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縣主退燒了！”

娘驚喜地喊了出來，繃的脖頸與肩膀一下子放松了不。

因為顧之一直燒著，昨晚娘和另一個丫鬟流值夜，本就沒怎麼合眼，此刻眼睛下方的眼窩是一片深深的青影。

沈菀也長舒了一口氣，一顆心總算放下了些許。

“氣尚在運行，別金針。”楚千塵叮囑了娘一句，就起了，接下來的第二句話是對沈菀說的，“我們先出去。”

楚千塵心里知道顧之的病癥還未控制，現在這是暫時的制，讓先退燒而已，畢竟高燒驚厥有可能導致患兒智力損，就如同三公主一樣。

沈菀又深深地看了人榻上的顧之一眼，就與楚千塵一起從碧紗櫥里出去了，沈氏與沐國公夫人也跟上，只留了娘和大丫鬟照顧上還著五金針的顧之。

當眾人又回到暖閣后，楚千塵一坐下，就喚了聲“姨母”，想要詳細再問病，卻見沈菀從容嬤嬤手里接過了一個荷包，然后把荷包親手送到楚千塵手里。

“塵姐兒，你看這個……”沈菀看著的眼睛道。

楚千塵從荷包里取出了半張被得皺的符紙。

對來說，這符紙十分眼。

這是無為觀的符紙。

先前，得知楚千凰求的符紙控制住顧之的失神癥后，曾給顧之探過脈，那會兒，顧之的脈象并沒有什麼問題。

后來，也讓江沅去過一趟無為觀，但拿到的符紙卻并沒有什麼出奇的地方。

楚千塵隔著一方霜白帕子把那張半張符紙在手里，先細細地看了看，很快就發現這符紙應該不僅僅是被皺的，它應該被某種浸泡過，之后又晾干了。

楚千塵眸閃了閃，又把那半張符紙放在鼻端嗅了嗅。

服之符咒通常用煙墨書寫，往往以松煙墨為佳。各家的松煙墨各有配方，像無為觀的松煙墨是上品的玄玉松煙墨，與普通人用的松煙墨不同，道觀里的松煙墨往往會加上一些特殊的材料，比如這符紙上的松煙墨就加了朱砂、麝香、龍腦、珍珠等等。

道家有道醫，藥王孫思邈就是道醫，醫道廣博，楚千塵對道醫知道得也不多，只是猜測符紙之所以能治病其實與所用的符墨也有關。

不過，手上的這半張符紙應該不在“道醫”的范疇。

楚千塵又嗅了嗅，符紙上還有一不屬于紙張與符墨的氣味，若有似無，這到底是什麼味道呢？

閉目細品了一會兒，但一時間也判斷不出來這到底是什麼的氣味。

假設這氣味屬于一味“藥”，那麼，應該是這種藥對顧之的病癥起了效果，也同時是這種藥讓現在病反復得更厲害了。

這是有可能的。

包括附子、蜈蚣等等很多藥材都是有毒的，所以大夫在開藥時，必須反復斟酌，或者借鑒前輩的經驗，這些藥材可以是治病救人的藥，也同時是足以殺人的毒。

“取一碗清水還有一把剪子來。”楚千塵吩咐道。

于是，穆國公夫人就吩咐丫鬟去辦，言又止。

楚千塵看得出外祖母想問什麼，就直言道：“這符紙應該在一種濃度很高的藥里浸泡過。”

沈菀并不意外，抿了下，眸中含著悲愴之，面灰敗。

沈氏怔怔地看著那半張符紙，想起什麼，瞳孔微微一。

很快，丫鬟就倒了一杯清水回來，以白瓷杯盛著，還額外多帶回來一壺清水。

楚千塵拿起剪子，小心翼翼地剪開符紙，把它再分了兩部分，一部分帶著符墨寫的字，一部分是空白的符紙，把后者浸泡在了那杯清水里。

其他幾人皆是不解，卻是無人質疑，都知道楚千塵這麼做自有的道理。

屋子里如墳場般死寂，還是沈氏率先打破了沉寂：“阿菀，這符紙是楚千凰給的嗎？”

沈氏的聲音艱，記得楚千凰給顧之求過符水的事，不得不有了這個猜測。

穆國公夫人聞言面一變，難以置信的目投向了沈菀。

沈菀出一抹比哭還要難看的笑容，沙啞著聲音說道：“是給的。”

沈氏的臉刷的變白，想著剛剛楚千塵說這符紙是浸過藥的，不由心口發。

楚千凰是親手養大的兒，知道這孩子有私心，而且子歪了，不僅目短淺，而且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甚至于可以利用的同胞弟弟楚云逸，唆使他以犯險。

可即便如此，沈氏的心底依舊抱著那麼一的希，希這孩子沒那麼壞……

沈菀連續深吸了兩口氣，從八月時顧之了刺激導致病癥復發說起，當時用過楚千凰求來的符水后，失神癥就開始好轉，但是或許是因為了驚嚇，所以，隔三岔五地還是會夢魘和發燒。

說著，沈菀出些許愧的緒，看了穆國公夫人一樣，“那時候，郡王府里飛狗跳的，那些人鬧騰不休，我就不敢再回來……”

穆國公夫人慈地拍了拍沈菀的手，意思是知道兒婿的難，讓無需掛懷。畢竟這世上又有誰能活得隨心所，就是皇帝也會到規矩、禮數與律法的重重限制。

容嬤嬤給沈菀遞茶，沈菀喝了兩口溫茶水，潤了潤嗓，才接著往下說：“那之后，楚千凰每隔一段就會送符紙到郡王府，說是特意去無為觀求的。”

“每次七娘用過符水后，的況就會大好。其實，這幾個月，我也請京中的一些名醫給七娘看過，都說沒什麼不對。”

也正因為此，沈菀才放心地繼續給顧之用那些符水。

“可是從上個月起，七娘的狀態就不太對，夜里的夢魘變多了，一晚上要驚醒很多次，在夢魘醒來后，人就會狂躁，然后就又會發燒。”

“大夫和太醫都說是小兒外風邪什麼的，他們開出的退熱方子也相差無幾，一開始這些方子也是管用的，能退熱，可是漸漸地，湯藥也沒效果了，只有楚千凰給的符水才能七娘退熱，讓一夜好眠。”

“可這一次，七娘燒得比之前還要厲害，高燒不退，昨晚第一次出現了驚闕，四肢搐得厲害……”

說到昨天的事，沈菀的子就止不住的抖，發紅的眼圈又開始盈滿了淚水，聲音哽咽。

所有人都能到為人母的心痛與無力。

沈氏：“！！！”

沈氏的右手猛然握了拳頭，指甲掐進了掌心里，的臉更白了。

不是蠢人，就算沈菀沒有明指楚千凰究竟做了什麼，但是自然聽明白了，心底已經猜到了那個呼之出的真相。

楚千凰竟然利用顧之的失神癥，竟然狠心對自小與親近的小表妹下手。

沈氏對楚千凰的失已經無以復加，心口像是被萬箭穿心地刺出了無數個口子似的。

“到底想做什麼……”沈氏聲自語道。

穆國公夫人也皺起了眉頭，眉頭間的皺紋又深刻了許多，看著蒼老了好幾歲。

也覺得楚千凰必有所圖，就像之前長說楚千凰唆使楚云逸去救駕是為了保住永定侯府的爵位一樣，楚千凰要保住侯府的尊榮。

所以，這一次楚千凰到底意圖從郡王府這里得到什麼呢？！

迎著母親和長姐復雜的眼神，沈菀毫無瞞地坦然道：“說，想送三公主去南昊，讓王爺幫進送親的隊伍。”

沈菀說到最后一句話時，語速放得極慢。

“……”沈氏與穆國公夫人也是一驚。

們怎麼都想不到楚千凰為了去昊國，竟然做出這樣的事，而沈菀想了一夜都沒想明白楚千凰到底是為什麼對去昊國這麼執著。

楚千凰明明知道顧之自小就不好，從顧之出生起，楚千凰就很疼這個表妹，時常陪著玩，顧之一直都很喜歡這個表姐了。

這麼多年的，楚千凰竟然全都拋棄了，只為了去昊國。

沈氏覺得口像是被馬車碾過去似的傳來一陣鈍痛，藏在袖子中的手握得更，又緩緩放開。

從小到大養大的孩子，不止是養歪了，還養出了個沒有心肝的惡鬼！

沈氏渾乏力，子往后方的椅背靠了靠。

沈菀同樣是疲力盡，人顯得更憔悴了，接著道：“昨天楚千凰去了郡王府找我，又給了這一張符紙，讓我好好考慮的要求，然后就走了。”

“昨天七娘燒得厲害，后來又搐，我怕……實在沒辦法了，我就把符紙對半撕開，其中半張泡水讓七娘喝了，特意留下了這一半。”

“這半張符紙的效果過了后，七娘就又開始發燒了。”

說著，沈菀踉蹌地往后退了兩步，坐了下來，著氣，目朝碧紗櫥的方向去，秀麗的面龐上似是寫著千言萬語。

穆國公夫人母三人都沒注意到楚千塵的了，無聲地念著“昊國”。

的臉上沒有驚訝，早就猜到了楚千凰似乎想去南昊，為此，對公主伴讀的位置異常的執著，連忽悠楚云逸去救駕，最終都是為了這個。

讓楚千塵沒想到的是楚千凰會從顧之下手……

也就是說，從楚千凰十月初九被奪了公主伴讀的那一刻起，就開始手了。

楚千塵垂眸看著那浸泡在清水中的符紙，水倒映在眼眸中，顯得的眼睛異常深邃。

在短暫的停頓后，沈菀又繼續說道：“七娘的癥狀越來越厲害，我實在撐不下去了。我怕下一回…………”

沈菀幾乎語不聲，拿帕子了眼角，又抬起了臉，堅定地說道：“我雖然把日子過得一團糟，先是蠢到讓七娘被人拐走，又讓楚千凰有了可乘之機……”

沈菀也反省過了，如果不是瞻前顧后，如果一開始就肯聽楚千塵的，顧之也許不至于變現在這樣。

都說庸醫誤人，可像這樣不稱職的母親何嘗不是害了兒呢！

想著顧之，沈菀又直了腰板，“娘，大姐，我已經錯了一步又一步，但我也是沈家養出來的兒，我不能再錯下去了。”

“我不會向楚千凰妥協，也不會隨便人威脅。”

“我想好了，我決定和離。”

沈菀的聲音起初還沙啞著，漸漸地，越來越清晰，有力，說到最后一句話時，擲地有聲。

“……”穆國公夫人失態地手肘撞到了茶幾上的果盤。

果盤上幾個拳頭大小的桔子摔落在地，沿著如鏡的地面滾著。

穆國公夫人言又止，終究化了一聲悠長而沉重的嘆息聲，心里更加難過。

明白沈菀不是一時沖。

一旦與靖郡王和離了，無論是和誰往來，都不會影響到靖郡王了。

郡王府的那些人也不能因為去帝后那里告暗狀了。

雖然已經做出了決定，但是沈菀沒有毫塵埃落定的覺，心里沉甸甸的，思緒忍不住就轉到丈夫上。

想到十一年前他們在順王府初遇時，他故意把一籃子花從水閣的二樓灑下，嚇了一跳；

想到他們第一次說話是在云庭閣，睿王世子兄妹邀請與同行的寶和郡主投壺；

想到他正式來國公府向雙親求親時，其實躲在屏風后看著；

想到大婚那日，他與牽著同一條紅菱往前走去，在心中發誓要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

他們夫妻九年了，這九年間有無數的回憶，酸甜苦辣，悲歡離合，那些回憶像海嘯狂風一般將吞沒。

去年兒出事后，是真的恨了他。

但是，夫妻這麼多年，又很清楚他對怎麼樣，母親也勸，說梅氏畢竟是他婚前的荒唐事了，當初兩家結親前他也沒有瞞過，說得清清楚楚，讓不要為他從前的事困住了自己，免得親者痛、仇者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