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一襲玄織金直裰的忠勇伯坐在上首,他的左臂的傷口已經被理過了,包扎著一圈圈的白布條,鮮自布條下滲出。
他留著短須的方臉此刻因為失而面蒼白,痛得他滿頭大汗。
“五弟,你也太不像話了,怎麼能對父親下此重手?!”一個二十八九歲的青男子指著云展的鼻尖,義憤填膺地斥道,“大齊以孝治國,你這樣忤逆不孝,你是以為宸王能救得了你,所以才敢如此無法無天嗎?!”
“哼,父殺子無罪,子殺父,那可是能判五馬分尸的。”
青男子是云展的嫡長兄云禮,容貌與他邊的云家老三云浩有五六分相似,他們倆是同胞兄弟,自然是站在同一條戰線上。
“大哥說得沒錯!”云浩在一旁好像小跟班似的附和著,囂著,趾高氣昂地對著云展直呼其名,“云展,你竟然砍傷了父親,人證證俱在,哪怕今天鬧到京兆府去,你也難逃其罪!大齊可是有律法的!就是宸王,也別想只手遮天!”
云禮、云浩兄弟倆就是想以大義來制云展。
“……”云展沉默不言。
云禮原本還想以理服人,見云展沒有反駁,起初還得意,漸漸地,他也看出來了,云展本心不在焉,不知何時早已魂游天外了。
忠勇伯也看出來了,氣得直哆嗦。
今天這件事且不論前因,就結果看,是云展不慎出手傷了自己這個父親,他總該反省一下吧?
可現在看云展這副漫不經心的樣子,哪里有在反省啊!!
忠勇伯氣得不輕,被砍傷的胳膊也更痛了,痛得鉆心。
忠勇伯瞪著站在正堂中央的云展,怒從心上起,疾言厲地斥道:“云展,你真是不知悔改,來人,給本伯請家法!”
忠勇伯眸幽暗,決心給云展一點教訓。
自云展去歲從北地回京后,變化太大了,他仗著有宸王府作為靠山,太放肆、也太張狂了。
忠勇伯不由想到了嫡妻數次對他抱怨云展:“伯爺,我看云展這是翅膀了,所以就不把伯府放在眼里了。”
“他這次連過年都沒回家,心里還有沒有伯爺你這個父親?!”
想到這里,忠勇伯的面又沉了三分。
他必須在云展這里建立為父的尊嚴,必須借這次機會讓云展知道他的厲害,讓云展服,一石二鳥。
然而,面對忠勇伯的喝斥,云展依然不說話,不如山。
他的這種沉默看在忠勇伯眼里,無異于一種挑釁。
忠勇伯更怒,雙眼噴火。
云禮與云浩兄弟倆彼此換了一個無聲的眼神,云浩等于是把幸災樂禍寫在了臉上。
不一會兒,一個膀大腰圓的婆子就恭敬地捧來了家法,那是一把一寸半寬的竹制戒尺,足有六分厚。
不等婆子請示,忠勇伯就強地從手里把家法了過來,冷聲道:“今天本伯就要好好教訓教訓你這個逆子!”
忠勇伯用沒傷的手地抓著家法走到了云展邊,道:“跪下!”
云展瞥了忠勇伯一眼,一不地站在那里,眼神波瀾不驚。
他沒跪。
忠勇伯氣得頭頂冒煙,額角的青筋一跳一跳的,把手里的家法重重地對著云展的背打了下去……
家法揮時,帶起一陣令人心驚的勁風。
云展敏捷地往旁邊挪了一步,直接就避開了這一下,讓忠勇伯揮了個空。
忠勇伯:“……”
云禮:“……”
云浩:“……”
父子三人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這可是家法,有一句俗話說,家法如山;還有一句俗話說,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在這個時代,家法與國法同樣嚴厲,同樣不可反抗。
云展只是平靜地看著忠勇伯,沒去看云禮與云浩兄弟,然后問道:“父親,您還有沒有別的事?”
“要是沒事的話,那我就走了。”
他的語氣沒有一起伏,言下之意是,如果他們要報,那就去報;不報的話,那他就走了。
云展的這兩句無異于往忠勇伯的臉上“啪啪”招呼了兩掌,忠勇伯怒不可遏,渾微微地抖起來。
“來人,給本伯拉住他!”忠勇伯幾乎喊破了音。
門口檐下的兩個小廝面面相看,過了高高的門檻,臂試圖攔下云展。
云展馳騁沙場多年,在千軍萬馬中都能來去自如,本不憷,他出手如電,一把抓住其中一個小廝的胳膊,一拖一推,那個小廝就踉蹌地失去了平衡,撞在了另一個小廝上,兩個小廝跌作一團。
云展看也沒看那兩個摔倒的小廝,抬步往外走去。
然而,當走到門檻前時,一道中等高、略顯的子拎著裾,氣吁吁地從廳堂外跑了過來,跌跌撞撞。
著秋香褙子的貌婦人淚流滿面,面如滿月,雙眼哭得紅彤彤的。
“伯爺,”貌婦人哭著在距離忠勇伯兩步外的地方重重地跪下,膝行了兩步,一手抓住他的袍裾,苦苦哀求著,“您饒過阿展吧。他不是故意弄傷您的胳膊的!”
“伯爺,阿展年紀還小,他一向直子,您是了解的……”
兩行淚水嘩嘩地自眼眶沿著的面頰流下,哭得泣不聲。
后方,另一個十四五歲的姑娘也跑了過來,小巧的瓜子里臉上,柳眉鎖,俯去扶婦人,委婉地勸道:“姨娘,父親自有主張。”
說話的同時,眼角的余去瞥云展,眼底寫著不贊同。
又看了看云禮與云浩,微咬了下飽滿的櫻,對云展道:“五哥,你給父親和三哥賠個不是吧。都是一家人……”
云展沒理會,朝跪在地上的孫姨娘走去,作輕卻又強勢地把孫姨娘扶了起來。
孫姨娘還在哭,淚流不止,惶恐不安。就云展這麼一個親子,兒子才是的倚仗,這次兒子砍傷了忠勇伯的胳膊,子傷父,那可是大逆不道的罪過,會被天下人指著脊梁骨罵的。
忠勇伯看到孫姨娘出現,心里其實松了一口氣。
孫姨娘母是云展的肋,一個是生母,一個是同胞妹妹,濃于水。
剛剛差一點就要制不住云展,幸好孫姨娘及時趕來了,要是再晚一步,讓云展走了,可就麻煩了。
心里是這麼想著,但忠勇伯面上卻做出一副憤然的樣子,把怒火轉而遷怒到了孫姨娘的上,厲聲斥道:“孫氏,你來這里做什麼?!這里也是你能來的?!”
他的話語中著幾分指桑罵槐的味道,孫姨娘怯懦地低下了頭,臉頰漲得通紅。
至于云禮與云浩兄弟倆則在一旁看好戲,面嘲諷之。
孫姨娘了帕子,垂著頭,不敢直視忠勇伯的眼睛,怯怯地說道:“伯爺,妾是擔心阿展,所以才……”
“求您不要責罰阿展了,是妾不好……妾沒有教好他!”
孫姨娘的聲音中帶著明顯的音,說著說著就哽咽了,但還是勇敢地說出了這番話。
的臉頰也同樣漲得通紅,眼眸中對云展的怨艾與不滿更濃了,心道:五哥不在家的時候,家里一直安安穩穩的。五哥一回來,就攪得家里不安寧。
回頭,五哥可以一走了之,可是和姨娘還要在伯府過日子呢!
而且,馬上就要及笄了,眼看著就要議親,的婚事還掌握在嫡母手中,在嫡母跟前伏低做小地好幾年,卻因為的親哥哥毀于一旦!
云展背對著妹妹,本沒注意的眼神,他的注意力投諸在了孫姨娘的上。
“姨娘。”云展無奈地嘆了口氣,輕拍著孫姨娘的后背,安激的緒。
他的眼眸幽深而無奈。小時候,他常常被打,孫姨娘總是為了他去找父親求,最后反而連累孫姨娘被嫡母責罰。
這種從小到他不知道發生過多次。
嫡母以此來拿他,父親也是以此來拿他,他認錯,他領罰。
但是父親忘了,姨娘也忘了,他早已經不是那個年無能的他了。
他已經二十三歲了,不是三歲,也不是十三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