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著不算強的燈,丁雪潤低頭看了大概半分鐘,道:“這道題有六種算法。”
“三只蝸牛在運過程中,始終保持等邊三角形。同時,這個等邊三角形一邊旋轉一邊小,當小至……”他還沒開始算,就開始給丹丹講解了,同時用筆快速列出公式。
他說的丹丹就聽不懂,但還是稀里糊涂地聽下去了,也沒有哭了。
丁雪潤解題速度快的嚇人,答案解出來,他換了第二種、第三種甚至更多的解題方式。
丹丹看著滿篇的解題答案,聽得云里霧里的同時心里非常震驚。
過后,把答案發給老師,老師很意外,因為沒想過高二的孩子能做出來,他布置下去就是為了拓展學生思維的,讓他們多多思考一下問題:“這道題網上是沒有的,你是怎麼解的?”
丹丹說:“不是我自己做的,我問了人。”
興高采烈地拿著練習本進去,說:“爸爸!題解出來了!”爸爸正在看電視,和除了逢年過節平日難得一見的家人們聊天。
客廳坐著七八個大人。
聽見丹丹的話他就抬頭,拿過練習本:“做出來了?”
丹丹重重一點頭,大伯看了眼也是看不懂,但不妨礙他夸贊:“哇,六種解題方式,字寫得真好。”他由衷地道,“小妹,你們家千凡學習好厲害,怕是要考清華啊!”
小姑不明所以,笑著說:“還差得遠呢,不過他學習很努力的,還有半年,可以加油。”
正好汪千凡出現在了門口,小姑繼續道:“我相信千凡是可以的。”
“不是不是”丹丹沒看見汪千凡,趕手忙腳地解釋,“這道題是二叔家的哥哥做出來的!小姑家的哥哥做了好久,非說我題有病……”
小姑臉上的笑一下子就僵住了,覺得這小姑娘很不懂事。
然而汪千凡更不懂事,他怒不可遏地大步邁進來:“誰解出來了?不可能,你這道題就是有問題!”
小姑眼看氣氛不好,趕道:“好了好了,千凡,過來坐下看電視,不就是一道題嗎?”
“不可能!”他吼道。
小姑娘氣得一跺腳,把本子給他:“你自己看,我的題沒有問題的!老師都夸了我呢。”
汪千凡接過本子一看,結果越看臉越難看,越看越難看——居然真的解出來了?
六種解題方式?
這才幾分鐘?
大人們喜歡炫耀小孩子,最喜歡比較績,發生了這種事,氛圍不太愉快,小姑趕把小孩抓來坐下,低聲警告他:“別說了。”
丁雪潤聽見里面在吵鬧,很煩,便拿出耳機戴上,聽手機里下載的BBC廣播。他爬上天臺,從天臺上了屋頂,坐在了瓦片堆積的屋脊上。
老家的空氣和天氣都很好,晚上能看見厚暗淡的云層,月明星稀。
丁兆文在打牌,知道兒子不會跑,所以一直沒有發現丁雪潤不在屋。
其他大人也本不關心這麼一個小孩子跑哪里去了,總不會跑丟就是了。
丁雪潤開始是坐著,后來就躺在那片屋脊上,硌著背了也不在意。他雙手放在腦后,托著后腦勺,著夜如水,心里很安靜。
大概晚上十一點的時候,丁雪潤收到了樓珹的消息:“我拉你進群,你進去搶紅包。”
他人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拉進去了,群里加上他總共十三個人。
應該都是樓珹的朋友。
樓珹:“我同桌,年級第一。”
“比第二名多考了十六分,賊牛的。”
群嘩然,丁雪潤不得已出來回應了下,私樓珹:“我不搶紅包,我退了吧。”
“你傻啊,別退!他們都幾百上千的發,等會兒我發五十個兩百塊,我要發的時候提前跟你說一聲,你手快一點,或者開個外掛。”
樓珹還說:“你搶完了最后意思一下,發個一兩百就完事兒了。”
丁雪潤想了想,說好。
紅包游戲進行了一個小時,丁雪潤搶了上千塊,最后快十二點的時候,他發出去了一半,剩下一半單獨發給樓珹了,說:“晚上搶了你多的。”
樓珹退回去丁雪潤卻不要,很生氣地罵:“拉你進來就是讓你搶紅包的,你全部還給我算怎麼回事……你有沒有腦子。”
“腦子比你好。”
樓珹無法反駁。
正好十二點,新年了,墨藍的夜空綻放出煙花,半個城鎮都被點亮了白天。
樓珹的聲音在這種煙花迸發的轟轟聲里,顯得微不足道,丁雪潤聽了一遍又一遍,聽見他說:“潤潤,新年快樂。”
他也發了個新年快樂過去。
樓珹問:“你什麼時候回來?”糖果廠都給你買了,就不信你不老公。
年三十那天晚上,丁雪潤了凍,太冷了所以烤了會兒小太,第二天手便一直很,沒兩天就生了凍瘡。
丁兆文去藥店給他買了凍瘡膏。
初五他就坐火車回了學校,一路上顛簸,三十多個小時后人神都變差了。他在宿舍里沉沉睡了十幾個小時,人醒來肚子都扁了。
由于還沒開學,食堂還沒開,丁雪潤去外面吃了碗煲仔飯。他吃得很慢,坐的座位正對著校門口,似乎在尋找些什麼。
不過最后他也沒看見樓珹人。
丁雪潤回了宿舍,沒一會兒就接到了樓珹的電話:“丁雪潤你他媽坐的驢車吧,這都初六了你還沒回學校?”
“回了。”
“什麼時候?不是跟你說了一回來就給哥哥打電話的嗎!”樓珹語氣不善。
丁雪潤有些疲倦:“我太累了就睡了,剛醒沒多久。”
樓珹偃旗息鼓,不再咄咄人,擔憂地道:“那你休息好沒有?”
“休息好了。樓珹,我給你帶了東西,等會兒拿給你。”
“什麼東西?”
“桂花寸金糖。”他自己做的。
“糖?哎嘿巧了!咱倆想一塊兒去了!”樓珹年三十那天就說要買個糖果廠,折騰了幾天終于下來了。這家糖企不大,原本喜哈哈,主要生產喜糖、巧克力。樓珹覺得太俗氣,抄人家娃哈哈呢,大筆一揮,改了個喜臨門。
樓宏業特別滿意這個名字,贊嘆道:“我兒子書果然沒有白讀,有文化多了。”
樓珹因為丁雪潤要過來,特別高興,專門洗了個澡,對著鏡子張大檢查了下自己的蛀牙。
他一直有點輕微的蛀牙,以前看牙醫就讓他吃點糖,他管不住。好在也不是小孩子了,就大牙有點蛀,不影響他吃糖。
丁雪潤進了他家,樓珹穿著睡,頭發滴著水:“桂花糖呢?”
“我做了很多,”丁雪潤把手提袋給他,“你可以慢慢吃,天氣熱起來后就要把這個放進冰箱了。”
“你自己做的呀?”樓珹驚喜又意外,手接過糖。就在這時,他忽然瞥見丁雪潤戴著指手套的手指,特別紅,長了紅小腫塊——原本很漂亮的修長手指,都看不出原樣了。
他不知道這是凍瘡。嚇得糖也不要了,一把拉過丁雪潤的手,很心疼:“潤潤,是不是給哥哥做桂花糖的時候燙到手了?”
☆、第 28 章
他甚至自己都沒有意識到, 就把丁雪潤的手捧到邊吹了吹。
丁雪潤愣住幾秒,仰頭著他。他看見樓珹特別認真地呼著他的手指, 熱氣吹拂在皮上, 暖暖的,的。他站著沒有, 單是這樣看著樓珹, 最后邊慢慢浮出了笑意來。
樓珹看他笑,瞪了他一眼:“還笑呢, 燙得這麼嚴重!要去醫院了!”
他剛洗完澡,頭發還是潤的, 水就那麼滴下來, 滴在丁雪潤的手背上。
樓珹用拇指抹去。
“樓珹, 我的手沒事,”丁雪潤仰臉對著他微笑,“不是燙傷, 是凍瘡,你沒有見過嗎?”
樓珹顯然是一怔, 健康的小麥面頰忽地一紅,咕噥一聲:“我不知道,凍瘡原來是這樣的嗎?我看著好嚴重, 要去醫院嗎?”他這麼說著,也沒有把丁雪潤的手放開,低頭仔細端詳著他的手指,心里莫名回想起丁雪潤有一天給自己抹護手霜的異樣覺。
他神都染上了心疼, 然而自己并未察覺,只有一直著他的丁雪潤發現了。
他抿笑了:“不礙事,我以前也長,有時候幾天就消了,有時候半個月。消下去了手也不會腫了。”
很多人長了凍瘡手會變得大一圈,他不會。
樓珹小心翼翼地了他的手指:“那……痛不痛?”
“也不痛,就是會。”
樓珹低低“嗯”了一聲,又輕輕地了。丁雪潤把手回來了:“別了,的我好。”
樓珹從丁雪潤給的手提袋里拿出了一個盒子,里面還有幾個盒子,包裝得都很,特意用帶印花的包裝紙裹了起來。樓珹覺像是包書紙,丁雪潤好像很喜歡買這種七八糟的文的覺。
他在旁邊像拆禮一樣拆包裝,丁雪潤問他:“寒假作業寫了嗎?”
“有寒假作業?我怎麼不知道。”
“有的,”丁雪潤無奈,“我還幫你把發下來的試卷全部收了起來,放在你書包里,你是不是放假后就沒有開過書包了?”
樓珹有點不好意思,撓了撓頭:“我也不會做……我好久沒有寫過作業了。”因為老師也不管他,連抄作業都懶得敷衍。
他不想在這種學習的話題上繼續下去,果斷轉移了話題:“這個糖長得好漂亮,哎呀也好吃!你是怎麼做的?”
丁雪潤大致說了下制作方法,什麼熬化蔗糖,用了多克芝麻和多克干桂花作為原料……樓珹反正聽不懂,只會夸他厲害,說:“潤潤好聰明。”
下午樓珹本來想帶丁雪潤去看喜臨門糖果廠,但是那家糖企生產的糖樓珹吃了,覺得一般,決定重新換配方。
他掐指一算,反正丁雪潤也快生日了,樓珹想,可以等那一天再帶他去,當生日禮嘛。
而且丁雪潤也有事,他下午要去向日葵殘障人士家園托養中心做義工,他幾乎每周都去,只有放假這幾天沒有去。
樓珹推著托車跟他一起走出小區,問他去哪,丁雪潤說:“清泉路那邊。”
“那跟我近的啊。”那邊屬于城中村,幾年前的時候還沒有開發出來,地價非常便宜。樓珹跟他爸看他總在公路上騎車,覺得不安全,就掏錢買了百畝地,修了個堪比專業的托車賽道。而且由于占地面積太廣,有一半就空了下來,后來從國外移植了草坪,打造了一個擁有大片果嶺的高爾夫球場。
樓宏業有時候請一些老板過來打高爾夫。
由于是完全私人的一個球場外加賽道,連當地人也不知道那里是干什麼的,在地圖上一劃拉,居然是個什麼礦業有限公司。
而丁雪潤口中的清泉路,就在那旁邊。樓珹每天從那里經過,都有記憶了。
“你怎麼去?”他看著背著書包,模樣特別乖巧的丁雪潤。
“坐公。”
樓珹臥槽了一聲:“那麼遠你坐公?得坐多久?打車吧。”
“我坐地鐵再轉公,一個多小時吧,不是很久。”
“不行不行,你這還病著呢。”
“凍瘡而已。”他把手放在兜里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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