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父王巨雲偶爾出現時，總是冷漠地看著他們相互廝殺，而後冷漠地教導他們如何改良殺人的技巧，他就是那樣冷如鋼鐵般的男人。後來因爲他以自己的“子”爲基礎打下“師”的基業，一些讀書人或是外界過來的人們總是以此詬病他的虛僞與冷。

部分孩子或是年輕人也曾經升起過這樣怨恨的念頭，待到有了一些能力之後，便憤然從“師”之中離開了，他們南下，尋找更好的生路，對於這些事，師之中進行過一些整肅，但事實上總是沒能收到多大的效。

由此而來，存在於那片廢墟之中的那支乞丐軍隊，在整個天下的範疇裡總像是一支尋常而又奇怪的存在。尋常的是，這支軍隊沒能標榜出多的仁義來，但整個天下，原本就沒有多仁義可談了；而奇怪的是，那支乞丐般的部隊，始終盤踞在那片廢墟般的區域裡，漸漸的驅逐了衆多的匪人，將過去的殘局慢慢的收拾起來，頑強地生存下來。

在真第四次南下的戰火當中，他們再度首當其衝，遭遇天下最強的真西路軍部隊……儘管在那之後他們開始與晉地的部隊、與華夏軍的部隊合流，但僅有的一點家業也在那樣的洪流中再度然無存。

他們經歷了持續的廝殺，與真人、與廖義仁率領的晉地分裂部隊陸續作戰，“師”的武並不良，訓練其實也算不得優秀，唯一值得稱道的，或許也只有在每一次的戰鬥中，都由他們這些“王家軍”的義子義們坐鎮戰場、甚至首先發衝鋒。

或許是因爲已經煎熬了這麼多年，仍舊留在師當中的這些義子義們在面對戰場時，罕有因畏懼而潰逃的。他們不逃，下頭的士兵縱然戰力不強，也常常能夠鼓起勇氣向前衝擊。

“你們是忠烈之後，你們的父輩，曾經在那片廢墟里，首先抵抗過真人，至死不渝！”

晉地連續兩三年的作戰，見過了太多同伴的死去，自己也數度倒在泊當中。將軍百戰死、壯士十年歸。在那樣的戰場上，人們能不能活下來，更多憑藉的，往往只是運氣，但在運氣之外，卻也有一部分年紀較大、更爲的兄姐，主承擔起了最爲危險的任務，也有的在危險的戰場上憑藉殊死一搏，將拯救下來，自己卻慷慨赴死。

在那樣的戰場上，陸續兩年多的時間裡，樑思乙不知道送走了多的兄弟姐妹。而自己也在一次次的負傷後醒來。

有的人會認爲負傷多了，人們會漸漸習慣這樣的覺，但事實上，沒有人能真正習慣它，在每一刀每一劍的錯中，人的生命會變得殘破，甚至於有些時候……活下來的人們會憎恨自己。

……

“……走啊——”

狼狽的影在人羣中衝撞奔突。

鮮從額頭上流下來，將視野也染了猩紅，刀劍揮過時帶來的痛苦與虛弱不斷地持續著。

路旁的人羣奔散，有人逃跑，有人衝將過來，劍揮退前方的敵人後，帶著長柄的鉤鐮從背後呼嘯而來，憑藉瞬間的反應，下意識地用後背靠向槍柄，那明晃晃的鉤鐮幾乎扎進的肩膀裡。趁著對方還沒能用力，樑思乙雙手之中刀劍斬舞，將這鉤鐮長槍的木柄劈了三截！

渾上下不知道捱了幾刀幾劍，夜中的涼意伴隨著的逐漸虛弱，似乎已經可以到了。但最讓人難的，卻是無法慷慨去死的執念，這執念來自於側那名遊鴻卓的男人。

晉地兩年多的戰爭，王巨雲率領的“師”是傷亡最高的一支部隊。

在雁門關附近那片資缺乏的土地上練出來的軍隊，過去資匱乏，訓練不夠，談到戰場上的素質其實算不得高，只是由於其部獨特的“義子”“義”帶頭制度，其中層又有著一定的“聽命令”“不怕死”的將領，這樣的組合最終造的是一場場慘烈的大戰。

許多時候，那卻是在部分專業將領眼中無謂的傷亡。

兩年多的大戰結束之後，大量悉的人已經在戰火中死去了，過去十餘年生存的天地似乎都變得空起來。後來晉地平靜下來，樑思乙在幾場最爲慘烈的大戰當中都有建功，倒是到了不的封賞與讚譽，但心中卻是明白，這些所謂的功勞，其實卻是死去的兄弟姐妹們用生命給堆積起來的，無非是還活著，因此得到了這些讚而已。

讓帶兵，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待到這次江寧大會，安惜福奉義父的命令帶過來“散散心”，也聽命來了。

戰場上的事與江湖上的事畢竟不同，讓聯絡苗錚，中途出了問題，害死對方一家，對樑思乙而言，這樣的失敗與無能讓到痛苦，這些痛苦堆積在一起。

但隨之而來的補救，事實上也是簡單的。

刺殺陳爵方，盡力的讓對方償命，而倘若不，那便自己償命——師之中，從來就沒有怕死的人——這素來便是軍隊中的邏輯。

只是沒有想到，那名相了幾日，名遊鴻卓的晉地俠客，也過來了。

“走啊——”

力廝殺，口中低吼著，對於見慣了生死的江湖人而言，這其實是很不的行爲。就如同在戰場上眼見著那些兄姐的犧牲一般，所有人都知道哭泣是無用的，因此只能力殺敵而已。

但這一刻，遊鴻卓與那些兄弟姐妹終究是不同的，雖然希渺茫，但樑思乙心中還是希對方在某一刻轉奔逃，而自己就在這裡豁出命去，將那“天刀”譚正、“寒”陳爵方等人阻攔片刻。

但對方沉默不語，唯獨那手中的長刀兇戾，與過來的譚正手中的刀在空中拼出無數火來。

“走……”

“躲——”

夜之中，天空上的雲層倒卷墜。某一刻，樑思乙的呼喊之中，遊鴻卓轉猛衝，他一隻手推起樑思乙的，另一隻手上長刀朝後方揮去。

天刀譚正大踏步而來，一刀斬在他的手臂上。

鮮飈飛的下一刻，兩人的影衝過路邊的幾名行人，徑直撞向道旁一間閉房門的店鋪。這本是一家食肆，眼見著外間廝殺蔓延，店主以木板將房門封了起來，此時砰的一聲，兩人撞破房門，朝屋衝將過去。木屑橫飛間，“寒”陳爵方、“天刀”譚正追殺而。

樑思乙的撞木門，渾劇痛，但仍舊勉力拿住腳步，想要以最快的速度朝著房舍的後方奔去，然而後的遊鴻卓以更爲巨大的力量撞上來了，兩人在衝撞間滾倒在地，樑思乙只覺到對方手揪住自己的襟，兩人朝著黑暗的房屋深翻滾過去。這樣的翻滾中，遊鴻卓似乎還踢翻了一張桌子，手中扔出了什麼東西。

低沉的夜下，街道的這一側，陳爵方與譚正追路邊的食肆房間，下一刻，只聽“轟——”的一聲巨響震了地面，白的塵埃帶著氣浪在那食肆中抖了一抖，噴薄而出。

整條長街上的人都朝那邊了過去。

木屑、石屑飛舞。

有影從房間裡被那氣流衝了出來，翻滾在街上。

一片混……

……

彷彿是被大地之上的驚，翻滾的雲層漸漸近大地，冷的秋雨又開始點點滴滴地降下來了。

以金樓爲中心，刺殺引起的巨大混在長街上持續了將近一刻鐘的時間，激烈的暴朝著四面八方膨脹，隨後被周圍過來的轉王一系力量圍剿、平息。但在這樣的過程裡，也有數暴的支流一度衝破防線，去向遠方。

亥時一刻，位於金樓、秦淮河東南面百丈外的桂枝街，便有一風暴捲過。

這原本就是一條不起眼的狹窄小街，破城時遭過兵禍，附近的院牆坍圮，居住了不流民。亥時過後，隨著大量煙火令箭的升起，轉王麾下的人們開始朝金樓靠近，桂枝街也過了幾隊人，隨後，以小頭目方錦文爲首的十餘人暫時的留在了這邊，觀著遠的波瀾，同時喝令附近的流民躲回自己的棚屋或帳篷裡，不得生事。

一刻，稀疏的雨滴從天空中降下，路面上的火把也隨之搖，黑暗衆的院落間，陡然有四道人影朝街頭衝殺出來。

這四道影高矮胖瘦各不相同，互相追逐廝殺，爲首的一名年人衝上街頭奪了一把長刀，隨後幾乎將半條長街化作了修羅般的殺場。

方錦文一時間分不清楚這四人當中誰是好的誰是壞的，但那奪了長刀的年人兇狠如猛虎，一名更爲矮小的影則形如鬼魅，衝人羣奔跑騰挪，時時現，而在這兩人的後方，一名男子搶了一長，揮舞如瘋魔，與那手持長刀的年拼殺最多，而第四道影是一名老人，手持沉重的鐵算盤揮舞砸打，附近街頭的破爛桌椅被那算盤一幾乎被砸靡，甚至於半坍的土製院牆都被他扔出的算盤砸塌了一堵。

四道影在街頭廝殺，將來不及跑開的幾名轉王麾下捲其中，流滿地，隨後衝附近的棚屋區，朝著遠延過去。

……

黑暗之中，嚴雲芝朝遠遁去。

口斷掉的肋骨正持續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