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國公在心里沉沉地嘆了口氣。

他心知穆國公府已經很難置事外，畢竟楚千塵已經嫁給了宸王，是上了玉牃的宸王妃。

退一萬步說，就算他們想當純臣，以皇帝的心狹隘與多疑，一旦知道了楚千塵是他的嫡親外孫，也不會放過穆國公府的。

若是宸王真的敗了，哪怕穆國公府什麼也沒做，下場也可以預見，好則坐坐冷板凳，壞則被奪爵流放也不是沒可能的。

沈氏一族幾百口人的前途也會毀于一旦。

穆國公只是想想，額頭就作痛。

穆國公方才問裴霖曄的差事怎麼樣，是琢磨著倘若他在五軍營的差事不順利，自己可以設法給他周旋一下。

但是，現在聽裴霖曄竟然去了錦衛辦差，穆國公倒是說不下去了。

在很多人眼里，錦衛是個好差事，進了錦衛，就代表著是天子親衛，朝中重臣勛貴誰不忌憚幾分。

問題是，裴霖曄在北地待了十幾年，自宸王去了北地后，裴霖曄這些年就在宸王麾下，既然宸王把他調去了錦衛，就等于明晃晃地告訴別人，裴霖曄是他的親信。

在這種前提下，裴霖曄進了錦衛后，絕對會被錦衛的人針對，他接下來的日子肯定不好過。

穆國公即便知道這一點，也無能為力。

宸王如此看重裴霖曄，委以重任，就算穆國公有意幫裴霖曄挪個地方，裴霖曄肯定也是不會同意的。

穆國公是聰明人，也就不多費舌了。

他留裴霖曄在國公府用了午膳，裴霖曄直到未時才離開了國公府。

接下來的幾天，京城中風平浪靜，天氣一天比一天轉涼。

九月初五，裴霖曄再次造訪了穆國公府，這次是有了楚令霄的消息。

“表姨父，兩天前在司州平縣一帶發現了楚令霄的蹤跡，現在人應該到司州與冀州的邊境了吧，再過三五天應該可以到京城了。”

“聽說他一路快馬加鞭，形容狼狽，邊只帶了一個小廝，像是在避人耳目。”

裴霖曄能查到楚令霄的下落是用了一點錦衛的人脈，雖然錦衛指揮使陸思驥對他嚴防死守，可人多心雜，也不是陸思驥想防就能防得住的。

裴霖曄說完就走了，留下穆國公既好奇，又憂心。

好奇的是，楚令霄一個欽差怎麼就能把自己折騰這樣。

擔心的是，楚令霄是被南王世子秦曜給折騰的。

若真是這樣的話，楚令霄回京后肯定會向皇帝告狀，秦曜與顧玦一向好，到時候，皇帝又會遷怒到顧玦上。

穆國公越想越擔心，趕讓人把沈氏了過來，把這事與一說。

沈氏也急了，立即出門，帶著陳嬤嬤親自跑了一趟宸王府。

沈氏來的時候，楚千塵正在東次間里專心致志地做裳。

上一世，十四歲以前是學過紅的，但是，自被趕出楚家后，紅就荒廢了。

再也沒給自己做過裳，除了后來在軍營時自己的服破了隨便補補外，有十幾年沒拿過繡花針了。這一世重生以后，把心力都花在了醫上，本沒怎麼做過針線。

最后，沈氏說楚令霄的事用了不到一盞茶時間，反倒是指點楚千塵的針線足足花了一個時辰。

琥珀送走沈氏后，回來就看到楚千塵正著針線繼續袖子。

“……”琥珀言又止，想著沈氏特意跑來這一趟，就覺得這件事應該不簡單。

楚千塵慢條斯理地穿針引線，外表看著好似對楚令霄的事漠不關心，其實心里已經把這件事轉了好幾遍了。

別人不知道顧玦假借給烏訶迦樓送行暗地里去了西北，楚千塵卻是知道的。

就算顧玦沒多說其它，也能猜到他在下一局棋，楚令霄會落到這般狼狽的地步肯定也跟顧玦有關。

想著，楚千塵角一彎，勾出了一個清淺的笑意。

的笑容淺淺的，帶著幾分隨，幾分肆意，幾分張揚。

此外，還有那麼一點點的惋惜。

應該說服王爺，把也捎上的。

一心兩用，一不小心針尖就扎在了指頭上。

左手的中指指腹出現一滴殷紅的珠。

過去這幾天，楚千塵已經把左手的五指頭都扎了好幾遍了，琥珀從第一次有點慌，到現在已經是氣定神閑，趕以烈酒給楚千塵拭傷口，再以白布條將傷口包扎起來。

“王妃，小心累著眼睛，不如歇一會兒吧？”琥珀委婉地勸道。

覺得他們王妃可真是厲害。

明明左右手都那麼靈活，雙手都能寫字，也能給病人扎針，還能左手箭與右手箭，可做起針線繡活來，的手像是換了一雙手似的，變得笨拙起來。

過去這幾天，琥珀就眼睜睜地看著楚千塵拿出了和針線拼命架勢著裳，忙活了好幾天，這件裳的進度才勉勉強強到兩。

應該來得及。楚千塵心道，這裳還是得趕在王爺回京前做完才行，萬一王爺布置的“功課”沒完，好歹可以拿這個來抵一抵。

楚千塵放下針線，喝了兩口茶，云淡風輕地吩咐道：“江沅，讓蘇慕白來一趟王府。”

江沅應了，趕去找蘇慕白。

這一天，蘇慕白從后門悄悄進了一趟宸王府，待了半個時辰才離開。

那之后，宸王府就再沒人進出過，無論是大門，還是后門。

當楚令霄抵達京城的時候，已經是三天后的下午了。

從西北趕回京城的楚令霄狼狽不堪，他上的袍子已經穿了七八天沒換過了，人瘦了一大圈，皮被曬得黝黑，頭發油膩且沾滿了灰塵，那樣子就仿佛逃荒的難民似的。

楚令霄疲憊極了，他這輩子還從來沒有這麼艱辛過。就算當年老侯爺犯了事，侯府敗落，但侯府多也是有底蘊的，錦玉食不問題。

這一路千里迢迢地從西北趕回京城他，他過得就像是那里的老鼠似的，忍辱負重，不敢高調，也不敢住驛站，生怕南王府的人追上他，殺人滅口。

他和小廝上的大部分銀票都留在了南，上的現銀不多，這一路，銀子如流水似的花了出去，最后沒銀子，他只好當了他的發簪、玉佩什麼的隨件。

一進京，楚令霄顧不上回侯府洗漱，先進宮求見皇帝，全然沒在意倪公公嫌棄的眼神。

直到在養心殿見到皇帝的那一刻，楚令霄才覺得自己是真的逃出生天了，如釋重負。

他撲通一聲跪在了皇帝跟前，第一句就是——

“皇上，顧玦和秦曜要謀反！”

楚令霄的聲音高，臉上一副忠君的憤慨，心跳砰砰加快，激得心臟快要從口跳出。

他這次是立下大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