爲凝重。

他知道對方很強，卻沒有想到對方強到這種程度，砍不倒也罷了，那隻骨象竟然也擁有如此恐怖的實力，那道寶印竟是避無可避！

地藏菩薩看著他慈悲說道：“放下屠刀，立地佛。”

寧缺本沒有思考，毫不猶豫說道：“好。”

地藏菩薩微覺詫異，河底的怨魂骷髏卻得意地笑了起來，這些怨魂骷髏的臉上沒有，自然沒有表，笑聲便是牙齒撞擊的聲音，聽著很是森。

鋥的一聲，寧缺真的把鐵刀收回鞘中，然後他取出鐵弓，站在船首彎弓搭箭，黝黑的鐵箭在河水裡紋不，直指骨象。

地藏菩薩微微皺眉，宣了聲佛號。

弓弦上的鐵箭是元十三箭。

元十三箭在人間不知殺過多強者，掀起無數雨腥風，堪稱修羅之，放下屠刀立地佛，舉起鐵箭，寧缺要看看能不能殺佛！

數年前在白塔寺裡，他沒能穿講經首座，但他現在境界更高，裡又有桑桑的神力，他相信這道鐵箭，一定能夠把骨象上那僧人死！

船首生起一團白的湍流，帶著河水高速旋轉，弦上的鐵箭驟然消失，下一刻便來到了骨象之前，此時地藏菩薩的佛號纔剛剛出脣。

一聲輕響，像繡花針落在了石板上，又像是宴會開始的樂聲，骨象之上水流驟，攪的線有些昏暗，河水重新清澈後，鐵箭重新現出形。

鐵箭沒能穿地藏菩薩，甚至連菩薩的袈裟都沒有穿，因爲鐵箭本沒有到菩薩的前，而是釘在了一把傘上。

那是一把看似普通尋常的傘，傘緣懸著無數串金剛石，在河水裡緩緩旋轉，傘柄被地藏菩薩握在手中，菩薩另一隻手已經換了手印。

寧缺震驚無語，心想那把傘是什麼材料製的，竟能接住自己以昊天神力出的元十三箭，其強度已經快要趕上大黑傘！

懸繩之傘是爲幢，這把傘便是佛經裡傳說的金剛幢！地藏菩薩右手金剛幢，左手無畏印，正是持地地藏，專門濟度阿修羅道！

地藏菩薩執掌六道，六法象，鐵刀砍不，鐵箭不穿，安忍不如大地，靜慮深如藏，不可戰勝！

寧缺震撼無語，卻毫不氣餒，再次出鐵刀，遙遙向著骨象方向斬出兩刀，刀鋒割裂河底的水流，變兩道極強大的鋒利符意。

正是他現如今最強大的手段，乂字神符！

地藏菩薩法象再變，他左手持寶珠，右手結甘印，變爲寶珠地道，專門濟度鬼道，能鎮一切意，包括符意！

兩道極強大的符意，連流的河水都切開，在水裡留下兩道極清楚的空間，然而來到骨象之前，卻被那顆寶珠抵住，無法向前分毫！

連無形的符意都能用有形的法抵住，這顆寶珠到底是什麼東西？佛宗怎麼有這麼多寶貝，地藏菩薩究竟有多強大？

寧缺最強大的手段，都被地藏菩薩輕而易舉地化解，此時他終於到了不安，甚至有些絕，便在這時，心裡響起一道聲音。

桑桑的聲音有些虛弱，卻很平靜：“放著我來。”

寧缺想起多年前長安城的那個夏天，一場暴雨過後，他終於學會了符道，於是無論桑桑做什麼事，他都要去搶，老筆齋裡不停響起他的喊聲。

“放著我來。”

後來桑桑長大了，桑桑變了昊天，現在虛弱的隨時可能死去，依然比他強大很多，現在到來喊這句話。

站在微寒的河水裡，寧缺覺得心裡傳來道道暖意，平靜喜樂，但難免會有些擔心，因爲現在實在是太過虛弱。

“你撐得住嗎？”

“或者可以，事後可能要睡很長一段時間。”

“那麼，小心。”

寧缺閉上眼睛，下一刻便發現自己已經無法再控制自己的，桑桑的意識佔據了主導地位，他只能靜靜旁觀。

這種覺很奇異，也很無力，稍後與地藏菩薩的戰鬥，無論桑桑遇到怎樣的危險，他都沒有辦法去幫助，只能這樣看著。

看著站在船首的寧缺閉上眼睛，地藏菩薩神漸肅，約察覺到某種他不願意看到的變化正在發生。

金剛幢被河水衝擊，丁當響，傘緣垂著的那些金剛石，漸漸被水洗的千瘡百孔，最終變無數白森林的人類頭骨。

地藏菩薩右手的無畏印也已散開，指尖在河水裡輕輕揚起，然後如花一般落下，結另一道手印，向世界散發慈悲之意。

河底裡的無數萬惡鬼幽魂還有骷髏，應到地藏菩薩的變化，紛紛跪倒在地，散出自己的覺識供養，虔誠地開始頌經。

寧缺睜開眼睛，睫在河水裡畫出道道細線，只是睜眼閉眼間，他看到的地藏菩薩，與先前的地藏菩薩已經不一樣了。

菩薩左手的金剛幢已經變了人頭幢，佛經有云：此爲檀陀，右手的無畏印，結了甘印，是爲檀陀地藏，專門救助地獄道衆生！

地藏菩薩應到了寧缺上的變化，毫不猶豫做了自己的反應，化了最慈悲、最嚴酷，也是最強大的檀陀地藏！

寧缺看著地藏菩薩，面無表說道：“死，或者讓路。”

地藏菩薩知道，寧缺已經不再是寧缺，說話的是昊天，不由容，地獄不安，河水裡的萬千怨魂骷髏神惘然，經聲微，菩薩很快便平靜下來，地獄自然平靜，河水裡的經聲重新變得整齊，他看著站在船首的寧缺，慨說道：“天人合一，天又是誰？”

這不是辯難，而是真的慨，菩薩慨昊天已經不在。

死，或者讓路……修行者說出這種話，會顯得很強大自信，但昊天不會說這種話，什麼都不會說，會直接讓對方死去，哪怕對方是地藏菩薩——這隻能證明了昊天已經變得很虛弱。

經聲大作，有佛瀰漫，滲寧缺的衫，發桑桑神魂裡的貪嗔癡三毒，只見一道鮮從他的脣角流淌而下，散河水裡。

這些裡有昊天神輝，極爲滾燙，河水被燒沸，變無數細微的氣泡，像珍珠般飄拂在他的臉上，他的臉依然沒有表，或者說，桑桑依然沒有什麼表，因爲傷在心，痛在他，哪裡會在乎這個。

桑桑沒有與地藏菩薩談，取下鐵弓便是一箭了過去。看似簡單的一箭，但與寧缺的那一箭相比，威力不知道大了無數倍！

地藏菩薩神慈悲，手裡檀陀自有應，傘緣懸著的無數慘白人頭，忽然間同時張開，開始淒厲地尖嘯起來。

萬顆白骨頭顱同時尖嘯，骨象前的河水彷彿生出一道無形的屏障。

無論那道鐵箭有多強大，哪怕是昊天出的，依然不可能穿過那道屏障。

噗哧一聲輕響。

地藏菩薩低頭向自己的前，發現一道黝黑的箭簇探出頭來，上面染著數滴金的，還有數縷袈裟上的金線。

哪怕是最強的檀陀地藏，依然沒能擋住這一道鐵箭。

地藏菩薩的臉上出痛意，還有些惘然，因爲他不知道這道鐵箭是怎麼來的。

天意難測？

不，天意不可測。

昊天出的箭，亦不可測。

就在鐵箭穿地藏菩薩的同時，桑桑離開了船首，像真正的水一般，於水流裡行走如意，瞬間來到骨象之前。

檀陀上的數萬顆人頭還在尖嘯，寧缺的五流出黑，眼神卻還是那般平靜或者說冷漠，毫不畏懼地落在了骨象頭頂。

他來到了地藏菩薩的前。

昊天來到了地藏菩薩的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