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目無神的陸文柯被人從馬車上放了下來,他的步伐抖,眼見到對面林地邊上的兩道人影時,甚至有些難以理解發生了什麼事。對面站著的當然是一路同行的“小龍”,可這一邊,麻麻的數十兇人站一堆,雙方看起來,竟然像是在對峙一般。
“兩個人,一起放,從不同的邊上慢慢繞過來!”
他聽到小龍在那邊說話,那話語洪亮,聽起來就像是直接在耳邊響起一般。
“如果耍花樣,我立刻走!但是接下來,你們就看通山的殯儀鋪子,有沒有那麼多棺材吧!”
他這句話的聲音兇戾,與往日裡拼命吃東西,跟衆人說笑打鬧的小龍已經截然不同。這邊的人羣中有人揮手:“不耍花樣,人就好。”
人羣中有拄著柺杖的老人沉聲喝道:“這次的事,我李家確有不當之!可閣下不講規矩,不是上門討說法而是直接行兇,此事我李家不會嚥下,還請閣下劃下道來,我李家來日必有補償!”
對面冷笑一聲:“用不著這麼麻煩!我這次去到江寧,會找到李賤鋒,向他當面問罪!看他能不能給我一個代!”
“如此甚好!我李家家主名李彥鋒,你記住了!”
“一個意思。”對面回道。
這邊老人的柺杖又在地上一頓。
有人推了推陸文柯:“過去。”
小龍在那邊手指劃了劃:“繞過來。”隨後也推了推邊的子:“你繞過去,慢一點。”
兩名人質相互隔著距離緩緩前行,待過了中線,陸文柯腳步踉蹌,朝著對面小跑過去,子目寒冷,也小跑起來。待陸文柯跑到“小龍”邊,年一把抓住了他,目盯著對面,又朝旁邊看看,目似乎有些疑,隨後只聽他哈哈一笑。
“哈哈!你們去告訴屎寶寶,他的人,我已經用過了,讓他去死吧——”
這話說出口,對面的人回過頭來,目中已是一片兇戾與悲慟的神,那邊人羣中也有人咬了牙關,拔劍便要衝過來,有的人低聲問:“屎寶寶是誰?”一片混的中,名龍傲天的年拉著陸文柯跑樹林,迅速遠離。
這邊有嚴家的人想要衝上去,被嚴鐵和揮手製止下來,衆人在原野上破口大罵,一片。
……
寧忌拉著陸文柯一路穿過林子,途中,虛弱的陸文柯幾度想要說話,但寧忌目都令他將話語嚥了回去。
對於李家、嚴家的衆人如此安分地換人質,沒有追上來,也沒有安排其它手段,寧忌心中覺得有些奇怪。
他當然不知道,在察覺到他有西南華夏軍背景的那一刻,李家其實就已經有些爲難了。他的武藝高強,背景過,正面作戰李家一時半會難以佔到便宜,即便殺了他,後續的風險也極爲難料,這樣的對抗,李家是打也不行,不打也不行。
嚴家的遭遇給了他們一個臺階下,尤其是嚴鐵和以部分珍玩爲報酬,請求李家放人之後,李家的順水人,便極有可能在江湖上傳爲佳話——當然,如果他不肯人,嚴鐵和也曾做出威脅,會將徐東夫婦這次做下的事,向整個天下公佈,而李家也將與痛失的嚴泰威爲敵人,甚至得罪時寶。自然,這樣的威脅在事圓滿解決後,便屬於沒有發生過的東西。
人們沒有料到的只是年龍傲天最後留下的那句“給屎寶寶”的話而已。
寧忌與陸文柯穿過樹林,找到了留在這邊的幾匹馬,隨後兩人騎著馬,一路往湯家集的方向趕去。陸文柯此時的傷勢未愈,但況急,他這兩日在猶如地獄般的場景中度過,甫牢籠,卻是打起了神,跟隨寧忌一路狂奔。
在湯家集的客棧裡,兩人找到了仍舊在這邊療傷的王江、王秀娘父,王秀娘只以爲衆人都已離而去,此時見到小龍,見到遍鱗傷的陸文柯,一時間淚如雨下。
其實湯家集也屬於通山的地方,依舊是李家的勢力輻範圍,但連續兩日的時間,寧忌的手段實在太過兇戾,他從徐東口中問出人質的狀況後,立馬跑到通山縣城,殺了李小箐,還用的在牆上留下“放人”兩個字,李家在短時間,竟沒有提起將他所有同伴都抓回來的勇氣。
此時四人頭,寧忌不多說話,而是在外頭找了一輛大車板,套簡陋的馬車,他讓陸文柯與王江坐在車上,令王秀娘趕車,自己給陸文柯稍作傷勢理後,騎上一匹馬,一行四人迅速離開湯家集,朝南行進。
到得這日夜裡,確定離開了通山地界很遠,他們在一村落裡找了房子住下。寧忌並不願意與衆人多談這件事,他一路之上都是人畜無害的小大夫,到得此時展獠牙了大俠,對外固然毫無畏懼,但對已經要分道揚鑣的這幾個人,年紀僅僅十五歲的年,卻多覺得有些赧然,態度轉變之後,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按照安排,接下來的時間裡,秀娘姐將會在這裡照顧另外兩人,王江的狀況並不樂觀,但陸文柯早晚會好起來,這邊距離這“大有可爲”的家鄉洪州,也已經不算遠了。他對王秀娘說:“若這次過後,陸文柯對你不好,他就不算人了。到時候你可以到都那邊去找華夏軍,華夏軍都是好人。”
這話雖然未必對,卻也是他能爲對方想出來的唯一出路。
他們一道吃過了相聚的最後一頓晚飯,陸文柯此時才哭泣起來,他咬牙切齒地說起了在通山縣遭遇的一切,說起了在李家黑牢當中看到的令人骨悚然的地獄景狀,他對寧忌說道:“小龍,若是你有力量……”
寧忌想了一陣,道:“陸大哥,這不是……該到你來做的事了嗎?”
陸文柯愣了愣,隨後,他緩緩地點了點頭,又緩緩地、連續點了兩下:“是啊,是啊……”
他道:“是啊。”
寧忌吃過了晚飯,收拾了碗筷。他沒有告辭,悄然地離開了這邊,他不知道與陸文柯、王秀娘等人還有沒有可能再見了,但世道險惡,有些事,也不能就這樣簡簡單單的完結。
他騎著馬,又朝通山縣方向回去,這是爲了確保後方沒有追兵再趕過來,而在他的心中,也惦記著陸文柯說的那種慘劇。他隨後在李家附近呆了一天的時間,仔細觀察和思考了一番,確定衝進去殺所有人的想法終究不現實、而且按照父親過去的說法,很可能又會有另一撥惡人出現之後,選擇折了通山縣。
時間是七月二十五這天的夜晚,他潛了通山縣縣令的家中,放倒了幾名家中護衛,趁著對方與妾室玩樂之時,進去一刀捅開了對方的肚子。
名黃聞道的縣令捂著肚子在地上蠕,寧忌拿了一隻大筆,將他拖到牆邊,沾了鮮在牆上寫字。
他歪歪扭扭地寫道:
“還有些事,仍有在通山作惡的,我回頭再來殺一遍。——龍傲天”
寫完之後,覺得“還有些事”這四個字未免有些丟了氣勢,但已經寫了,也就沒有辦法。而由於是第一次用這種筆在牆上寫字,落款也寫得難看,傲字寫三瓣,過去寫得還不錯的“龍”字也不形狀,極爲丟人。
“早知道應該讓你來幫我寫。你寫得好。”
他看看彌留之際、目已經渙散的黃聞道,又看看周圍牆上掛著的字畫。自慚形穢地嘆了一口氣。
遠的村莊裡,照看了父親與陸文柯的王秀娘坐在書生的牀邊打了一會兒盹。王秀娘面上的傷痕已變得淺了些,陸文柯握著的手,靜靜地看著。在人們的上與心上,有一些傷勢會漸漸淡去,有一些會永遠留下。他不再說“大有可爲”的口頭禪了。
名範恆、陳俊生的書生們,這一刻正在不同的地方,仰星空。我們並不知道他們在哪裡。
天空中的夜黑得像墨,星火微茫,有的似乎隨時要熄滅下去,也有的會眨它們的眼睛,執拗地亮著。
會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