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北邊回來的一共是四個人。”
街邊院落裡的家家戶戶亮著燈,將些許的芒到街上,遠遠的能聽到孩奔走、鳴狗吠的聲音,寧毅一行人在張村邊緣的道路上走著,彭越雲與寧毅並行,低聲說起了關於湯敏傑的事。
“……除湯敏傑外,另外有個人,是軍隊中一位名羅業的團長的妹妹,過很多折磨,腦子已經不太正常,抵達漢中後,暫時留在那邊。另外有兩個武藝不錯的漢人,一個庾水南,一個魏肅,在北地是跟隨那位漢夫人做事的綠林俠客。”
“……漢中那邊發現四人之後,進行了第一的問詢。湯敏傑……對自己所做之事供認不諱,在雲中,是他違反紀律,點了漢夫人,因此挑東西兩府對立。而那位漢夫人,救下了他,將羅業的妹妹給他,使他不能不回來,而後又在暗地裡派庾水南、魏肅護送這兩人南下……”
“因爲這件事的複雜,漢中那邊將四人分開,派了兩人護送湯敏傑回都,庾水南、魏肅二人則由另外的隊伍護送,抵達都前後相差不到半天。我進行了初步的審訊之後,趕著把記錄帶過來了……真東西兩府相爭的事,如今都的報紙都已經傳得沸沸揚揚,不過還沒有人知道其中的,庾水南跟魏肅暫時已經保護的起來。”
寧毅與彭越雲走在前方,紅提與林靜梅在後頭閒聊。待到彭越雲說完關於湯敏傑的這件事,寧毅瞥了他一眼:“初步的審訊……審訊的什麼東西,你自己心裡沒數?”
“湯……”彭越雲遲疑了一下,隨後道,“……學長他……對一切罪行供認不諱,而且跟庾水南、魏肅二人的說法沒有太多衝突。其實按照庾、魏二人的想法,他們是想殺了學長的,而學長本人……”
彭越雲沉默片刻:“他看起來……好像也不太想活了。”
話語說得輕描淡寫,但說到最後,卻有微微的酸楚在其中。男兒至死心如鐵,華夏軍中多的是視死如歸的漢,彭越雲早也見得習慣,但只在湯敏傑上——他的上一方面經歷了難言的酷刑,仍舊活了下來,另一方面卻又因爲做的事萌生了死志。這種無解的矛盾,在即便輕描淡寫的話語中,也令人容。
寧毅也沉默著往前走,目落在村落遠的黑暗中。
“庾水南、魏肅這兩個人,說是帶了那位漢夫人的話下來,實際上卻沒有帶任何能證明這件事的信在上。”
“是的。”彭越雲點了點頭,“臨行之時,那位夫人只是讓他們帶來那一句話,湯敏傑的才幹對天下有好,請讓他活著。庾、魏二人曾經跟那位夫人問起過信的事,問要不要帶一封信過來給我們,那位夫人說不用,說……話帶不到沒關係,死無對證也沒關係……這些說法,都做了記錄……”
夜之中,寧毅的腳步慢下來,在黑暗中深吸了一口氣。無論是他還是彭越雲,當然都能想明白陳文君不留信的用意。華夏軍以這樣的手段挑起東西兩府鬥爭,對抗金的大局是有益的,但只要出事的經過,就必然會因湯敏傑的手段過於兇戾而陷指責。
後世的功過還在其次了,如今金國未滅,私底下說起這件事,對於華夏軍犧牲盟友的行爲有可能打一番口水仗。而陳文君不因此事留下任何信,華夏軍的否認或者轉圜就能更加理直氣壯,這種選擇對於抗金來說是無比理智,對自己而言卻是格外無的。
“……憾啊。”寧毅開口說道,聲音微微有些沙啞,“十多年前,秦老下獄,對偵司的事做出接的時候,跟我說起在金國高層留下的這顆暗子……說很可憐,但不一定可控,是秦老一位故友的兒,恰巧到了那個位置,原本是該救回來的……”
“老人家說,如果有可能,希將來給一個好的下場。他媽的好下場……現在這麼偉大,湯敏傑做的這些事,算個什麼東西。我們算個什麼東西——”
他最後這句話憤怒而沉重,走在後方的紅提與林靜梅聽到,都不免擡頭看過來。
平復了一下心,一行人才繼續朝著前方走去。過得一陣,離了河岸這邊,道路上行人不,多是參加了喜宴回來的人們,見到了寧毅與紅提便過來打個招呼。
關於湯敏傑的事,能與彭越雲討論的也就到這裡。這天晚上寧毅、蘇檀兒等人又與林靜梅聊了聊上的事,第二天早晨再將彭越雲來時,方纔跟他說道:“你與靜梅的事,找個時間來提親吧。”
又嘆道:“這算是我第一次嫁兒……真是夠了。”
回想起來,他的心其實是異常涼薄的。多年前隨著老秦上京,接著偵司的名義招兵買馬,大量的綠林高手在他眼中其實都是炮灰一般的存在而已。那時候招攬的手下,有田東漢、“五刀”林念這類正派人,也有陳駝子那樣的邪派高手,於他而言都無所謂,用權謀控制人,用利益驅使人,如此而已。
誰知一路走來,這麼多人慢慢的落在路上了,而這些人在他的心中,卻也漸漸變得重要起來。當初真人第一次南下,林念在戰場上廝殺到油盡燈枯,寧毅便收了那黃丫頭做義,轉眼間,當年的小丫頭也二十四五歲了,好在沒有傻乎乎的繼續喜歡那何文,眼下能夠跟彭越雲在一起,這小子是西軍英烈之後,如今也稱得上是獨當一面的事務,自己總算對得住林念當年的一番託付。
“湯敏傑的事我回去都後會親自過問。”寧毅道:“這邊準你兩天的假,跟靜梅還有你蘇伯母們把接下來的事商量好,未來靜梅的工作也可以調到都。”
“主席,湯敏傑他……”
“我知道他當年救過你的命。他的事你不要過問了。”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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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中的三個男孩子如今都不在張村——寧曦與初一去了都,寧忌離家出走,老三寧河被送去鄉下吃苦後,這邊的家中就剩下幾個可的兒了。
早晨的時候便與要去上學的幾個兒道了別,待到見完包括彭越雲、林靜梅在的一些人,代完這邊的事,時間已經接近中午。寧毅搭上去往都的馬車,與檀兒、小嬋、紅提等人揮手道別。馬車裡捎上了要帶給寧曦與初一的幾件冬,以及寧曦喜歡吃的象徵著母的烤。
在車上理政務,完善了第二天要開會的安排。吃掉了烤。在理事務的空閒又考慮了一下對湯敏傑的置問題,並沒有做出決定。
如同彭越雲所說,寧毅的邊,其實天天都有煩心事。湯敏傑的問題,只能算是其中的一件小事了。
抵達都之後已近深夜,跟書做了第二天開會的代。第二天上午首先是書那邊彙報最近幾天的新狀況,隨後又是幾場會議,有關於礦山死人的、有關於農莊新作研究的、有對於金國東西兩府相爭後新狀況的應對的——這個會議已經開了好幾次,最主要是關係到晉地、梁山等地的佈局問題,由於地方太遠,胡手很有種紙上談兵的味道,但考慮到汴梁局勢也即將有所轉變,如果能夠更多的打通道路,加強對梁山方面部隊的質支援,未來的主還是能夠增加不。
“就現階段來說,要在質上援助梁山,唯一的跳板還是在晉地。但按照最近的報看來,晉地的那位相在接下來的中原大戰裡選擇了下注鄒旭。我們遲早要面對一個問題,那就是這位樓相固然願意給點糧食讓我們在梁山的隊伍活著,但未必願意看見梁山的隊伍壯大……”
“何文那邊能不能談?”
“按照何文那邊的搞法,就算願意跟我們聯手,幫點什麼忙,未來一年之也很難恢復大規模生產……他們現在指著吞掉臨安呢。”
“小皇帝那邊有海船,而且那邊保留下了一些格方面的家當,如果他願意,糧食和武上好像都能補一些。”
“就算小皇帝願意給,梁山那邊什麼都沒有,怎麼易?”
“用我們的信譽賒借一點?”
“不要忘記王山月是小皇帝的人,就算小皇帝能省下一點家當,首先肯定也是支援王山月……不過雖然可能不大,這方面的談判權力我們還是該放給劉承宗、祝彪部,讓他們積極一點跟東南小朝廷接洽,他們跟小皇帝賒的賬,我們都認。如此一來,也方便跟晉地進行相對對等的談判。”
“不過按照晉地樓相的格,這個舉會不會反而激怒?使找到藉口不再對梁山進行幫助?”
“相很會算計,但假裝撒潑的事,確實幹得出來。好在跟鄒旭易在先,我們可以先對進行一譴責,若是將來藉故發飆,我們也好找得出理由來。與晉地的技轉讓畢竟還在進行,不會做得太過的……”
衆人嘰嘰喳喳一番議論,說到後來,也有人提出要不要與鄒旭虛與委蛇,暫時借道的問題。當然,這個提議只是作爲一種客觀的看法說出,稍作討論後便被否定掉了。
會議開完,對於樓舒婉的譴責至已經暫時敲定,除了公開的抨擊以外,寧毅還得私下裡寫一封信去罵,並且通知展五、薛廣城那邊做做憤怒的樣子,看能不能從樓舒婉販賣給鄒旭的資裡暫時摳出一點來送到梁山。
其實兩邊的距離畢竟太遠,按照推測,如果真東西兩府的平衡已經打破,按照劉承宗、祝彪、王山月等人的格,那邊的隊伍說不定已經在準備出兵做事了。而等到這邊的譴責發過去,一場仗都打完了也是有可能的,西南也只能盡力的給予那邊一些幫助,並且相信前線的工作人員會有變通的作。
譴責樓舒婉的信並不好寫,信中還提到了關於鄒旭的一些格分析,免得在接下來的易裡反被鄒旭所騙。如此這般,將信寫完已經接近傍晚了,終於有了些空閒的寧毅坐上馬車準備去見湯敏傑,這期間,便不免又想到鄒旭、湯敏傑、渠正言、林丘、徐元、彭越雲這些自己親手帶出來的年輕人。
華夏軍在小蒼河的幾年,寧毅帶出了不的人才,其實最主要的還是那三年殘酷戰爭的歷練,許多原本有天賦的年輕人死了,其中有很多寧毅都還記得,甚至能夠記得他們如何在一場場戰爭中突然消逝的。
能夠留下來的如今最厲害的當然是渠正言,不過渠正言在兵法上的天賦寧毅自認是教不出來的,那純粹是野般的天賦被戰爭激發出來了而已。而在渠正言之外,當時存活下來的學生當中寧毅一度最看好鄒旭。
在政治場上——尤其是作爲領導人的時候——寧毅知道這種門生弟子的緒不是好事,但畢竟手把手將他們帶出來,對他們瞭解得更加深,用得相對得心應手,因此心中有不一樣的對待這件事,在他來說也很難免俗。
而在那些學生當中,湯敏傑,其實並不在寧毅特別喜歡的行列裡。當年的那個小胖子一度想得太多,但許多的思維是鬱的、並且是無用的——其實鬱的思想本並沒有什麼問題,但若是無用,至對當時的寧毅來說,就不會對他投注太多的心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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