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未亮，陸照主仆二人已經起了，檢查要帶進號房的件兒。

每一場考試對參加的舉子而言都是一場巨大的磨練，他們需要在兵看管巡邏的小號房子里面度過煎熬不已的三日。這三日，他們的吃喝拉撒全部要在號房里面，號房統一提供吃食和夜里的被子。

當然，府并非不讓舉子們自帶品，只是這品必須經過最為嚴格的檢驗，每一寸都要細細地看過。即便是一塊饅頭也要掰開碎了，看看里面是否夾藏了紙條帛。

陸照有上次春闈的記憶，準備東西得心應手許多，他往挎籃中放了筆墨、安神香、細長的干并些小塊的糕。昨日安國公和姨母都著人送了東西過來，他全都收下卻只是在其中選了最不起眼的一件皮子。

陸十看著剩下的東西滿臉不解郎君為何不都帶上，陸照淡淡地笑了一下，上一次春闈因為他和姜晴定下了婚事，安國公府為他準備的東西更齊全更華貴，可是等到了貢院里面就知道有些東西帶不進去有些東西華而不實。

府試的時候沒有這麼多規矩和講究，上輩子他被潑了一盆臟水興致不高，輕忽了春闈。安國公府為他準備的東西讓他耗費了接近一刻鐘的時間接了最為嚴格的檢查，第一面就給同行的舉子和巡考們留下了驕奢的印象。

就是這小小的一件事，讓他走了好大一段彎路，即便他后來考中了探花。

“郡主之前送的東西郎君倒是都帶了。”陸十小聲嘀咕，覺得郎君是在區別對待。

陸照神念微，出門的時候遙遙往公主府的方向了一眼，很快又收回了視線。

縱是陸照主仆二人早，到達考場門口的時候前面也排了好長的隊伍。

陸照出眾的長相和一清雅的氣質立刻就引來了不人的注目，但看他穿著面料最尋常的淡青袍子，手中挎著一個平常無奇的籃子，全上下也沒有任何名貴的裝飾，關注的視線去了一大半。

只守在外圍看熱鬧的一些富商府上派來的家丁們眼神熾熱，將陸照全上下看了好幾遍，甚至有心思活絡的人到了陸十的邊，話里話外十分親熱。

他們的用意昭然若揭，年紀輕輕、長的好看、出不顯的舉子是招婿的最好人選啊，想必這等人就算沒有考中自家小娘子也是愿意的。

“去，去，渾說什麼呢？我家郎君早就有了心上人定下了婚約，只待春闈結束就親呢。”陸十聽過不京城中人榜下捉婿的傳聞，生怕應到自家郎君上，眼珠子一轉立刻就編了一套說法。

陸十想，他家郎君不但收下了郡主送來的東西還和孤男寡共一室，反正他不是胡說的。

另一廂檢查的隊伍到了陸照，他淡定自若地將手中的挎籃出去，任面無表的兵在他上搜查，并不知道陸十已經單方面傳播出去他有了婚約。

挎籃里面的東西一目了然，分量也不多，一人掃了兩眼同搜的人對視過后利落地放了行，“下一個。”

這一次陸照進考場沒有引起任何的波瀾，他拿了號牌被領著去號牌代表的號房。一路上，他步履不急不慢，微微垂了眼眸也未像其他進來的舉子一樣好奇地四張。

蕭蕭落落的風姿令不遠正和下僚說話的吏部侍郎程立眼睛一亮，真是好多年沒見過這樣雅致天的舉子了。

他捋捋頜下的胡須，笑著手指隨意劃了一下，“看那邊，若真是塊玉，我們這些可都是邦邦的石頭了。”

順著他的手指眾人看過去，不點頭，“程大人眼獨到，此人的確氣質不凡，就怕才學上欠佳，過不了閱卷的翰林那一步。”

“年紀不大，若真有才，前途不可限量啊。”春闈只看才學，殿試可不是如此，外貌和氣質也是考慮的一部分，要不然朝中的文們大都生的不錯呢？

“是啊，還這般年輕。咦？本怎麼不知道春闈有這號人？莫非是偏遠的鄉縣出來的？”

“偏遠的小地方的話，倒也有幾分可能。”

……

一個時辰后，吉時到，巡考親自敲響鑼鼓，三聲后，舉子不得進場，貢院關閉。

陸照簡單收拾了一下狹小的號房，端坐著閉目養神，只等下一次的三聲鑼鼓響聲。屆時，春闈正式開始考試，考題會發到他的手上。

不多時三聲鑼鼓，一名小吏敲開了他的號房門，沉默將考題放在桌上。陸照展開考題，認認真真地看了兩遍，微微一笑，拿出一塊墨錠慢慢研磨。

和上輩子春闈的考題一模一樣，詩史經策論分毫不差。

最后一道題目也是最重要的一道赫然是，海。

玄冥司中，燭火通明，并未同外人所說的一般暗不見天日。

堂中，玄冥司的指揮使簡知鴻百無聊賴地把玩著手中的一玉瓶，上挑的眼眸放空，不知在想些什麼。

忽然間，一人進來湊到他的耳邊嘀咕了幾句，簡知鴻立刻回神，起往外走。走了兩步，他又停下忍不住嗅了嗅自己的服，沒有聞到腥氣也沒有聞到濁臭味，放松地勾起了。

“那點小事竟也值得你跑一趟？玄冥司你都已經三個月零五天沒來了。”他轉過一道走廊進去，沖著半倚在榻上的人開口，語氣調笑。

“不想和你廢話，帶我過去吧。”榻上那人懶洋洋地掀了掀眼皮，說話的語氣懶懶的有氣無力。

若要是旁人敢這麼和簡指揮使說話，全家的骨灰都得積山，奈何這人不是旁人，隨侍在房中的人都是玄冥司的老人，也見怪不怪。

簡知鴻咧哼笑了一聲，揮手讓人準備了一盅湯藥遞過去，“你先喝了它，我再帶你過去。不然啊，我怕你又吐在玄冥司的牢房里。”

姜昭皺眉看著遞到眼前的黑乎乎的湯藥，撇了撇，倒也沒說什麼，一口喝下了。簡知鴻這人老是喜歡弄些奇怪的湯藥讓喝下去，聞了聞大都是名貴的補，平時在公主府喝下的也不，都記住氣味了。

對有用沒用倒是其次，姜昭主要討厭簡知鴻這人的婆媽。要是不喝，他能一直在耳邊念叨。

簡知鴻看著將自己費心尋找的芝喝下去，眼神和了許多，只上還怪氣的，“這麼久才到玄冥司一次，藥效都快散了。”

姜昭沒理他，跟著他左拐右拐進去一間狹小暗的房子，房中的架子上赫然綁著一個有些年歲的婆子。

聽見有人進來，滿臉的驚恐，碩的材不停扭掙扎。

“孫婆子，四十二歲，因盜主家的東西被發現趕出了府。被趕出府后東躲西藏，姓埋名跑到京郊的鄉縣。”簡知鴻低沉的嗓音在房中慢悠悠地響起，那婆子嗚嗚嗚地繼續掙扎，姜昭聽在心里已經有了數。

孫婆子是姜晴外家同時也是姜昭表舅公何家的人，那一日隨同何家姐妹出府踏青，可能是發現了什麼怕惹來禍端，聰明地在自己上按了個盜的惡名功逃出了府。

“要開口嗎？不要的話直接就殺了。玄冥司最近新炮制出一種法子，說是能完完整整地將人上的皮子給下來，我正想找人試一試呢。”簡知鴻笑瞇瞇地詢問姜昭。

姜昭沉默不語，靜靜看著那婆子瘋狂地搖頭后才嗯了一聲，讓人拿出婆子口中的布條。

“說吧，你都知道什麼？”姜昭慢吞吞地開口，微的聲調與這森的牢房分外的不和諧。

房中很暗，孫婆子的眼睛上被蒙著布條，只能模糊地看到一個坐著的人影，聽著的聲調，心中的害怕反而更多。

就知道，瞞不住了。

“我其實什麼都不知道，我不知道那日在表小姐的上發生了什麼！”孫婆子有些崩潰，不想被人皮筋。

“那你為何心積慮逃離何家？”

“因為，因為我上有種絕活。”孫婆子吞了吞口水，喃喃道，“我能看出小娘子是否為清白之。那日回府，表小姐和六娘子說話，我就看了一眼，只看了一眼。眉形散，姿態別扭，分明被破了！可前一日還好好的。”

“回府不久，表小姐經常與幾位娘子爭吵，要走們邊的婢。我覺得不對，就故意了一件東西，犯到了夫人面前被趕出府。”

“我只知道表小姐被破了，其他本什麼都不知道啊！”

……

姜昭從房中出來，神懨懨地，沒想到姜晴大變的原因是踏青的時候遇事失了清白。

怪不得費盡心思想嫁給陸表兄，原來是想讓陸表兄作擋箭牌。

姜昭的心有些復雜，更疑破后為何那麼恨自己。不過轉而一想人已經被父親送回閩西老家，可能一輩子再也回不了京城，那一分不適煙消云散。

而且，之后應該不會再招惹陸表兄了吧。

想著，姜昭福至心靈，往貢院的方向看了一眼，突然轉頭看向簡知鴻。

“我記得，玄冥司也派了人去維護貢院的秩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