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雪愈來愈猛，刺骨的寒風猛烈地搖撼著樹枝，怒號不止。

周圍的百姓們只能耐心地等著金錦衛一個接著一個地出城，不敢發一句牢。

烏訶迦樓又了斗笠，朝街對面一輛馬拉的板車看了一眼，就往另一個方向走去。

那輛板車上裝著一個沉甸甸的酒桶，頭戴斗笠、穿蓑的車夫咕嚕咕嚕地喝著酒囊里的酒水，濃的大胡子幾乎擋住了大半張臉，形微微傴僂，上酒氣濃濃，令得周圍的一些人退避三舍。

明明是漫天風雪的寒冬，五個躲在酒桶里的昊人已經是滿頭大汗。

半個時辰前，他們被一伙人從錦衛手中救了出來，其中一個自稱碧查玟的人說，他們是潛伏在京中的暗樁，是奉了安達曼郡王之命來救他們的。

除了他以外，安達曼郡王還派了也拉從西苑行宮回京來接應，現在他們需要盡快與也拉會合。

因時間迫，錦衛肯定會搜城，所以碧查玟來不及多說，說是先逃出京城，再議其它。

碧查玟的昊語很標準，一聽口音就是昊人，與那些昊語嫻的齊人不一樣，而且，他還拿出了安達曼郡王的令牌作為信，他們就按照他的意思躲進了酒桶中。

他們看不到外面，就只能從外面的聲音聽到路人的說話聲，知道他們快要出城了，也知道錦衛來了。

隔著一層酒桶，馬蹄聲依舊是那麼響亮，還有那些路人還在嘰嘰喳喳的說話聲一起傳了進來：

“錦衛這麼大陣仗，這是在干什麼啊？”

“錦衛能干嘛？不是抄家，就是捉拿要犯唄。”

“我剛剛好像聽一個錦衛說有要犯在逃……”

“……”

突地，一個冷利的男音不悅地打斷了那些議論聲：“錦衛辦案，豈是爾等可以非議，閑雜人等速速退散！”

躲在酒桶中的幾個昊人不由屏息，心也猛然提了起來。

在這狹小的酒桶中，他們的心跳聲也分外清晰。

怦！怦！怦！

很快，外面的馬蹄聲遠了，外面又有人吆喝著讓大家趕排隊出城。

他們能到馬車又開始城外的方向移，又過了片刻，馬車就又繼續往前走了，速度越來越快……

他們應該是順利地出城了，還與另外幾個參與救援的昊人會和了。

一行車馬往前飛馳著，伴著“啪啪”的揮鞭聲，他們所在的酒桶因為馬車的行駛而微微搖晃著，偶爾幾個酒桶還彼此撞著。

躲在酒桶中的昊人們只覺得這狹小的空間實在是令人不適，不僅四肢無法舒展，而且悶極了。

時間變得十分煎熬。

但是他們全都是經過訓練的兵，就是更差的環境他們也待過，全都是悶不吭聲，保持著絕對的安靜，生怕敗了行跡。

畢竟這里是大齊的地盤，不是他們大昊。

突然，馬車劇烈地顛簸了一下，然后，馬鞭揮的頻率就變快了，車速也隨之加快，越來越快。

“啪啪啪……”

他們約能聽到外面碧查玟急促濃重的呼吸聲。

“……追上來了。”碧查玟的聲音有些沙啞。

外面的另一個昊人也張地附和著，說：“再快點！”

躲在酒桶里的幾個昊人也被傳染了這種張的緒，心道：難道是錦衛后來發現不對，所以又掉轉方向追上來了？！

馬車不斷地加速，一路狂奔，板車也搖晃得更厲害了。

即便如此，后方那急促的馬蹄聲還是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停車！”

“錦衛辦案，還不速速停下！”

一個獷的男音伴著馬蹄聲清晰地穿了酒桶，那麼盛氣凌人。

馬車在馬匹的嘶鳴聲中停了下來。

“不知道軍爺有何……”

碧查玟以齊語客客氣氣地問道，話沒說完，就被對方打斷了：“別裝模作樣了，你是昊國人，是不是？！”

“你這馬車里裝的是什麼，速速下車，我們要搜查！”

對方連連質問，語氣十分不客氣。

碧查玟又道：“我是昊人，奉了使臣安達曼郡王之命去往獵場，這是我的令牌。”

“你們幾個形跡可疑，給我殺！”獷的男音冷聲道。

刷刷的拔刀聲響起，外面有人以昊語高喊著：“碧查玟，你先走！我們來斷后！”

然后，他們所在的馬車又繼續往前駛去，而后方一片喊殺聲與刀劍聲，殺氣騰騰。

躲在酒桶中的幾個昊人也想出去一起應敵，可是酒桶被蓋子封著，而且他們躲在酒桶中太久，四肢有些麻木，當馬車疾馳時，板車與酒桶劇烈搖晃著，晃得他們好像暴風雨夜的一葉孤舟似的……

突然間馬車一陣翻天覆地的搖晃，整個馬車翻了過來，那些個酒桶也從馬車上滾落，躲在酒桶里的幾個昊人一陣天旋地轉……

幾聲巨響后，他們所在的酒桶被撞得四分五裂，眼前總算是一片明亮。

雪還在落著，風也還在呼嘯。

周圍一片狼藉，到是酒桶的碎片，還有翻車后被撞得七零八落的板車。

五個昊人全都狼狽不堪，有的額頭、手肘被撞傷，有的頭發凌地披散下來，有的被磕掉一顆牙……

“碧查玟，你……你怎麼樣？”

其中一個鷹鉤鼻的昊人激地喊了起來。

其他幾個昊人這才注意到碧查玟被在了一塊巨石下，角嘔出一口鮮，他的下也都是，急速地染紅了下方的一大片積雪，目驚心。

看他的出量，很顯然，他可謂命垂危了……或者說，他已經沒救了。

其中一個昊人略帶幾分不忍地說道：“老哥，你再忍忍，我們把石頭搬開……”

“不，不用了。”在巖石下的碧查玟不過說了三個字，就又嘔出了一口鮮，口齒之間鮮淋漓，“我……我已經不行了……你們……快走！”

“快去和也拉會和！”

“得得得……”

后方的馬蹄聲近，越來越響亮，那些追兵快要來了。

鷹鉤鼻等昊人彼此看了看，他們現在沒有兵，而且被關在牢里幾天虛弱，本就不可能和錦衛正面對決。

鷹鉤鼻咬牙道：“我們走！”

五個人趕離開了，躲旁邊的一片森森的樹林中。

寒風帶來大片大片的雪花，像是發狂似的把樹木吹得咯吱作響，讓逃亡中的五個昊人不過氣來，也說不出話來。

他們能做的就是不斷地往前跑，往前跑，往前跑。

然而，后方的追兵太難纏了，偶爾他們以為借著地形的掩飾甩掉他們了，可再過一段時間時間，他們又會再次出現在后方，像狗皮膏藥似的甩也甩不掉。

他們不敢有一刻的停歇，拼盡全力地往前跑著。

不知何時，上方那灰藍的天空變了，那天空漸漸地變得越來越深，沉得似乎在他們頭上似的。

等到天黑下來時，鷹鉤鼻氣吁吁地停了下來，對著同行人道：“我們……歇一會兒……應該是甩掉了。”

后方一片濃濃的墨黑，茫茫大雪讓周圍的可見度變低，周圍靜悄悄的。

除了他們的息聲，沒有任何聲音。

其他人也著來時的方向側耳聽了一會兒，確信沒有追兵的響也放下了心。

鷹鉤鼻稍稍地緩過勁來，想說他們得盡快和也拉會和，話還未出口，另一個昊人驚了一聲：“那邊好像有人來了！”

說著，他抬手指向了西方樹林外的一條小道。

鷹鉤鼻第一反應是懷疑錦衛追上來了，再一想又覺得方向不對。錦衛應該在后面，可是西邊這幾人卻是從前面來的。

“先躲起來！”

鷹鉤鼻一聲令下，他們幾人小心地躲在幾棵大樹以及巖石后，藏著形。

漸漸地，從西而來的三人越來越近，三人皆是騎馬，為首的是一個穿著青袍的中年男子，他雖然穿著大齊的服飾，可是鷹鉤鼻等五個昊人一眼就認出了對方是昊人，而且還是他們的人。

“也拉！”

鷹鉤鼻對著來人驚喜地喊了出來。

既然是自己人，鷹鉤鼻他們也就不躲了，急忙沖出了樹林，對著來人招手。

也拉三人見有人攔路也是一驚，拉住了韁繩。

三匹馬突然停下，噴了幾下氣。

“普申，你……你們幾個怎麼會在這里？！”騎在棕馬上的也拉震驚地看著眼前這狼狽的五人。

也拉也知道普申五人被五城兵馬司拿下的事，安達曼郡王讓他趕回京城的原因也是為了這件事，但是，普申他們怎麼從五城兵馬司跑出來了？

看他們狼狽且帶傷的樣子，就知道他們十有八九是逃出來的，而且逃得很艱難。

“快，你們先喝點水，我這里還有些干糧。”

也拉趕親自給普申他們遞水囊，又分了一些干糧給他們，想著等他們緩口氣再細說。

然而，意外突臨。

“嗖嗖嗖！”

一陣陣破空聲夾雜著風聲以及枝葉的搖曳聲驟然響起，無數箭麻麻地從小道另一邊的樹林中激而來，箭如雨下，殺氣凜然地撕破夜風。

“小心，有埋伏！”也拉面大變地喊道。

話音未落，也拉后的一個昊人被一箭中了頭顱，箭尖從他耳中，一舉貫穿頭顱，鮮和腦漿飛濺出來。

那個昊人還沒搞清楚怎麼回事，就這麼僵直著徐徐從馬上倒了下去，雙目圓睜，眼白上布滿了，死不瞑目。

臉慘白、虛弱的普申接著道：“錦衛，是錦衛追來了，他們一路在追殺我們！”

“嗖嗖嗖！”

更多的羽箭來，漫天的箭矢將他們籠罩其中。

一濃重的腥味在夜風中彌漫開來，伴著人的哀嚎聲、悶哼聲、墜馬聲，凄厲絕。

“呼呼呼！”

寒風更猛烈了，大雪亦然，把那些凄厲的聲音吞沒在風雪之中。

大雪下了一夜，就又停了。

次日，雪霽天晴，梅香四溢，已是冬獵的第五天了。

一早，一封來自京城的飛鴿傳書送到了顧玦手中。

想著楚千塵一直盼著這件事的進展，顧玦看完了這封飛鴿穿書，就繞到殿后去找楚千塵。

經過一夜的大雪，外面已經是一片雪白的世界，瓦楞上、樹枝上、墻墩上、地面上厚厚的積雪被反，晶瑩明亮，銀裝素裹。

顧玦徑直地朝庭院西北邊的一小片紅梅林走去。

一簇簇紅梅堆砌在蒼遒的樹枝上，花朵小巧，如雕似琢，在寒風中幽幽綻放，愈是風欺雪，梅花就開得愈是艷，那馥郁清冽的梅香隨風而來……

林中，披一件大紅鑲白貂斗篷的正在專心致志地拿著一支羊毫筆掃梅花上的白雪，一下又一下，小心翼翼地把雪掃手上的一個小甕中。

微風徐徐拂過，滿樹紅梅在簌簌搖曳，偶爾落下幾片零落的花瓣。

顧玦緩步朝走去，縱然他特意放輕了腳步，但是短靴踩在松的雪地上還是發出“嘎吱嘎吱”的細微聲響。

楚千塵聽到了聲響，立刻停下手，轉朝他看來，嫣然一笑。

“王爺，”楚千塵捧著小甕，對他揮了揮手，“我快掃好雪了，待會我用雪水煮茶給你吃。”

雪后金燦燦的溫地輕上的臉龐，給鍍上了一層淡淡的金暈。

如凝脂，若點櫻，烏黑的瞳孔中似有星流轉，巧笑倩兮，連后方艷的紅梅也黯然失。

花下看人，人心弦。

顧玦微微地笑，耳邊響起楚千塵一早說的話：“雪停了，我得趕去梅林掃雪，新雪融的水帶有梅花的清香，不僅可以煎茶，還可以煮粥，解熱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