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不能認輸,也不能撤退,便只有打下去,那麼怎麼能在這個時候,搖軍心?勒布明白其中道理,所以被罵愚蠢的東西,也自沉默。”這和士氣無關……唐人本不可能贏。“”爲什麼?“”唐人泣頓首也想要的是什麼?“”馬。“”錯了。“
單于看著南方,神冷漠至極,自信至極,”唐人要的不是馬,是戰馬。“
是的,雖然司徒依蘭和王五他們每天默默想的是,無論什麼馬都好,只要有馬就好,但事實上,騎兵需要的只能是戰馬。
戰馬,必須要經長時間的訓練。
而現在草原上的只是一羣野馬……
野馬沒有見過,沒有上過戰場,沒有鞍,沒有轡頭,怎麼騎?如何戰?
沒有人能在這麼短的時間裡,把數萬匹野馬訓練能夠做戰的戰馬。
清晨甫至,馬上便要上戰場,那些野馬……除了看,還能有什麼用?
聽著單于的話,勒布大將的臉瞬間變得明朗起來,他本就是統率王庭騎兵的大將,之所以沒有想到這個問題,純粹是被那幕萬馬奔騰的畫面給震昏了頭腦。
金帳王庭開始加快集結衝鋒的準備,先前被野馬羣駭的有些心神不寧的戰馬,在主人的安下變得平靜了些,開始披掛皮甲和箭囊,只是在向南方那些同伴的時候,金帳的戰馬們還是顯得有些不安,隊列有些。
但正如單于冷漠而正確的判斷,現在南方唐營更是混。終於從狂喜和淚水裡清醒過來的唐軍,聽著遠斥候傳來的軍聲,用最快的速度開始準備戰鬥,卻發現鎮北軍先鋒大營裡沒有足夠的騎……已經過了整整三年沒有座騎的日子,鎮北軍兵們確實沒有任何人在事先會想到這個問題。
更麻煩的事還在後面,唐軍們發現那些野馬雖然對自己表示出了相對友善的神態,卻極爲抗拒被繫上繮繩,更不要說套上騎……唐營裡到都是撒蹄子跑的野馬,到飛舞的雜鬢,甚至有野馬撞翻唐軍奪路而去……
雖然看不到唐營裡的畫面,卻能聽到那裡傳來嘈聲音,能看到那些代表混的煙塵,已經知道單于英明判斷的草原騎兵們,向著唐營方向發出嘲笑的呼哨聲,揮舞著手裡的彎刀,盡地表現著自己的輕蔑。
便在這時,天地間響起了一聲極難聽的嘶。
那聲音像極了兩塊石頭在磨,又像是破了的風廂,給人一種後繼乏力的覺,又像是病人在息,卻始終沒有停歇。
難聽的嘶聲,劃破了天地。
金帳王庭十餘萬草原騎兵的嘲笑聲,被強行制下去。
唐營裡野馬不忿的嘯鳴聲和怪異的得趣噴鼻兒聲,瞬間消失。
數萬匹野馬。彷彿聽到最恐懼的聲音,再不敢彈,齊齊向那聲嘶起,高高地昂起頸首,彷彿等待被檢閱的士兵。
原野西北方的煙塵,正要完全落下。
裡面有什麼走了出來。
那是八匹人間罕見的神駿野馬,拖著一座破輦。
破輦裡坐著一頭黑驢,驢上的皮剝落了很多,看著有些可憐,但它神卻顯得很愜意。或者是天生豪氣。又或者是因爲它在吃葡萄、喝葡萄酒的關係。
那頭黑驢睥睨著原野間的所有馬,野馬和戰馬,如真正的君王。
唐營裡的野馬,低首。
金帳王庭的戰馬。驚恐。
木柚和六師兄走出營寨。向著那輛破輦走去。
這時候他們纔看到大黑馬拖著那輛黑車。跟在破輦的後方,神態憨喜,壯。看來這三年跟著長輩,廝混的很是不錯。
木柚笑了笑,因爲草原空氣太乾燥的緣故,脣角裂開,流了些。
和六師兄,對著輦裡的黑驢行禮。
黑驢很矜持地點點頭,回禮。
大黑馬吭哧吭哧奔到木柚旁,低著頭便準備往懷裡蹭,忽然想起那個現在只剩一隻胳膊的傢伙,強行扭開。
木柚了它的頸。
大黑馬肅容後退,低首,對著和六師兄行禮。
接著,唐營後方傳來車聲響。
不知多輛大車,從輜重營裡面出來,來到先鋒營裡,車上滿是各式騎和馬刀,走在最前面的正是四師兄範悅。
書院後山諸弟子,在荒原上,終於相遇。
……
……
鞍上馬背,繮繩漸,野馬平靜。
鎮北軍的騎兵們,輕輕著那些曾經悉的騎,慨至極,他們曾經的座騎逐漸老去直至離去,只有這些還像從前那樣,雖然舊了些,但依然好用。
王五捧著清水,湊到自己的座騎前,餵它喝水,看著這匹依然有些不安分的野馬,他在心裡默默想著,我真的會爲你做一輩子牛馬……
現在,讓我們先去殺敵。
是的,讓我們去殺敵。
金帳王庭的騎兵,已經率先攻過來了,如水一般。
極度不安的草原戰馬,在主人皮鞭的下,在馬刺的痛楚迫下,暴發出了與悍勁兒,忘記了本能裡的某種敬畏,開始衝鋒。
唐軍卻比先前要顯得沉默很多。
他們沒有上馬,他們牽著那些野馬……不,從這一刻開始,就是戰馬,踩著草原上微的土壤,緩慢而堅定地向北方走去。
他們是唐軍。
天下最強的騎兵,從來無敵。
他們牽著的戰馬,在西荒北方的大沼澤裡,橫行了數十年,同樣無敵。
金帳王庭騎兵雖強,在他們面前又算得什麼?
煙塵覆蓋了草原上方的天空。
終於到了上馬的時刻。
司徒依蘭翻騎上棕的野馬,緩緩自鞘裡出寒刀。
舉起刀鋒,指向對面如水般的草原騎兵。
面無表,沒有說話。
旁的親兵忽然怒吼起來。
所有的唐軍,在這一刻同時怒吼起來。
長達數年的鬱悶,伴著這聲怒吼,化戰意。
然後便是沉默的衝鋒。
令人窒息的沉默的衝鋒。
有很多鎮北軍騎兵,對衝鋒這件事已經有些陌生,但當他們舉起刀,輕夾馬腹催座騎向前衝刺時,那種悉的覺很快便回來了。
那種覺做無敵。
無數道煙塵,切開了草原,無數道鐵流,向著金帳衝去。
一時之間,殺聲便已震天。
祁連城方向。
谷河側方。
鎮北軍所有的騎兵,不知何時從那裡狂奔而出。
黑的鐵流,從三個方向沉默地向金帳彙集,如果有人能夠從天空草原地面上看,一定會被這幕壯闊的畫面,震撼的無法言語。
寒風吹拂著司徒依蘭臉頰畔的髮。
想著,爲了勝利。
王五咬破了自己的脣,眼神異常堅毅。
他想著,爲了渭城。
金帳王旗下。
單于的臉異常蒼白。
勒布焦急勸他趕後退,與後方的國師會合。
單于沒有說話,不知道在想什麼。
直到此時此刻,他才明白國師爲什麼一直不同意自己冒險的決定。
書院……寧缺……好狠。
金帳敗了。
他很清楚這一點。
噗的一聲,他噴出一口鮮,搖搖晃晃,摔下馬背。
谷河草甸上。
寧缺放下遠鏡,想著先前看到的那幕畫面,沉默無語。
他把遠鏡,遞給旁的徐遲大將軍。
徐遲看著他問道:“忍多年,就爲了今天?難道你不覺得很冒險?“
寧缺想了想,說道:”只有這樣才行。“
徐遲說道:”如果你能早些把這些馬給我,一樣可以勝。“
“但不能殺他們。”
說完這句話,他向草甸下走去。
司徒依蘭爲了勝利。
王五爲了渭城。
他也同樣如此。
所以從最開始的時候,他想的就是要……殺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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