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錦本懶得跟顧銘多說，聳聳肩道：“此一時彼一時。再說了，三弟，我本來就沒想要產業，是你想賣，我還不樂意買呢。既然三弟決定不賣，那我和你二嫂就告辭了。”

顧銘：“！！！”

楊太妃：“！！！”

楊太妃也氣得不輕，若非顧錦不可能有未卜先知之能可以提前猜測到兒子會急需用錢，幾乎要懷疑顧錦是不是故意在這里等著他們母子了。

楊太妃深吸了一口氣，怪氣地說道：“顧錦，剛才分家時，我和你三弟可沒虧待你，你就是這麼對待親弟弟的嗎？！”

顧錦恍若未聞，對著禮親王笑了笑，禮貌地作揖道：“皇叔，我和阿菀先告辭了。”

顧銘本來猶在強撐著，心里懷疑顧錦是不是在玩什麼花樣，見顧錦真要走了，顧銘的心更慌了。

猶豫再三，他還是下心頭洶涌的怒火，趕又一次把人住了：“二哥留步。”

他又重新開了價，試著跟顧錦討價還價：“一間鋪子兩千兩！”

然而，顧錦和沈菀的腳步依舊沒有停留。

顧銘心痛地又退了一步：“一千五百兩！一千五百兩總可以了吧。”

這已經是市價的五折了。

按照現在的價格，在外面，這鋪子肯定是賣得出去的，甚至也不難賣，顧銘有信心在三天就能找到合適的買家，但是，大量的賤賣產業跟到借錢也沒區別，十有八九會被錦衛給盯上。

而且，誰家也不可能一次拿出三十萬白銀，他至要借個七八家才能湊到這筆錢，這不是一兩天可以做到的。

最糟糕的是，他也沒有時間等。

顧銘一不地站在原地，怔怔地著顧錦和沈菀的背影，著顧錦毫不回頭地走出了廳堂，著他走下了石階……

顧銘像是變了一尊石雕似的，既沒有眨眼，也沒有。

楊太妃心里的火氣蹭蹭蹭地往上躥，惱怒。

“阿銘，他們不肯就算了，你又何必求他們……”楊太妃神憤憤地對顧銘說道，語調冷冷的。

“夠了！”原本沉默了好一會兒的顧銘打斷了楊太妃的話，帶著幾分遷怒，幾分焦慮，幾分惱怒，這種洶涌的負面緒猶如開閘的洪水轟然將他淹沒其中。

他遷怒似的對楊太妃說道：“那娘你有多嫁妝銀子可以借給我？”

楊太妃啞然無聲。

當年出嫁時，娘家已經敗落，的嫁妝很，不過才虛虛的三十二抬，也沒多陪嫁的田莊、鋪子。說得難聽點，要是真能拿出一大筆銀子，怕無論是郡王府的人還是外人，都要懷疑過去掌管王府中饋時中飽私囊了。

更何況也是真的拿不出這麼多錢。

楊太妃的臉上一陣青一陣紫一陣白，顧三夫人見狀也不敢開口了，生怕顧銘也讓拿出嫁妝來。

話說到這份上，顧銘也知道自己別無選擇了。

他唯一的選擇就是顧錦了。

“二哥！”

顧銘狠狠地咬著牙，終于還是下定了決心，喊道：“二哥，你別走，我……我答應你！”

這句簡簡單單的話說得如此艱難，就像是要了他半條命似的。

顧銘再次上前，三步并作兩步地沖出了正廳，又一次攔住了顧錦。

顧錦停下了腳步，好心地勸了一句：“三弟，我是真的對產業什麼的不興趣，你還是回去再想想吧。”

他臉上噙著一抹漫不經心的笑，說得毫無誠意，臉上就差寫著：他就是存心落井下石！

“……”顧銘覺得顧錦實在是太不要臉，心也實在是太黑了。

顧銘心里自是不甘的，但他不過一個短暫的猶豫，就見顧錦一拂袖作勢要走，顧銘再也不敢遲疑了，無力地妥協了：“不不不，二哥，我都想好了。”

時間實在太，他真的沒別的選擇了，只能任由顧錦獅子大開口了，任由他這個二哥拿刀子往他的心頭割。

相比顧銘的憋屈，顧錦與沈菀則是神清氣爽，顧錦笑瞇瞇地又道：“那好吧。”

于是乎，顧錦夫婦又被顧銘恭恭敬敬地請回到了正廳里，再次坐下了。

兄弟倆繼續商量起來。

原本顧銘是已經算好了，剛剛說的那三間鋪子、一棟宅子以及京郊的那些田地、莊子加起來就差不多了，可現在按照顧錦的報價那就遠遠不夠了。

價值三十萬的產業，顧錦只愿意出七萬兩銀子。

那麼，顧銘想要籌更多錢，就只能再拿出更多的產業。

然而，他想賣，那也得顧錦和沈菀想要才行。

夫婦倆看了看顧銘提供的清單，對其中的一些產業不太滿意：

“我記得這溫泉莊子是在冀北吧，太遠了，要一日的路程，為了泡一次溫泉一來一回就要花費兩日，未免不實用。”

“這片田地不好，豫州多水患。”

“這家馬場這幾年都不敷出……”

“……”

沈菀掌了王府這麼多年的中饋，對于王府的這些產業可謂如數家珍，挑挑揀揀，價錢一再。

事都到了這份上，顧銘也只能把剩余產業的契紙全拿出來由得顧錦與沈菀夫婦挑。

禮親王、顧玦與楚千塵悠然地坐在一旁飲茶。

楊太妃覺自己的心在滴，疼得就像是被人狠狠地剜下了一塊又一塊似的。

郡王府的這些家產本該都是屬于自己的兒子的！

楊太妃近乎怨毒地看著顧錦，埋藏在心口多年的恨意在這一刻磅礴地發了出來：“顧錦，你是存心謀奪你弟弟的家產是不是？！”

“我怎麼會養出你這個小孽種！不孝不敬不義，為兄不。”

這一瞬，楊太妃是恨不得啖其食其，平日里雍容的面龐扭曲一張猙獰可怖的鬼臉，氣森森。

禮親王皺了皺眉頭，從前他只聽說楊太妃偏心，原來竟是這樣一個“偏心”法。

顧錦怎麼說也是顧氏子弟，是宗室，怎麼也不到楊氏一個婦道人家這般折辱！

禮親王再也聽不下去了，斥道：“夠了！”

“顧銘，既然你母太妃子不適，那就趕讓人‘扶’下去歇息吧！”

禮親王一字比一字嚴厲，疾言厲。

楊太妃不服氣，依舊臉鐵青，可顧銘卻是怕了，他現在只想盡快填上那個窟窿，還有就是順利襲爵，無論如何，他現在都必須低調，決不能讓禮親王跑去前告狀。

今天這件事必須止于靖郡王府。

而且，禮親王是宗令，他固然不能廢了楊太妃，卻可以讓閉門思過，更甚者去跪太廟、抄經念佛，如果真鬧到這個地步，楊太妃以后還做不做人了？！

顧銘越想越是膽戰心驚，忙不迭喊道：“來人，還不趕把太妃‘扶’下去！！”

他一邊吩咐府里的下人，一邊瘋狂地對著楊太妃使眼，意思是求求別鬧了。

楊太妃臉灰敗，氣得渾發抖。

做這麼多，全都是為了誰？！還不就是為了這個不孝子！

氣歸氣，楊太妃終究是沉默地由著顧三夫人與一個管事嬤嬤把給扶下去了。

楊太妃一走，正廳里終于恢復了平靜。

顧錦看也沒看楊太妃，與沈菀頭接耳，在一堆契紙里挑了又挑，總算挑撿完了。

而一旁看著的顧銘臉一點點地變得更難看了。

顧錦夫婦挑的所有產業都是郡王府最賺錢的產業，是郡王府祖祖輩輩積攢下來的，從前分家時，每一任家主都把這些最興旺的產業留給了襲爵的兒子。

可現在自己卻不得不把這份產業拱手讓給顧錦。

顧銘的拳頭握了放，放了又握，反反復復。

顧錦閑閑地說道：“二弟，我這邊都挑好了，你再看看吧，你可要考慮清楚了，可別后悔了。”

顧錦確實不急，但是顧銘急啊。這些產業固然珍貴，可是比起爵位，比起挪用公款的罪名，那都算不上什麼了。左右他還有爵位和俸祿，左右他還有剩下的那些家產，有舍才有得，現在這些“舍”比起“得”來也實在算不上什麼。

顧銘咬了咬舌尖，打落牙齒和吞，頷首道：“二哥，我想清楚了。”

他趕對禮親王道：“今天就煩擾皇叔作見證，我和二哥即刻過戶。”

郡王府分家是家務事，自然不歸府管，歸宗人府管，可產業的買賣過戶卻是要經過府的，于是，禮親王又特意了京兆尹上門。

兄弟倆簽字畫押，又由京兆尹存檔，畢竟這是宗室的事，又有禮親王出面，京兆尹辦得很快，只半個時辰就搞定了一切程序。

京兆尹也不用人送，率先告辭，接著顧銘強歡笑地送走了禮親王、顧玦等人。

顧錦與沈菀夫婦從頭到尾都在笑，顧銘卻是笑得比哭還難看。

他拿到了銀票，也解除了眼前最大的危機，可心里沒有半點高興，也沒覺得如釋重負，反而心口著一團幾乎凝結的氣。

客人們前腳剛走，后腳被迫去“歇息”了一番的楊太妃也終于被“放”了出來。

楊太妃面黑如鍋底，還在打哆嗦，急切地問道：“他們分走了什麼？！”

顧銘苦笑道：“三。”

楊太妃聞言還以為顧錦拿走了家產的三，心疼極了，嘀嘀咕咕地說道：“你二哥這個人啊，實在是太貪心了……”

結果，顧銘的臉更復雜了，補了一句：“是我還有三，分給了二哥七。”

而且，顧錦挑走的還是王府最值錢的產業，還有價值二十萬兩的金玉。

至于剩下的那些產業，有的堪堪收支平衡，有的不敷出，有的薄有盈利，還有的就是食之無味、棄之可惜，除此之外，就只有剛剛換到手的三十萬兩銀票了，真要細算起來，顧錦分走的遠不止七。

什麼？！楊太妃簡直就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發白的抖得好像篩糠似的，一口氣不上進來。

的面開始發青，面痛苦之地捂住了左，呼吸艱難。

見狀，一旁的大丫鬟尖聲了出來：“太妃！”

在尖利的聲中，楊太妃眼前一黑，被那如水般涌來的黑暗籠罩，然后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丫鬟和嬤嬤趕扶住了楊太妃，有的人把往椅子上扶，有的人去掐的人中，有的人去喊大夫……

廳里喧鬧不已，了一鍋粥。

廳外依舊是寒風瑟瑟。

顧錦夫婦倆送著禮親王、顧玦與楚千塵三人，仆婦們被遣退了。

禮親王忽然在一棵梧桐樹下停下了腳步，語調復雜地問了一句：“阿錦，你是不是早就這樣打算了？”

寒風刺骨，但此刻禮親王渾然不覺，心思被方才發生的這些事所占據。

顧錦直言不諱地點了頭。

他知道禮親王的好意，現在也不瞞著他了，坦然道：“我知道老三犯了些事，急需用銀子，所以今天才會在分家時只要銀子。”

冬月底，楊太妃去穆國公府，話里話外地說了一通，就是急著想讓顧錦趕辭爵，彼時，沈菀只提出以分家作為換條件，當時，沒說這家要怎麼分。

因為他們都知道，就算那個時候提了，也沒用，楊太妃表面上答應了，事后大可反悔，畢竟宗室分家是有祖制的，他們私下商定，哪怕讓楊太妃畫押，都沒用。

一旦鬧到前，不在理的人就是顧錦，楊太妃反而了被顧錦哄騙的苦主了，顧銘大可以以楊太妃腦子糊涂為由，反過來告顧錦一狀。

所以，當時沈菀只以“顧錦辭爵后郡王府就分家”為條件，楊太妃雖然也不愿意分家，但是分家損不到王府的本，楊太妃事后應該不至于反悔。

所以，他們才會選擇了這種相對迂回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