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回視線時，目不經意地掃過王府隔壁的那棟宅子。

宸王府規模宏大，氣勢恢宏，相比之下，這棟隔壁的宅子顯得很不起眼，可現在宅子的外墻略有些焦黑，倒是讓它有些太過“招眼”了。除此之外，這宅子倒是沒多大的損傷，看來那晚走水時，應該搶救得比較及時。

“隔壁的宅子還是得找人翻新一下。”楚千塵低聲道。

“給隋舟就行。”顧玦接口道，不想楚千塵為了這些無關要的小事心。

楚千塵放下窗簾，朱車就又暗了下來，只有被當做燈用的夜明珠閃著瑩瑩的輝。

頓了頓，顧玦又順口說了一句：“烏訶迦樓他們前幾天又搬回隔壁了。”

楚千塵應了一聲，了然。

對于顧玦和烏訶迦樓而言，他們之間是合作關系，而非一方附庸另一方。

雖然以南昊現在的局勢，烏訶迦樓不得已只能先留在京城，但是，他和他的人不會太過依賴宸王府。

這樣也好。楚千塵心道。

朱車外，宸王府的朱漆大門早已敞開。

王府長史程林華、云展、唐初、管事們以及侍衛們全都親自出來相迎，齊聲喊著：“恭迎王爺、王妃回府。”

朱車以及跟在其后的一連串馬車魚貫而，被引進了王府中，儀門停了一排。

顧玦第一個下了朱車，小廝驚風趕給他披上了厚實的斗篷，

“王爺。”長史程林華再次行禮，作揖的同時，不多看了顧玦兩眼。

顧玦月初離開京城啟程冬獵，往返大概半個多月，可是他上不見半點疲憊之，氣與神明顯比離京前更好了。

很顯然，是因為王妃把王爺盯得。

程林華不聲地跟后方剛剛下馬的蘇慕白換著眼。

蘇慕白負手而立，微微地笑。

狐貍眼中流四溢，平日里儒雅的笑容此刻帶著幾分昭然若揭的自得。

意思是，多虧了他，他們才能把王妃拐進門。

這個蘇慕白還是欠揍！程林華眼角了，忍不住覺得上次蘇慕白上回跪了一夜是跪了。

就該讓王爺再讓這頭知錯卻絕不悔改的狐貍再跪上一天，不，是兩天！

這時，楚千塵扶著顧玦的手下了朱車。

腳一落地，就忙碌起來，一會兒吩咐隋大管事去安排修繕隔壁的宅子，一會兒又吩咐蔡嬤嬤晚些把一些他們從西苑行宮帶回來的特產整理一下，理出張單子來，一會兒讓人給府中上下都加炭火，注意保暖……

和顧玦去往韶華廳的這一路，就沒空閑過，邊的管事嬤嬤與丫鬟來來去去，顯得風風火火的。

原本冷落的王府因為兩個主子的歸來，一下子就有了生機。

當顧玦、楚千塵他們在韶華廳中坐下后，程林華就迫不及待地說起顧覺離京的這半個多月來發生的一些事：“王爺，第二批玄甲軍三千人十天前到了京城，都已經安置到了臺大營里……”

說話間，有婆子給眾人都上了熱茶。

茶是上好的大紅袍，可楚千塵卻皺了皺眉頭。

本沒在聽程林華說話，悄悄對著琥珀招手，又吩咐準備炭火盆，上些水果、點心、干果、餞什麼的，另外再取兩個袖爐過來。

楚千塵用嫌棄的眼神瞪了程林華一眼，心里覺得王府這群男人心真夠的，王爺不能給他們照顧！

程林華還在對著顧玦稟軍務，莫名就得了自家王妃一個嫌棄的眼神，一頭霧水，還覺得自己有些冤。他又不是蘇慕白那個混賬狐貍，連王妃都敢算計，他什麼都沒做啊！

等炭火盆、瓜果點心等一樣樣地被送進正廳時，程林華不由心虛地了鼻子，算是知道王妃在嫌棄自己什麼了。

他不也是沒想到嗎？！

王爺年時那可是一點都不怕冷的，因為練武，原本一般人要強健，大雪天都可以只穿一件單。

這還是時隔多年，王爺從北地回來后在京城待的第一個冬天，王爺的子因為舊傷不比從前……幸好，王爺遇上了王妃。

程林華心里唏噓復雜，又看了坐在他對面的蘇慕白一眼，把剛才對他的嫌棄暫時收回了。

兩個炭火盆沒一會熱就把屋子里燒得暖烘烘的。

程林華、云展等人繼續稟著軍務，至于楚千塵就在一旁喝喝茶，吃吃餞，心不在焉地聽著，左耳朵進，右耳朵出。

頃，神慵懶地打了個哈欠。

現在的力不比前世，前世，曾下狠心跟著莫沉嚴訓過，就是為了能適應行軍打仗的日子。

但這一世的才十四歲而已，還在長的時候呢，這一路長途跋涉回來，本來就有點困乏了。

若是此刻在別的地方，不會表現出來分毫，但是，在宸王府，在顧玦的邊，可以放下所有的戒備，困意一下子就涌了上來。

等顧玦回頭去看時，的頭已經想啄木鳥似的一點一點了，昏昏睡。

顧玦抬起右手，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于是，程林華等人立刻就都閉上了。

反正他們現在也什麼十萬火急的事非要這會兒說，所有人都安靜地退下了，步履無聲，正迷迷糊糊打瞌睡的楚千塵甚至沒意識到這一點。

就站在楚千塵右后方的琥珀自然也能看出其他人是為何退出去，有些遲疑要不要醒楚千塵。

琥珀還在猶豫，就聽顧玦輕聲問道：“斗篷呢？”

顧玦的聲音得很低，很顯然，是怕驚醒了楚千塵。

琥珀下意識地去把那個放著斗篷的托盤拿了過來。

顧玦隨手從托盤上拿起了一件玄斗篷，往楚千塵上披去，厚實的斗篷展開時如流水般傾瀉而下……

錯了！琥珀立刻意識到顧玦拿錯了，這件過分寬大的斗篷明顯不可能屬于王妃，就口道：“王……”

琥珀也只說了這一個字而已，聲音就戛然而止，下一瞬，就見顧玦一手繞過楚千塵的背摟住左肩，一手抄住的膝窩，輕輕松松地把睡得迷迷糊糊的楚千塵從椅子上攔腰抱了起來。

整個人也被籠在了那件寬大的男式斗篷中，襯得原本并不小的形纖弱異常，一雙致的鹿皮短靴自斗篷下垂落，在半空中一翹一的。

“……”琥珀干脆就閉上了，沉默地移開了目。

原本昏昏沉沉的楚千塵在被人抱起來后一下子就睜開了眼，又打了個哈欠，眼睛漉漉的。

的人還迷迷糊糊地，眼神茫然，似乎不知道在何。

又眨了眨眼，發現是顧玦，甜甜地一笑。

“王爺。”抬手抱住了的脖子，把頭往他懷里拱了拱，又鉆了鉆，舉止間毫不掩飾對他的依與歡喜。

“回去睡。”顧玦在耳邊道，看著烏黑的發頂，心臟像是被什麼的東西包覆了起來，怦怦，心跳的速度不由加快。

楚千塵把臉埋在他脖頸與肩膀之間，含含糊糊地應了一聲，像是在撒似的。

顧玦就抱著往廳外走。

琥珀跟在后方，自覺地落后了好幾步，有些無法直視前方。

王爺對王妃實在是好，想象不到得好，比話本子的才子佳人還好！

怎麼說呢，王爺似乎很有些人不江山的潛質……等等，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王妃豈不是了禍國妖姬？！

琥珀胡思想著，早就魂飛天外，思緒不知道飄到哪里去了。

等他們回到正院時，正院的炕已經燒熱了。

顧玦一路一把人抱進了室，琥珀等丫鬟就識趣留在了外面。

楚千塵睡了一路，當顧玦把放下時，又驚醒了，再次睜眼，眼皮子半耷拉，迷糊得像是一頭沒睡醒的貓。

顧玦幫蓋上了衾被，又用手掌合上了的眼睛，聲哄道：“睡吧。”

在小小的臥室中，他輕的聲音中著親昵，自然而然地滋生出一子曖昧。

楚千塵的手里還攥著他的那件斗篷，喜歡他上的氣味，有種安定人心下來的力量。

困了，很想睡，但心中又有種很微妙的心態，不想就這麼睡去。

想要他再陪他說說話，哄哄。

于是，沒話找話：“王爺，你明天記得提醒我找人修那個箜篌。”

被他捂住了眼睛，看不到他，就只能聽到他悉的聲音鉆耳中：“無妨，我來。”

“王爺，你會修箜篌？”又道，心想：王爺的聲音真好聽。

彎了彎，像有一甜的東西注心口似的，心里既又甜。

顧玦道：“會一點。”

見不肯睡，顧玦干脆就拿過了話語的主權：“等修好了，我再教你彈箜篌？”

楚千塵：“好。”

顧玦：“我得空寫支曲子，我們合奏可好？”

楚千塵：“好。”

“……”

楚千塵半夢半醒地應了好幾聲“好”后，意識又變得昏昏沉沉，不知不覺中，安安穩穩地睡去了。

坐在炕邊的青年眉目溫地凝視著的睡。

屋熏香裊裊，溫暖舒適。

宸王府，生機，上上下下忙得熱火朝天，似乎全然覺不到不到冬天的寒意似的。

相比之下，靖郡王府則是一團，整個郡王府籠罩在一層云之下。

午后，風勢越來越猛，大雪磅礴。

即使關上了門窗，屋還是能聽見呼嘯的風聲，以及寒風吹樹枝、窗戶發出的吱呀聲，尖銳糲。

一個小丫鬟趕把原本沒關死的窗戶重新關好了，目小心翼翼地看向了郡王妃沈菀。

沈菀整個人都渾渾噩噩，全然注意不到其他了，的眼里只有躺在榻上的顧之。

昨日，顧之在路上又發燒了。

先前在獵宮的時候，沈菀曾讓人回京去無為觀求了符紙，但喂顧之喝下后，卻沒有半點用，就和沈菀之前自己求來的符紙一樣。

一天過去了，顧之燒得越來越重。

“七娘。”沈菀臉煞白地喚著兒的名，忍不住又去了顧之的額頭，掌下一片火燙，似要燃燒起來似的。

昏睡不醒的顧之小臉上泛著異樣的紅，眉心攢起，口鼻之間的呼吸極為濃重，神間出痛苦難的表。

娘與容嬤嬤也是一臉無措，面面相看。

本來，昨天顧之剛開始發熱的時候，靖郡王就想請太醫給看看的。

但是皇帝前天就因為急火攻心略有抱恙，所有的隨行太醫都圍在了皇帝邊，會診，開方，針灸……各種手段全都用上了。

在這種況下，其他任何人都請不到太醫的。

靖郡王與沈菀沒辦法，就只能讓王府侍衛在路上找了大夫，但是大夫開的藥吃了兩劑也還是沒用，顧之病得越來越重。

這時，娘再一次手試了試顧之的額溫，又給重新換了一方巾，訥訥道：“王妃，符水好像沒用，縣主燒得更厲害了。”

沈菀覺得一顆心像是被一只看不見的大掌攥在了掌心中，一陣陣的鈍痛，只要對方稍稍一用力，就會碎骨，死無葬之地。

榻上的顧之忽然間渾微微搐了一下，齒間逸出含糊的囈語聲：

“娘，娘……”

“娘，我好怕……”

“救命……別打我。”

“……”

顧之干燥發白的櫻微，開始說胡話了。

的更是越來越燙，紅得就像是煮的蝦米似的。

沈菀握著顧之滾燙的小手，試圖給力量，心痛地說著：“七娘，娘在這里。”

“你別怕！娘在這里”

沈菀反反復復地說道，呼吸艱難。

的臉眼可見地褪去了，像白墻一樣死白死白的，眼前則是一陣陣的發黑，仿佛隨時會暈厥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