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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峰頂的白神殿，葉紅魚順著山道向下方走去，一路集雲於，心意終於漸清，來到崖坪上時，已經心靜如水。

著崖坪深那幾間小石屋，目靜如水。

下一刻，道心堅如鐵。

這道崖坪，小石屋，對來說很有意義，不止是紀念意義。

當年在魔宗山門爲離蓮生的魔手，強行墮境，道心及修爲到極大損害，回到桃山後，很多人以爲此生再無復起的機會，飽白眼，甚至掌教讓嫁給統領羅克敵……

把自己關進了小石屋，沉默地繼續修行，知道自己可以越過所有的障礙，然後又收到了來自劍閣的一封信。

再次變得強大，殺死了前代裁決大神，爲西陵神殿歷史上最年輕的大神，開始書寫自己的傳奇。

那天之後，羅克敵不再是問題，就連掌教也不再是問題，整個人間，都沒有什麼能夠難住的問題。

包括今天寧缺說的那幾句話，書院給出的那道題，對來說依然不是問題，此時來到石屋前，不是要屋裡那人幫著解除困與痛苦，而是要收取自己做出解答之後應有的報酬。

沒有叛出道門。沒有向掌教出手，沒有帶著裁決神殿把道門撕扯一盤散沙，沒有理會寧缺的邀請，沒有向書院靠近一步，依然留在桃山上，那麼便把自己置在了危險之中。

現在，孤一人，冒的是奇險?。

有資格向石屋裡的那個人要所有想要的。

暮不知何時降臨在桃山上，把上的裁決神袍染的更紅更重，就彷彿是真的在水裡浸泡了千萬年。才重新披在上。

靜靜站在石屋前。卻沒有向屋，因爲本應在屋裡的那人，此時正在崖畔，坐在椅裡看夕。

“雖然我不是很清楚的事是什麼。但我想。寧缺既然選擇把那句話放在最後。那麼那句話必然是極重要的。”

椅裡的老人沒有回頭，平靜說道。

葉紅魚說道：“對於我來說很重要，對人間並不重要。或者說，對於過去很重要，但對現在不重要。”

觀主說道：“終究還是重要的。”

葉紅魚說道：“但我不想聽。”

“寧缺和你說的態度不夠端正。”

觀主微笑說道：“派兩個人來說了七句話，便要你替書院出生死，這太不尊重你，畢竟那七句話不是七卷天書。”

葉紅魚說道：“確實，這也是我不想聽他話的原因。”

觀主說道：“也因爲你早就知道了事的真相，所以不夠震撼，那麼便很難攻破你的心防，讓你做出決然的舉。”

葉紅魚說道：“寧缺和餘簾，終究還是看低了我，魔宗和書院合流，或者能算盡天下，卻算不到我在想些什麼。”

觀主坐在椅裡，微笑說道：“我先前也說過類似的話。”

“我一直都知道是熊初墨。”

葉紅魚說道：“明祭後我沒有出手，不是因爲我想看他茍延殘，而是我知道您不會允許。”

觀主說道：“我是道門之主，不會有所偏倚。”

葉紅魚說道：“我依然不會出手，我甚至可以永遠不出手。”

觀主眼清，說道：“因爲信仰？因爲對昊天的虔誠？”

葉紅魚說道：“與信仰無關。”

觀主微笑說道：“那與什麼有關？”

葉紅魚說道：“我要用熊初墨的命換一條命。”

觀主笑了起來，搖頭說道：“首先，你得證明自己能夠要去熊初墨的命，才能拿來換別人的命。”

只有屬於你的，才能用來換別的，不然那就是，是搶。

熊初墨乃是神殿掌教，修行早破五境，以天啓神輝鎮四方邪祟，除了大師兄和餘簾這樣的絕世人，有誰敢言必勝？

葉紅魚天賦再如何驚人，再如何萬法皆通，終究太過年輕，境界就算已至知命巔峰，又如何能夠取熊初墨的命？

“那麼，我用自己換那條命。”

說道：“不管寧缺在這件事裡扮演的角再如何無恥，我還是很謝他，也謝二十三年蟬。”

“爲什麼？”

“因爲書院向神殿證明了我的重要，他們耗盡心思也要得到我的幫助，道門也應該付出足夠多的代價來說服我不要離開。”

觀主笑了笑，沒有說什麼。

掌教的命，確實不在葉紅魚的手中，但是裁決大神，擁有無數忠心的部屬?，如果叛出道門，在明神殿荒廢、天諭神殿無主的況下，將是對西陵神殿最沉重的打擊。

書院爲此，算盡所有，餘簾埋線於數年之前，沉默等待，就是希能夠看到這一幕，而，卻沒有讓這幕畫面發生。

觀主看著天邊的紅霞，悠悠說道：“他是我最傑出的弟子。”

葉紅魚說道：“小時候，觀裡的人都覺得他不如陳皮皮。”

觀主搖頭說道：“不要說別人，即便是我也曾經這樣認爲過，但他證明了我是錯的，所有人都是錯的。”

葉紅魚說道：“所以您認爲我不夠資格換他的命？”

“新教教義，看上去和昊天教義沒有太多區別。實際上卻是在把權柄從道門手裡收回到信徒手裡，把榮耀從昊天的神國收回到俗世的大地。魔宗影響的只是修行界，新教影響的是整個人間，他走的比千年前的明神座走的更遠。”

觀主平靜說道：“從這個意義上來說，他是道門最大的叛徒，他是真正的掘墓人，每每思及此事，我這個做老師的也不容，甚至裡覺得驕傲，這樣的一個人。自然不能輕易換。”

葉紅魚看著晚霞。那裡是東方，那裡有海，宋國就在海邊。

“您還是堅持要殺他？”

“寧缺要我多想想道門的未來，其實他不知道我一直都在思考。新教教義已。傳播必遠。信徒必衆。殺死他已經無法改變這種局勢，我爲何要殺他？我爲何要殺了他再走你？”

觀主轉過，看著微笑說道。

葉紅魚不知道寧缺對觀主說過些什麼。

“先前我說過。你沒有離開是因爲信仰。”

他看著葉紅魚憐說道：“那個信仰說的不是昊天，而是葉蘇，哪怕他現在和我一樣，都是廢人，但在你心裡，也要比昊天重要無數萬倍，只要他有一線生機，你都不會冒險。”

“我說寧缺看不清楚自己，所以與我說的那些話只是徒然，很明顯，他也沒有看明白你，與你說的話也是徒然。”

葉紅魚沉默不語，承認這位不是自己老師、卻勝過自己老師的老人，很準確地把握住了自己的心理。

兄長的存活，是佈滿雷霆的池，裡面是他曾經耀大陸的劍，無法向前邁一步，只要他能活著，再無法忘記的辱，再想要忘記的?舊事，都可以忘記，可以平靜面對。

書院不能保證他活著，那麼做再多事都沒有意義。

更何況很清楚寧缺是如何自私冷酷無恥的一個人，以前他已經證明過，今天他更證明了，那麼將來同樣如此。

暮漸退，夜終至，雪雲不知飄去了何，天穹里布滿了繁星，星辰間有明月，照耀著人間，包括桃山的崖坪。

觀主擡頭看著明月，沉默了很長時間，然後說了一句話，聲音很淡，淡的就像上覆著的月，清淡如水，沒有緒。

“我會把熊初墨的命給你。”

葉紅魚行禮，在得到想要得到的承諾後，離開了崖坪。

——雖然言語中，除了熊初墨的死，觀主沒有承諾任何事，但知道兄長的命保住了，前往宋國的隆慶或者酒徒，應該都不會出手，因爲觀主說的很清楚，現在殺死葉蘇，對道門沒有任何好。

問題在於，書院難道認識不到這一點，難道寧缺做的事真的只是徒勞，將來在史書上只能被描述一個笑話？

觀主手在寒冷的夜風輕擺，似想捉住些月。

“掌教和裁決神座之間的舊事究竟是什麼事？”中年道人問道。

觀主搖頭，說道：“我不知道，也不需要知道。”

中年道人有些憂慮，說道：“書院如此看重此事……

觀主平靜說道：“書院向來自詡只做有意思的事，不在乎意義，其實……他們從來都不會做無意義的事，無論是對我說的那些話，還是對葉紅魚說的那些話，都是一個局。”

“寧缺看準了新教對道門的破壞，以此來說服我，我必須承認他看的是準確的，雖然他並沒有看到所有的畫面。”

“如果他能說服我，道門自然就敗了，或者說結束，如果他不能說服我，葉蘇必死，那麼葉紅魚必叛，道門同樣必敗。”

中年道人若有所悟，看著觀主的背影，發自心讚歎說道：“什麼都不做，書院便無計可施。”

看上去這就是觀主的應對，以不變應萬變的絕妙應對，然而……觀主卻搖了搖頭，再次擡頭向那明月，沉默不語。

……

……

走進裁決神殿，站在黑石柱的下方，負手看著覆雪的青山，葉紅魚沉默了很長時間，眉上漸被夜風染了層霜。

沒有人知道在想些什麼事，忠誠於的下屬們，服侍的們，都神複雜地留在了偏殿裡，不敢前來打擾。

月移星不移，夜漸濃漸深。

看著宋國的方向，彷彿能夠看到那的廝殺，那熊熊焚燒的聖火，那些爲了信仰而像野般互相噬咬的人們。

麗的臉上沒有任何表，就像是冰雕出來的一般。

便在這時，幽靜的裁決神殿裡響起輕微的腳步聲。

按道理來說，再輕微的腳步聲，也會驚醒偏殿裡的黑執事們，然而有些詭異的是，那人一直走到後，也沒有遇到攔阻。

或者是因爲最冷酷的黑執事也不敢攔那個人，又或者是哪怕是裁決司的強者也聽不到那個人的腳步聲。

那是一個形容猥瑣，四肢瘦若枯枝的矮小老道。

西陵神殿掌教熊初墨，於夜深沉時，悄無聲息來到了的後。

葉紅魚看著遙遠的宋國方向，看著遠的雪雲在夜空裡散發輝，彷彿能夠看到海上正在醞釀著恐怖的風暴。

的臉微微蒼白，眼睛漸漸瞇起，變一道細線，一道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