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五

江陵一上來, 便給了徐導一個驚喜，徐導心變得極好, 一邊誇溫連城眼好，一邊吩咐工作人員準備。

鏡頭再次對準蓮湖時，四下變得靜悄悄的，圍一圈的人都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 目一眨不眨, 不想錯過任何一個彩鏡頭。

天水一, 湖面泛起漣漪。

扁舟悠悠來, 白裳人垂眸下棋，廣袖拂過一株豔荷, 靠近湖岸時, 他未曾抬眸, 瓣輕啟。

白淨手指落下一子時, 楓樹傳來簌簌之聲。

下一刻, 錦玉冠的青年男子自楓樹枝幹上一躍而下，袂飛卷。他背對著滿坡楓樹，朝著扁舟之上的白裳人，出見到故友的欣喜之意。

錦男子抬步上前, 踏著枯葉雜草而來。

白裳人抬眸, 在扁舟靠近湖岸時，適當的抬起了手。

一個站在湖岸上, 微微俯。

一個自荷花深而來, 微微抬首。

雙手便握在一起, 帶著久別重逢的懷念之意。

兩人的影，被湖水映照，隨著漣漪，約朦朧。

不妹子捂住了臉，捂住了到口的歡呼和尖。

徐導同樣了一聲好，忍不住說道：“唐總這作太漂亮了，沒有毫的累贅。”

“唐總有武底。”武指導在邊上一句，“剛剛那一跳，沒練過幾年，本做不了這麼漂亮。”

徐導推測：“唐總從小就是作為唐家繼承人培養，這種家族，要學的東西，可不是一點兩點。”

武指導點了點頭，心裡忍不住嘀咕，那一手，他自己都不一定做的出。

這一幕拍完，徐導準備喊停，好準備下個鏡頭，話還沒從中出來，便是一頓。

無論是“唐總”還是“梅先生”，他們的目中，都只有青山綠水，以及彼此，再無其他，仿佛他們真的是在幽靜山水間約見的一對故友。

徐導瞬間明白了，兩人“戲”了。

這種機會非常難得，徐導本舍不得打斷，便抬手，讓圍觀的人安靜點，不要破壞氣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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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廣袖拂過湖面，微微沾水，靈均想將故友帶上扁舟。

他的作非常輕，錦男子便順著他的作微微前傾，即將踏扁舟之時，賀羽生反握住靈均的手腕，本來矜貴桀驁的眉眼間，出了狡黠的笑容。

他拉住了靈均的手，得靈均抬眸。

靈均神清淺，目之中卻出詢問之意。

“靈均。”賀羽生垂頭，略帶曲卷的發自肩頭垂落，他笑瞇瞇道，“我是來帶你走的，你跟不跟我走？”

“去哪裡？”

賀羽生出左手，手指指向青翠群山，聲線抬高：“群山之外，那片沾染七六的紅塵之地。”

靈均微微垂眸，似乎在思考，抬眸之時，眸認真而堅定：“我不去。”

“你又拒絕我。”

“那不是我想要的。”靈均話語輕，卻是句句斟酌。

“……”

賀羽生頓了半響，也不知道在想什麼，笑了起來：“那好，我便陪你對弈一局，我贏了你就跟我走。”

言罷，握著靈均的手，踏扁舟之中。

靈均安靜端坐，賀羽生卻大大咧咧的半躺著，生生把這狹小的地方，占了大半，隔著一張棋盤，他還沒一下棋子，便要山巔上芽沏的茶，又要甜脆可口的果子果腹。

兩人相識太久，靈均對他的喜好太過清楚，一一備著，邊總是帶著幾個靈果，隨時沏一壺好茶。

茶水清香，靈果爽脆。

扁舟晃晃悠悠，向著碧葉荷花深而去。

賀羽生拿了一個朱果，咬了幾口後，方才拉過棋盒。先前靈均拿了黑子，他便扯過了白子，毫不客氣的將棋盤上擺好的棋子撿棋盒。

一邊撿一邊嘟囔：“從我認識你起，你就喜歡混在這深山裡頭，每天不見人影。”

“可是你每次都能找到我。”靈均從容撿起黑子，“不管我在雲山之巔，還是在山澗，或者是榕樹樹冠上，你都能找到我。”

“那是因為我了解你，我把你的習慣裡裡外外了解了，自然猜的出你去哪裡。我要是在你那個小茅屋裡頭沒找你，就去一些險地找你，準沒錯。”

他聲音著隨：“若是天氣晴好，你就在山巔打坐。要是雨連綿，你就去榕樹那裡照料你養的那幾只靈雀……你的想法就是這麼好猜，而我最擅長的就是猜。”

最後一顆黑子收棋盤，靈均睫了。

便聽賀羽生懶洋洋道：“猜一猜，族裡那幾個混球是不是又背著我幹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猜一猜，我想要得到一件東西需要付出什麼代價，需要殺幾個人。猜一猜誰背叛了我，猜一猜……又有誰想要我死。”

“這就是你想要帶我去的地方？”

“沒錯。”賀羽生也不管靈均，自顧自的落下一子，眼睛都沒瞥一眼，“我信不過他們所有人，但是我信得過你。靈均。”

“……”

“我信你不會害我，不會想殺我，不會想要奪走我的東西。我什麼都想要，我什麼都想要守著，但是一個人守著太累，我想找個人幫忙。”賀羽生咬了一口朱果，果在齒間過，他的聲音也含糊不清，“我不介意分你一半。搶的東西分你一半，我自己的東西分你一半。”

賀羽生已經落子，靈均的目便落在棋盤之上，手指粘著黑子，輕輕落下時，靈均答道：“我不喜歡那些。”

“是啊，你不喜歡，也不要。”賀羽生攤手。

棋盤之上，閃電般的落了幾子，零零散散的，仿佛兩人的心思都不在棋盤之上。

靈均聲音清淺，微垂的睫之下，眸如碧玉。他道：“因為我不喜，所以你才能毫無顧忌的邀請我。”

朱果吃的只剩下一個核，賀羽生將果核扔湖水中，在果核沉沒後，他手掌撐著下頜，對著靈均笑的沒心沒肺。

“還是你了解我。”

音落，他笑瞇瞇的落下一子，本來零零散散充滿和諧友好的棋局，隨著這一子，殺機四起，步步皆險。

靈均卻似沒察覺一般，依舊按著先前的那一套落子。

賀羽生大開大合，毫不客氣，有空隙就圍殺，毫不客氣的將黑子殺了個七零八落。

這個時候，靈均方才開口：“若是我喜歡上那些東西的話，你便會防著我了，然後跟你天天猜測的那些人一般。”

靈均抬眸，眸中含著清淺的笑意，仿佛直擊人心：“想著我會跟你爭，跟你搶……”

“可是，我們是修真者，修真者不就是爭？不就是搶？跟天地爭，跟人爭，跟妖爭……唯有什麼都爭，方能夠得到更好的修行法典，靈寶，方能踏上長生之道。”

“白日飛升，羽化登仙，你所求的，不也是這些？”賀羽生瓣帶著嘲諷的笑意，這份嘲諷，卻不是給靈均的，而是給他自己的。他問，“我很久沒來看你了，靈均，你又去了哪些地方？”

兩人自小相識，可是越長大，見面的機會反而越。

賀羽生深陷爭權奪利，紛紛擾擾。

這座綿連數千裡的山脈也被靈均走了個遍，再也無法控住他的步伐。

兩人便越走越遠。

想要相見，往往定在他們的“老地方”。

靈均回答：“被妖盤亙的蠻荒，終年風雪的天之極北，凡世，海上蓬萊……”

“既然你去了這麼多地方，看的還不夠多嗎？你看到的，不應該只有山水景才對。”

“還有妖相殘，極北之地艱難生活的凡人，繁華而紛擾的凡世，奇瑰的蓬萊……”

隨著一個個詞被靈均念出，賀羽生垂眸：“可是你始終只是過客。”

“……這便夠了。”

“參與其中，好不好？”賀羽生抬眸，他在錦繡繁華和暗汙濁中長大，上浸了榮華的，便這麼直勾勾的盯著靈均。

兩人對視許久。

半響，靈均垂眸，神寧靜，除了碧葉青荷的清香，他上什麼都沒沾染，他落下一子，輕語：“不好。”

賀羽生沉眸，兩人繼續對弈，你來我往。

他忍不住扯下一支荷，鼓著臉嘀咕：“你可真沒意思。”

那頭傳來輕笑，賀羽生看去。

靈均上籠著雪，低語：“羽生，你累嗎？”

“自得其樂。”賀羽生回答。

“但是，若是你不累的話，就不會對我說這些了，對不對？”靈均落下一子，詢問，“你願不願意跟我走？我們去東海尋龍，我聽蓬萊人說過，東海有真龍，鎮海底，為水中之神，我們去找找看吧。”

賀羽生神微。

靈均又道：“羽化登仙，並非“爭”這一條道，領悟天道自然，同樣可得道。”

“那是你的道，不是我的道。”

賀羽生抬手，正要落下白子時，手指停在了半空，突然啞然。

靈均不聲間，不知道何時扭轉了棋局。

他輸了……

“沒意思，沒意思。”賀羽生放下白子，連聲說道，半響又忍不住笑了起來。

笑聲越來越大，在山水間傳。

“我有我的自得其樂，你有你的自得其樂。”他嘀咕，“本來想勉強你一回，沒想到我又輸了。”

“還來嗎？”

“不來了。”賀羽生揮手，“喝幾杯茶水，我就要離開了。”

靈均垂眸，輕輕應了一個字：“嗯。”

兩人抱著白玉杯子，在蓮花深時不時啜一口茶水，待茶杯空了後，賀羽生起，朝著靈均揮了揮手，踏水離開。

靈均收了茶水，立於扁舟之上，目送故友離開。

一如先前許多次那般……

在錦男子踏楓樹林後，靈均舟離開，消失在荷花深。

一個前往群山之外。

一個縱山水之間。

這是他們最後一次見面……

“過——”

徐導的聲音，驚醒了沉迷的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