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歇息去吧。我與王伯還有事相商。”

“是王爺的事麼？”

“嗯。”

阿寶目炯炯。

“你不是累了麼？”

“要是說起王爺的事, 那我可就不累了呀。”阿寶，乖巧！

被拎在半空，兩只小爪子放在前, 乖乖的。

可是再乖，也趕不上在他的面前剛剛裝作很累，裝可憐的可惡。

蕭閔皺眉, 將心里那抹陌生的奇怪的歡喜丟在一旁，卻沒有拒絕阿寶要聽八卦。

阿寶忙迎接他們一起進了繡樓。

蕭爾已經告辭歇息去了。

他看起來是真的有些撐不住, 才出了院子, 就讓一個蜀王府的下人攙扶著走了。

“二公子的不是說養得還好麼？”阿寶覺得蕭爾這人為人好的，見他這樣虛弱，便關心地問道。

“這已經是養好了的結果。”

養了十年, 養到如今勞累半日就要撐不住, 竟然都還是養得好了。

那養得不好的時候呢？

阿寶覺得只問不出口。

雖然嫡庶相爭本就慘烈，這后宅的爭斗不是西風倒東風，就是東風倒西風, 可是親眼目睹當年前蜀王妃做下的壞事，還是讓阿寶覺得有些不舒服。垂了垂小腦袋, 瞧著有些難過的樣子，蕭閔見有些難過, 便將手邊的才端上來的八寶茶給喝，對說道，“我沒事。”

阿寶愣了愣, 抬頭看著蕭閔。

蕭閔了的小腦袋。

他知道阿寶在難過什麼。

不是心疼蕭爾。

而是在心疼蕭閔。

蕭爾一個沒有競爭力的庶子尚且被這樣磋磨，更何況是當年前蜀王妃的眼中釘, 蜀王世子蕭閔了。

“有的時候我在想, 幸虧世子走投無路之后, 還想到來了京都。不然留在蜀王府，如果也到那麼多的欺負，我想想心里就難。”對蕭爾的遭遇不過是慨一下，可真正心疼的卻是蕭閔，這或許有些自私，也或許說是偏心。

可本來就是個自私的人。

也只心疼自己更在意的人。

阿寶想到這里，不由深深討厭前蜀王妃，可卻更厭惡蜀王。

前蜀王妃干壞事的確可恨，可蜀王是蕭閔的生父，卻對兒子遭那麼多的傷害置之不理。

“所以，退位讓爵到底是怎麼回事呀？”阿寶就急忙問道，“是真的要退位麼？世子，這件事你知道麼？”

“我知道。若我不知道，這封奏折也走不出蜀中。”十年，蜀中已經盡數落到蕭閔的手中，蜀王想翻天那是白日做夢，因此蜀王退位的奏折他是知道的。自然，想到蜀王跟自己一副誠懇的樣子說之所以把這奏折送到皇帝面前，是為了讓自己襲爵，蕭閔不由冷笑了一聲。

“難道他不是真心退位？”

“他想最后努力一次，廢了我這個世子罷了。”

“廢世子？他是想屁吃……我是說，陛下不能答應的呀。”阿寶急忙說道，“更何況，他有什麼理由廢世子呢？”

如果有廢世子的理由，蜀王當年還能那麼折騰？早就請旨，用連皇帝都無法拒絕的理由把蕭閔給廢了，還能留到今日？

阿寶覺得不可能，蕭閔面沉似水，緩緩地說道，“他如今的確有理由。”

“什麼理由？”

“不孝有三，無后為大。我不會娶妻生子，日后王爵無法延續，這就是最好的理由。”

唯恐王爵斷絕，因此求廢了不肯娶親的世子，這種理由如果皇帝拒絕，那蜀中這數百年來有蜀王府開枝散葉的無數皇族也會贊同。

阿寶一下子知道蜀王想干什麼了。

如果蜀中皇族都對蕭閔的子嗣問題有異議，那蜀王沒準兒真的能聯合群，著皇帝考慮廢黜世子的事。

畢竟，如果皇帝不肯答應，那不就說明皇帝是想要蜀王府絕嗣的麼？

從前蕭閔年，用不親的罪名廢世子是強詞奪理。

可如今蕭閔年近而立卻不親，可見的確是不會親，這罪名用起來剛剛好。

阿寶求助地看向東平郡王。

東平郡王覺得蕭閔麻煩死了。

親難道能死麼？

還是不是個男人了。

“你的確過于任。”他就對蕭閔皺眉說道。

蕭閔卻覺得年近不才答應親的家伙沒有資格跟自己說這樣的話。

“如果他打的是這樣的主意，也無妨。”東平郡王就對冷笑著的蕭閔說道，“就算你無子嗣，日后從你弟弟的子嗣中過繼一個，不令王府脈斷絕就是。”他看著如今和自己一般高大，面容英俊的蕭閔，又覺得蜀王這點小算計似乎并不能給蕭閔帶來迫，緩緩地問道，“難道這點小事你也不能收拾清楚？”

“能。只是我想借著此事瞧瞧，這蜀中皇族還有誰對我不是真心順服。”

蜀王那點小算計完全沒有被蕭閔看在眼里。

他由著蜀王這樣折騰，不過是想看看，到底是什麼人能從這些風波里跳出來。

那不就是釣魚？

就像當初皇帝刻意放出要廢后的口風，不就釣出了好些人麼？

阿寶覺得自己懂了。

“可是，”心里在意蕭閔的利益，自然更不放心，想了想怯生生地問道，“世子，你如果不親，沒有子嗣的話，豈不是真的要從你的弟弟們的兒子里挑一個過繼？”蕭閔就兩個弟弟，庶弟蕭爾，還有前蜀王妃所出的蕭蟠。

比起來，蕭蟠是蜀王嫡子，他的兒子自然更尊貴些。

想想如果百年后讓蕭蟠的兒孫占據蜀王府，阿寶心里怕是要嘔死。

那還不如是蕭爾的兒子呢。

“先給蕭蟠畫個大餅，讓我看看，誰敢把兒嫁給他做正妻，圖謀蜀王府的爵位。”蕭閔冷笑說道。

蕭蟠的兒子繼承王府，那是做夢。

他對蕭爾避開不談。

并不像是不愿將王府給蕭爾的兒子。

相反，他剛剛想說什麼，只是顧慮到阿寶是個小姑娘，并沒有說下去的樣子。

阿寶莫名想到蕭爾那病弱單薄的背影。

覺得自己猜到了什麼。

“那王府的爵位怎麼辦呀？”

“我死了，管他洪水滔天。”難道蜀王世子是個一心一意要為蜀王府鞠躬盡瘁的人麼？

他完全沒有這個意思，見阿寶哼哼了兩聲，很放心了的樣子，他便對阿寶說道，“若我不在王府時，你想要什麼，就告知張姨娘。”他口中的張姨娘阿寶自然也知道是哪位，也應了，這才隨便吃了一口飯，就回繡樓住去了。

不說繡樓里已經準備了好幾個瞧著本分老實的丫鬟服侍，阿寶沒覺得有什麼不同，打著哈欠睡了。

只說到了第二天，待穿好了裳往前院去，阿寶就見蕭閔已經準備帶著東平郡王還有朝廷里的人去看蜀王。

他的面容威嚴，又在京都素來惡名在外，朝廷的大人們都在他的面前不敢放肆，直到穿得漂亮的小姑娘高高興興地進來，前院中肅然的氣氛才被輕輕地打破，轉眼之間，阿寶就輕快地直接跟世子叔站在一塊兒了。

仰頭看著如今比自己高了好些，像是一座山似的蕭閔。

從的角度看，也只能看到蕭閔朗的下顎影和他一片寬闊的膛罷了。

到的目，蕭閔不聲地抬手，了的小腦袋。

努力踮起腳尖兒也不過是將將到他口的貌忍不住捂著角，躲在他的掌心下笑起來。

“走吧。”蕭閔等著仿佛油吃了的姑娘笑完了，這才對一行人冷淡地說道。

眾人雖然覺得這待遇也太雙標了，不過老大人們沒心跟小姑娘爭寵，這蜀王王爵的事才是大事來著，紛紛魚貫往蜀王如今休養的院子去了。

因蜀王要休養，因此居住的院子自然不能有太過的嘈雜，阿寶跟著蕭閔一路到了蜀王府一非常僻靜的院子，就見這院子尋常，畢竟蜀王府這樣奢侈的地方也沒有太過破爛的，只不過瞧著不及別鮮亮麗罷了。

蜀王如今是失勢的人，誰也沒有要為他抱不平的意思，大家都當沒看見，一同進了這院子。

院子不小，只是服侍的人不多，都很安靜，甚至蜀王的臥房也很安靜。

當阿寶看到蜀王的時候，都有些不敢認了。

曾經那麼英俊尊貴的蜀王，十年，如今都已經兩鬢霜白，滿臉老態了。

可見，他的日子過得真不怎麼樣。

那阿寶就放心了。

為皇帝私人問的代表，當然要給予蜀王來自于皇帝陛下的最深沉的問候，就在蜀王驚喜，然而看到來人竟然是與自己關系不怎麼樣的東平郡王的時候錯愕與不安后，也笑瞇瞇地上前跟蜀王打了個招呼，拱著手問道，“王爺這些年可還好？我時常問候王爺的書信，王爺可收到了沒有？”

不說，蜀王或許還不知道是誰。

可是說出問候他的書信，蜀王看向阿寶的臉頓時驚恐起來。

他看的目仿佛看一個妖怪。

不是妖怪，腦子里哪兒會有那麼多做了虧心事，必然鬼上門的聊齋故事呢？

“你，你……”

“見到我，王爺驚喜吧？我也是為了王爺而來呢。”

阿寶，心！

是一個甜甜的小姑娘，瞧著無害又善良，哪里有什麼壞心眼兒呢？

可蜀王卻知道這是這世上最惡毒的丫頭。

這麼多年，日夜做噩夢都虧了啊！

只是眼下不是提及這些的時候，蜀王還有更要的事要做。

他的目忌憚又怨恨地落在比自己更加年輕英武，更加高大健康的長子的上，片刻，收回目。

艱難地了角，他嗪著晶瑩的眼淚，語氣哽咽地說道，“我愿意退位，可是王府若后繼無人，我愧對祖宗……”

他說到這里，淚如雨下，仿佛真心覺得對不起祖宗似的。

與此同時，蜀王府外另一條長街的破舊院子里，被打得背上上一片模糊的蕭大姑娘，也神經質地握住了一個面容俊俏卻神瑟的公子哥兒的手，眼睛幾乎要瞪出鮮。

“蕭閔寡人有疾，生不出兒子了！三弟，你要趕親，爭氣生個嫡子，蜀王府，還是咱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