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寧缺見到觀主的次數很，都是在長安城，如今想來，每次相見，似乎都伴著風雪，極爲寒冷，從外到裡。

以往，觀主的青不染塵埃，更沒有雪霜，飄然若仙，此時的觀主，卻滿風塵，滿臉風霜，有些疲憊，是個尋常人。

他在世間尋找桑桑很多天，很多地方，以無距境界縱橫萬里往復，消耗極大，依舊慢了一步——寧缺與桑桑之間的本命聯繫，勝過世間最強。

他看著寒潭那頭，看著那些積雪下幹黃的舊草，臉上沒有任何表，心境也沒有生起任何微瀾，因爲那裡空無一。

但他總覺得那裡有什麼，就像過去那些天，他經過寒域雪海荒人部落，向那幢小木屋時的覺，所以他沒有離開。

被昊天棄的山脈，在風雪裡變得越來越寒冷，觀主靜靜站在潭畔，神卻越來越平靜，彷彿有無形的清水淌過，洗去所有塵埃，臉上的風霜越來越淡，直至最後消失無蹤，青上的雪屑也融化消彌不見。

一道清靜至純的氣息，從他的裡散出，來到足下，融了積雪，綠了舊草，蔓延至潭，融了冰面，起漣漪，春意漸生。

春風綠了寒潭岸，瞬間便至對岸。

桑桑靜靜看著他，手指輕輕搭在地面，如涓流般的生命氣息，注大地之，外面的春意與裡面的春意相融相匯，難分彼此。

沒有彼此，便沒有界線，無法被看到。

暮來時，觀主離開了潭畔。留下一道空間通道的殘留氣息，消失無蹤。

寧缺確認他沒有發現桑桑和自己，心略鬆，臉上卻沒有喜悅的神，因爲這只是暫時的事。沒人知道這種局面還能維持多久。

“現在能不能走？”

他看著遠山巒裡雄奇的賀蘭城，問道。

桑桑沉默不語。

寧缺明白了的意思，觀主這時候有可能去了南海，也有可能正在雪峰頂看著大地，如果打開自己的世界，很容易被他發現。

算盤擱在的膝頭。已經無法算出觀主的位置。

正在變得越來越虛弱，或者說，越來越像個普通的婦人，這個事實讓沉默，讓無奈，也讓更加憤怒。

抓起寧缺的手。狠狠地咬了一口，就像個了刺激的母。

寧缺看著脣角溢出的鮮，很痛，卻沒有呼痛，眼神裡滿是溺和同。

夜來臨，羣山裡風雪驟停，有風自東南方向的海上來。將天空上的那些厚雲吹散出一大片空隙，數百粒繁星出現在眼前，同時還有一月。

寧缺抱著桑桑，靠著溫的皮倚著，看著夜空裡的星星和明月發呆。

桑桑說道：“我想做。”

寧缺微怔，低頭看臉上神平靜，才知道不是在說笑話。當然，如果真是在說笑話，這件事未免太好笑了些。

他說道：“瞎想什麼，先睡覺。”

桑桑說道：“我想和你睡覺。”

寧缺怔住。說道：“困了？”

桑桑說道：“我想和你睏覺。”

的緒很平靜，甚至顯得有些冷漠，不是那麼認真，卻格外認真。

寧缺摟著，嗅著的味道。親了親的臉。

過了會兒。

他忽然說道：“能不能不要看？”

桑桑看著某個地方，眼睛一眨不眨，說道：“爲什麼？”

寧缺說道：“這算什麼？人在做，天在看？”

桑桑擡頭看了他一眼，說道：“這話有趣。”

“有趣你個頭。”

“這話無趣。”

“好吧，我說……就算非要看，能不能帶點緒？”

……

……

清晨醒來，寧缺緒不怎麼好，因爲他總覺得桑桑的緒有些怪異，像是在和自己進行告別——剛剛重逢，難道又要出走？

他思來想去，總覺得有些不妥，神漸漸變得凝重，看著寒潭對面那片昨日初生春意，一夜又被寒風凍凝的草地，警惕無比。

接下來發生的事，給出了另一種可能的解答，卻不能讓他稍微覺得輕鬆，反而心更加沉重，因爲桑桑似乎快要生了。

很多事，他都有經驗，但這件事，他沒有任何經驗，桑桑曾經無所不知、無所不能，但對這件事，也很沒辦法。

木屋裡一片安靜。桑桑捧著隆起的腹部，著裡面傳來的靜，細眉蹙的極，臉有些蒼白，還沒有開始陣痛，但快要開始了。

生孩子很麻煩，更麻煩的是，桑桑的心境到極大干擾，再也很難維繫自己的世界，窗外的空氣裡飄著遊，寧缺知道那是裂。

如果把這個世界小些，或者讓這個世界裡的質更一些，以桑桑的能力，或者還能維繫更長一段時間。

寧缺看著窗外若若現的空間裂，明白了清晨醒來爲什麼會覺到分離近在眼前，沉默片刻後，牽著大黑馬走出了木屋。

沒有清脆破裂的聲音，只有迎面一陣微寒的風，他便回到了真實的世界，站到了真實的寒潭畔，回首去，無路也無屋。

他決定離開這裡，離寒潭越遠越好，離越遠越好，他明白了隆慶在那場戰鬥之前說過的一些話，原來他的尋找對來說不是好事。

然而就在他準備離開的時候，有人來了。

那個人回到了潭邊。

“在哪裡？”

觀主看著他問道，神平靜，不急不躁，不慍不怒，彷彿一切都在掌握之中，就像水草在水裡，潭影在潭間，天意在他懷。

寧缺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出鐵刀，向寒潭對面斬去。

一斬便是數千刀。

刀鋒破空，化作無數殘影，每道刀影，都是一道筆畫，兩道筆畫，便是一個字，他的鐵刀，瞬間便在寒潭畔，寫出了數千個字。

數千個“乂”字。

他臉蒼白如紙，識海里的念力爲之一空。

無數凌厲至極的符意，籠罩住寒潭。

觀主腳下，有幾正在展腰肢的翠綠青草，悄無聲息碎無數屑。

潭畔的寒樹，無聲無息間，化作無數殘片。

寒潭邊的世界是一幅畫。

寧缺將這幅畫切了無數碎片。

觀主是畫中人，如何自安？

……

……

（這章主要是“人在做，天在看”六個字，微博上有位仁兄說：朋友做的時候，總會想到一句話：人在做，天在看。（WB@扎克）。我當時看到後，就想到寧缺和桑桑做的時候，那算什麼？以前寫過天人戰，天人合一，但我一直想讓看，人在做，天在看，好酷……本來是很長很仔細的描寫，但大家清楚最近的況，所以簡而化之，留取其意，難免有些憾，我始終還是以鄉土流小說家自居的。多年前慶餘年裡範閒和戰豆豆那段，我寫的很用心，我想用別的手法再用心一次，可惜了哉，最後的這些章，必須章章用心纔對，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