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雙眸猛地睜大，指間拈的一枚黑子落，砸進了棋盒里，棋子撞，發出清脆的聲響。

皇帝已經“病”了很久了，這段時日，他連閣閣老們都不見，今天是因為楚令霄說有急事要求見，皇帝才同意見他，也想聽聽他在西北到底查到了什麼。

沒想到楚令霄查到的事竟然與顧玦也有關。

皇帝面凝重，第一個反應就是楚令霄應該是在南發現了什麼顧玦與秦曜勾結的證據，正道：“楚令霄，你慢慢說。”

皇帝哪里還有心再擺棋，右拳地握在了一起，眼神鷙。果然，他早知道顧玦有不臣之心！！

“皇上，臣在南軍營看到了宸王顧玦。”楚令霄再出驚人之語。

什麼？！皇帝驚了，差點沒拍案而起，臉變得更沉了。

顧玦不是護送烏訶迦樓一行人南下去南昊了嗎，他怎麼會跑到西北去？！

皇帝心里驚疑不定，又問道：“你確定你看到了顧玦？”

“肯定。”楚令霄肯定地點頭。

其實他當日本就沒看到顧玦的人，只是隔著營帳聽到了他的聲音，可是在皇帝跟前，他當然不能怯，更不能猶豫。

于是，楚令霄就從當日他發現秦曜與顧玦在主帳中談說起，把他們的對話加油添醋地說了，說他們意圖合謀拿下并州，說他們要自立為王，說要把西北、并州與北地連一片以威脅皇帝等等。

最后，他又聲淚俱下地訴了一番苦，表示他是如何忍辱負重地從南逃走，為了避人耳目，這一路日夜兼程，吃盡了苦頭，總算順利地趕回了京城報信。

說著，楚令霄眸放異彩，覺得他終于可以否極泰來。

“啪！”

皇帝一掌重重地拍在棋盤邊，桌面一震，連帶棋盤也震了一震，棋盤上擺好的黑白棋子混在了一起，雜無章。

“顧玦果然不安好心！”皇帝火冒三丈地說道，氣得額角青筋跳。

他就猜到顧玦別有所圖，說什麼護送烏訶迦樓去南昊，居然還跑到西北去見秦曜，簡直就其心可誅。

隨著皇帝的雷霆震怒，殿的氣溫陡然而下，殿的侍們全都屏息。

楚令霄抬眼飛快地看了一眼皇帝的臉，又道：“皇上，您要是不信，不如去宸王府一探究竟。臣斷定顧玦現在肯定不在宸王府。”

楚令霄一副忠心耿耿、大義凜然的樣子，極力和顧玦撇清關系。

楚令霄本不知道顧玦去了南昊，可倪公公卻是知道的，神古怪地瞥了楚令霄一眼。

皇帝瞇了瞇眼，手指慢慢地轉著拇指上的玉扳指。

跪在地上的楚令霄暗自竊喜著：他就知道他這次立下了大功。

從西北逃往京城的這一路，楚令霄已經想得很明白了，當皇帝知道這件事后，肯定會出兵去討伐西北與北地，他要是能夠領下這個差事，他們永定侯府就能崛起了。

而且，永定侯府還能徹底和顧玦撇清關系，就算皇帝以后清算宸王府的那些個附庸時，他們楚家也不會被牽連，甚至還于國有功。

只是想想，楚令霄就覺得熱沸騰，仿佛看到了自己凱旋而歸、耀門楣的那一天。

“皇上，秦曜與顧玦膽敢有不臣之心，臣愿意為君分憂，前去討伐。”楚令霄主請命道，腰板得筆直，雙眼更是炯炯有神，看著慷慨激昂，正氣凜然。

楚令霄以為皇帝會立刻應下，不想，接下來是一陣沉寂。

皇帝面無表地盯著他，好一會兒沒說話。

沉寂太久了，久到楚令霄開始覺得有些微的不自在。

忽然，皇帝問道：“朕記得你的次是顧玦的王妃？”

楚令霄心里咯噔一下，暗暗苦，想說這門婚事是皇帝賜的，但咬住了舌尖，終究沒敢說。

雷霆雨皆是君恩，萬一讓皇帝覺得他對這門賜婚早有不滿，認為他懷恨在心，那就弄巧拙了。

楚令霄斟酌著言辭道：“皇上明鑒，臣對皇上、對大齊一片赤誠之心，絕對不會因為小的夫婿而到任何的影響。”

“若皇上不信，臣愿意發誓……”

“免了吧。”皇帝揮手打斷了楚令霄，他又不是子，還要聽男人在那里指天指地地發什麼誓言。

楚令霄只要閉上了，卑微地把頭伏了下去，額頭抵在地上，靜靜地等待著皇帝的宣判。

頃，皇帝的聲音從上方傳來：“楚令霄，你先先回去吧。”

“來人，宣太子覲見。”

楚令霄再次抬起頭，叩謝了皇恩，然后低眉順眼地退了出去，心里一頭霧水。

楚令霄在一個小侍的引領下出了皇宮，神晴不定。

他的小廝正牽著馬等著他，他上了馬后，忍不住回頭朝宮了一眼，面難看得幾乎要滴出墨來。

一定是楚千塵！

沒錯，一定是楚千塵連累了自己。

皇帝肯定是怕自己和顧玦是翁婿，有牽連，才不肯對自己委以重任。

楚令霄地攥著韁繩，心里是又不甘，又憤恨，又疲憊。

不對！

他仔細回想著方才皇帝說得話，覺得皇帝似乎話中有話。

這是皇帝賜的婚，他怎麼可能不知道自己的次嫁給了宸王，卻還明知故問。

莫非……皇帝是在暗示自己去宸王府打聽一下消息？

砰砰！

楚令霄不由心跳加快，越想越覺得有這個可能。

他又拉著韁繩調轉了馬匹的方向，對自己說，楚家把楚千塵養這麼大，現在也到了回報家族的時候了。

楚令霄有些迫不及待，干脆直接策馬去了宸王府。

于是，還在跟針線斗的楚千塵就從琥珀口中得知了楚令霄上門的消息。

末了，琥珀還補了一句：“聽門房婆子說，侯爺好像在灰里滾了一遍似的。”

琥珀心里有些復雜，每每想到楚令霄做的那些事就忍不住為楚千塵抱不平。

楚千塵慢慢地完了一條鑲邊，才抬起頭，遲鈍地意識到琥珀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反應慢了好幾拍。

琥珀還以為楚千塵不會想見楚令霄，不想——

“讓他進來吧。”

楚千塵一邊說，一邊把手里的針線放在了針線籃里，拎著針線籃去了玄微堂。

楚令霄來得很快，楚千塵才剛在上首的太師椅上坐下，就見他氣勢洶洶地沖進了正堂。

一瞬間，琥珀幾乎要以為是強盜上門了，另一方面，暗嘆門房婆子的形容很是恰當，侯爺這樣子確實是像在灰里滾過一遍，不，好幾遍似的。

還從來沒看到過他這副樣子，這要是在路上遇上，指不定還認不出來呢。

楚令霄一進來，就先發制人地對著楚千塵質問道：“顧玦去哪兒了？”

他的神態與語氣咄咄人，目上下打量著楚千塵，也看到了放在手邊的針線籃。

自三朝回門后，楚令霄就領旨去了西北，這還是那天之后他第一次見楚千塵，覺得這丫頭也沒什麼拿得出手的才學，就只能做些紅來討男人歡心了。

楚令霄心里輕蔑地笑了，神間又多了幾分從容。顧玦不在京，自己想要拿楚千塵那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

楚千塵乖乖地答道：“皇上命王爺護送烏訶迦樓回南昊了。”

楚令霄微微睜大眼，這才恍然大悟。

難怪他剛剛在養心殿提議皇帝可以私訪宸王府，皇帝和倪公公會是那個表。

也難怪顧玦也瞞過皇帝的耳目悄悄去了西北！

楚令霄因為這件事一下子就冷靜了不，頤指氣使地說道：“我有話跟你說，你讓們都出去。”

楚千塵就吩咐琥珀與江沅們都出去了。

琥珀有些遲疑地看了楚千塵一眼，想想自家王妃肯定吃不了虧，還是依言退了出去。

正堂里，只剩下了他們父兩人，靜悄悄的，唯有屋外偶有弱弱的鳥鳴。

楚令霄理了理思緒，道：“楚家養了你這麼多年，你現在嫁了人，但也要時刻記得自己姓楚。”

“出嫁靠的就是娘家，娘家好，你才能好。”

他老生長談地說教了一番，神態威儀，以為父的威嚴試圖楚千塵一籌。

楚千塵知道楚令霄今天回京后還沒回過侯府，所以他也不知道和楚千凰的世被揭穿了。

不過，以對楚令霄的了解，哪怕他知道真相已經被揭穿，為了利益，他還是會厚著臉皮走這麼一遭的，也能張口說出這番話。

在他看來，他是父，就能對子為所為。

楚千塵睜著一雙漆黑的眸一眨不眨地看著他，看得楚令霄不悅地皺起了眉頭，忍不住就想起另一雙相似的眸，心里對的不喜更濃了。

“父親說得對。”楚千塵溫溫地說道。

這五個字把楚令霄差點要發的怒火又了下去。

楚令霄定了定神，問道：“顧玦離京前，有沒有跟你說過什麼？”

“沒有。”楚千塵搖了搖頭，長翹的眼睫了兩下，目游移地向了窗外飛舞的鳥雀。

楚令霄一直盯著楚千塵，覺好像言又止，心里有些著急，追問道：“他到底跟你說了什麼？”

“……”楚千塵又搖了搖頭。

楚令霄心口的火苗又開始節節攀升了，想起三朝回門那天的事，想起方才在養心殿皇帝含糊不明的態度……

他想發火，但想到此刻不在京城的顧玦，又忍下來了，勉強放了語調：“塵姐兒，你有什麼話不能跟為父說的。”

“喵嗚？”

回應他的是小貓兒疑的聲。

小黑貓神出鬼沒地出現在窗檻上，歪著腦袋，看著屋里的陌生人，瞳仁了一條細線，碧綠的貓眼綠得發亮。

楚千塵不看楚令霄，目只看著貓兒，再次搖頭，“父親請回吧。”

楚令霄只覺得腦子里像是有什麼炸開了，怒不可遏地抓起了手邊果盤里的一個桔子，想朝楚千塵丟去，但理智在最后一刻回籠，他終究沒把桔子丟出去。

他的手微微用力，粘膩的桔子順著他的指流淌下去……

他又坐了回去，把桔子放下，隨手了塊帕子著自己的手指。

他耐著子安楚千塵道：“塵姐兒，我知道之前把你送到莊子上，是我不對，我也是為了楚家是不是？父之間哪有隔夜仇。”

“你雖然是王妃，但你只是庶，日后一旦有側妃進門，個個的份都比你高，你要如何自？”

“只有楚家好了，你才會好。”

他滔滔不絕地說了一通，見楚千塵一直不說，又主保證道：“日后我出面，把你記在你嫡母的名下，那麼，你也能為正兒八經的嫡了。”

楚千塵卻是答非所問：“父親，你去國公府看過母親了嗎？”

楚令霄怔了怔，沒想到這都快兩個月了，沈氏居然還留在穆國公府沒回侯府。

他皺了皺眉頭，覺得沈氏真是任，但同時也放心了。

他覺得楚千塵之所以這麼問，是怕他不能把沈氏勸回侯府去，心下自得，自覺他早就把楚千塵看了。

這幾個月來，楚千塵一直冷落姜姨娘，刻意討好沈氏和楚云沐，說穿了，就是想要嫡的名分罷了。

像這樣一朝得勢，就在娘家上躥下跳，弄得楚家不得安生，不僅眼界淺，心更是小家子氣得很。

以為宸王親自去迎親是因為看重嗎？

以為宸王去楚家鬧了那一通是是因為看重嗎？

哼，宸王不過是為了打皇帝的臉罷了。

現在，總該明白了吧，就算是嫁進宸王府，也不代表是真的飛上枝頭當凰了。

這個王妃除了一個名頭外，什麼都沒有，沒人會把一個侯府庶看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