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千塵、沈芷、沈云沐三人紛紛與裴霖曄告辭。

他們四人言笑晏晏，一種融洽的氣氛自然而然地縈繞在他們周圍，親宛如一家人。

不遠一條狹小的巷子里，一道鷙的目從影里出，死死地瞪著沈千塵他們，像是要殺人似的。

對于楚令霄來說，眼前的這一幕委實太過扎眼。

他的雙手地握了拳頭，心翻涌，惱怒有之，難堪有之，憎惡有之，恥辱亦有之。

他一不地站在原，目送裴霖曄策馬離開，他的臉愈來愈沉，面黑如鍋底。

裴霖曄的背影很快消失在前方的拐角，沈芷收回了視線，開始招呼沈千塵與沈云沐姐弟倆進屋去。

走在最后的江沅在門房關門的那一瞬，過兩扇門之間的隙，朝楚令霄所在的巷子飛快地了一眼，然后，就轉過了。

江沅快步走到了沈千塵的邊，用只有倆能聽到的聲音輕聲稟道：“王妃，楚令霄躲在外面的一條巷子里。”

沈千塵全然不意外，連眼角眉梢都沒一下。畢竟之前還在猜測那個砍門的地是楚令霄在幕后指使，現在楚令霄出現在這里，也不過是驗證了的猜測而已。

前方，沈芷沒注意沈千塵，正在訓兒子，讓他以后走路不要再橫沖直撞，說以后再看到他這樣就罰他抄經書。

一聽到抄經書，沈云沐整個人都蔫了，好像一只垂頭喪氣的小狗似的。

他還試著與沈芷打商量：“娘，您就不能罰我扎馬步嗎？扎馬步也很苦的！”

沈云沐覺得抄那些好像天書似的經書比扎馬步還要煎熬！

“不行！”沈芷一口否決，半點不給熊孩子商量的余地。

沈千塵被逗笑了，“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沒把楚令霄這種跳梁小丑放心上。

待沈宅的大門閉合后，外面巷子里的楚令霄才一拐一拐地走了出來，那條瘸拐得厲害，引來一些路人打量的目。

楚令霄穿著一件寶藍流水暗紋湖綢直裰，腰間系著绦帶，墜了荷包和玉佩，打扮得人模人樣，若是一不地站在那里，瞧著俊朗拔，儀表堂堂。

他的目如刀子般剜在那道傷痕累累的朱漆大門上，鷙的眼神與鮮的外表形了鮮明的對比。

上次裴霖曄在這里對他手的一幕幕清晰地浮現在他心頭，宛如昨日。

自那日后，他反反復復地想著這件事，越來越覺得不舒服，心頭似有刺在反復地扎他。

他與沈芷親十五年，他一直不喜歡沈芷，這個人高高在上，看不起他這個夫君，他們的這場婚姻本就不是他求來的。

當沈芷提出與他和離時，楚令霄一方面覺得惱，覺得他可不是沈芷可以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但另一方面，他也覺得快意，他終于可以擺這個人了！

他等著看沈芷和離后的凄涼日子，沈芷帶著一兒一，就算有國公府這個娘家，也不可能再嫁給什麼好人家，要麼就是遠嫁給一個破落戶，要麼就是下半輩子給他守節。

他等著沈芷將來后悔，卻不想那日竟看到裴霖曄與沈芷在一起，裴霖曄擺明是看上了沈芷。

那一瞬，楚令霄有種世界崩裂的覺。

裴霖曄才三十歲就已經是錦衛副指揮使，有靠山有軍功，前途無量，而且還從未曾娶妻！他竟然看上了沈芷？！

楚令霄至今想來都覺得不可思議，同時，心里空落落的。

后方的小廝見楚令霄惡狠狠地盯著沈宅的大門，小心翼翼地說道：“大老爺，您放心。小的代過那個地，不會把您牽扯進來的。”

小廝還以為楚令霄是擔心那個地把他給扯出來。

楚令霄恍若未聞地朝沈宅方向走近了一步，又一步。

昨晚，他找了宵小來這里搗，是想用英雄救之計，想讓沈芷到驚嚇，那麼今天他再上門去安，一來二去，沈芷就能夠覺到他的好。

他們本就是夫妻，一夜夫妻百夜恩，沈芷對他不可能一點舊也沒有，他想把與裴霖曄的那點苗頭徹底扼殺。

沒想到，他一番籌謀竟然是為他人作嫁裳！

一想到方才裴霖曄對著沈芷大獻殷勤的樣子，一想到自己的親生兒子被裴霖曄抱在懷里，楚令霄就覺他的心口有一團怒火在熊熊燃燒著。

是個男人都不能忍啊！

楚令霄越想越怒，越想越覺得自己的頭頂綠油油的。

一怒火轟然將他的理智燃燒殆盡。

忽然間，楚令霄拔就朝沈宅沖了過去，好像一頭橫沖直撞的瘋牛似的。

今天他非要沈芷給他一個代不可，讓當著兒子的面說清楚，和裴霖曄到底是什麼關系？！

楚令霄被怒火燒紅了眼，拎起拳頭就想往那滿是刀痕的大門上捶去……

然而，就在這時，從旁邊蜂擁而來幾個衙差，其中兩個衙差一把扯住了楚令霄，作魯。

“什麼玩意？！青天白日，也敢在京城鬧事！”高壯的班頭趾高氣昂地看著楚令霄，直接往他腰腹踹了一腳，“你以為這是什麼地方？這里住的人那可不是普通的平民百姓，是錦衛副指揮使的表妹！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膽嗎，膽敢來這里搗！”

兩個衙差松開了楚令霄，于是楚令霄瘸著，踉蹌地摔倒在地。

其中一個衙差還輕蔑地呸了他一口：“什麼玩意？！還不走！”

楚令霄當然不想去京兆府，要是他真被這幫子衙差押去京兆府，那麼他可就是滿京城的笑話了。

“大老爺！”這時，小廝匆匆忙忙地跑了過來，低聲下去地對著幾個衙差連連賠不是，然后，他把楚令霄從地上扶了起來，又小聲附耳說道，“大老爺，我們還是回去吧。”

楚令霄渾渾噩噩地起了，又渾渾噩噩地往回走，魂不守舍。

直到此刻，他才有了一種真實，雖然他和沈芷的和離書不是他親筆簽的，但是這已經是一個事實了。

楚令霄漫無目的地往前走著，目呆滯，連小廝在后方喚他的聲音都傳不到他耳中。

京城的街道上，一如往昔那般熱鬧，百姓們在糊口度日的同時，難免說著各種閑話，而最近最矚目的話題大概就是皇帝的龍了。

三四個學子唉聲嘆氣地從楚令霄邊走過，一個青舉子愁眉苦臉地說道：“家正月就臥病不起，到現在，早朝還沒開。”

“是啊。”另一個藍舉子也是緒低靡，附和道，“我聽我國子監的友人說，家這回病得不輕，不太樂觀啊。哎，也不知道今年的春闈會不會延期？”

對于學子來說，春闈是三年一次的機會，一旦錯過，就要等三年后，這代價太大了，尤其是那些寒門學子千里迢迢赴京趕考，那可是一筆足以垮一戶人家的花費。

“不好說啊。”還有一個穿湖直裰的舉子搖著折扇，意味深長，“就算錯過了今春，沒準來年會有恩科。”

他這句話就差直說如果新帝登基，必會開恩科了。

其他幾個學子也聽到了，神各異，有的驚疑不定，有的憂國憂民，有的為自己的去留到掙扎。

舉子們議論紛紛，而楚令霄全都充耳不聞，繼續往前走著。

不僅是學子們在私下議論，那些朝臣、勛貴、百姓也同樣在猜測著，皇帝病得太久了，已經引來了不人的注意。

確實，皇帝自過年期間病倒后，就一病不起，沒再過面，這兩個多月來，早朝暫停，朝政都是由太子主持的。

再加上太醫院的太醫們一個個憂心忡忡，幾乎快把皇宮當家住了，等于是從側面驗證了皇帝的狀況不容樂觀。

直到三月十六日，年后的第一次早朝才算是重新開啟了。

滿朝文武再次齊聚在金鑾殿上，皇帝久違地駕臨寶座，還是一如從前的高高在上。

下方的文武百都在打量皇帝，皇帝的臉極其憔悴，臉頰凹陷，連上的龍袍都顯得空的，神萎靡，目無神，一看就是重病未愈的樣子，好像下一刻就會暈厥過去似的，看得群臣非但沒有覺得安心，反而更擔憂了。

很快，一些朝臣開始陸陸續續地奏稟，全都不敢說大事，怕了皇帝的霉頭，惹上氣壞龍的罪名。

饒是如此，皇帝也沒支撐多久，早朝只到了一半，他就撐不下去了，吩咐倪公公讓群臣散了。

“臣恭送皇上，皇上萬歲萬萬歲！”

整齊響亮的聲音響徹金鑾殿，眾臣恭送皇帝被侍用肩輿抬走。

直到看不到皇帝的影，他們才算舒了一口氣，直起來。

眾人三三兩兩地出了金鑾殿，一邊往前走，一邊議論紛紛。

一個頭發花白、留著山羊胡的老者了眉心，唏噓地低聲道：“皇上這龍……哎，這都休息了這麼些日子了，還是沒有恢復過來。”

想著皇帝灰敗的面彷如油盡燈枯，老者的臉不太好看，心里多對大齊的將來憂心忡忡。

老者的旁簇擁著好幾個員，神各異，有人慨地點頭，有人沉默不語，有人嘆氣著回首朝金鑾寶座的方向了一眼，有人蹙起了眉頭。

走下漢白玉石階后，一個四十幾歲的中年員清了清嗓子，嘆道：“這兩個月，太子殿下監國，也是不容易。”

他說得意味深長，與那個留著山羊胡的老者換了一個眼神。

又是一人頷首附和道：“皇上龍抱恙，也幸好有太子殿下主持大局，朝政才能井然有序。”

其他員們也是心有戚戚焉，明白同僚的未盡之言。

自皇帝病了，這兩個月來，由太子主持朝政，政事不僅沒套，反而還比從前順利了。

比如今年開春西北春汛，南王秦曜上了八百里加急的折子請求朝廷賑災，太子殿下當機立斷就給西北撥了賑災銀，賑災進行得雷厲風行，沒有給西北幾個災區造太大的損失。

太子事公正，可皇帝卻是多疑多慮之人，西北一直是皇帝心中的一個心病。

這一次西北春汛災，要是由皇帝來理這件事，這筆賑災銀子恐怕不會這麼快就到位，甚至皇帝十有八九還會派心腹欽差去西北監察，或多或地干擾到這次賑災。

這滿朝文武中也沒幾個糊涂人，大多眼明心也亮，心知肚明皇帝這幾年越來越喜怒無常了，尤其從去年開始，被無端下獄的員也不，讓群臣都會到何為伴君如伴虎。

現在皇帝因為龍抱恙無力掌朝政，也許也未必是一件壞事。

“王大人，你說……”

其中一個員還想說什麼，但說了一半，就戛然而止。

眾人全都轉頭朝這同一個方向看去，只見著一襲獅子補緋袍的康鴻達也從金鑾殿走了出來，昂首闊步，神冷峻。

于是，那些品級比康鴻達地的員紛紛給他行禮，七八舌地口稱：“康大人！”

康鴻達看也沒看這些人，面無表地自人群中間走了過去，渾上下釋放著一生人勿進的氣息。

任誰都能看出，他的心不太好。

“……”那些員們紛紛噤聲，面面相覷，有好幾人忐忑地開始回想方才自己有沒有失言，萬一被康鴻達轉述給皇帝的話……

有人張忐忑，但也有人渾不在意，對著康鴻達投以輕蔑不屑的目。

康鴻達這些年在朝堂上過得春風得意，運亨通，在朝堂上頗有幾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架勢，即便是太子都要讓他三分。

說穿了，康鴻達的底氣就是皇帝。

現在，皇帝眼看著龍衰弱，若是來日太子登基，康鴻達還能像現在這樣一手遮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