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蘭心裡煩惱，扯著明蘭袖子道：“你說你說，爹爹也是，能幫就幫一把嘛，不能也算了，做什麼罵我？”明蘭是連自己半夜幽會都知道的姐妹，如蘭和說話素來直白。

明蘭湊到如蘭耳邊：“五姐夫有說過希爹爹和兄長幫忙麼？”

“沒有。”

“那他可有故意在你面前暗示什麼？比如長吁短嘆，比如煩惱給你看？”

“也沒有。”如蘭搖頭，“相公什麼都不瞞著我的，那一日他下值，不過與我談笑著說起這事？還笑道，不知同僚裡頭哪個能跑通這門路。”

“所以五姐姐做錯了。”明蘭點點頭：“一來，五姐夫未必有意妻家手此事；二來，你沒經過他同意，便自來尋爹爹幫忙，沒準反五姐夫不快的，說不定五姐夫自有法子呢；三來，兄長和爹爹若覺得好，自會幫姐夫尋門路的，若覺得不好，你去說，反爹爹兄長覺著五姐夫無能，只想靠妻家出頭的呢。”

明蘭一口氣說出三點緣由，把如蘭給鎮住了，喃喃道：“你……說的好像有理。”

明蘭看了看前頭的人似乎越走越遠，聲如蚊啼般提醒道：“我小時候曾聽老太太提起過，很久以前，太太和爹爹原是極好極好的，夫妻相敬，和樂滿，就是因爲太太老喜歡手爹爹外頭的事兒，後來爹爹才與太太生分了，是以才林姨娘鑽了空子。”

其實宅眷手丈夫兒子的公事並非罕例，問題在於手的好不好，恰當不恰當，似王氏這般不懂大義只顧私利的，只怕當初給盛紘惹了不麻煩。

這個案例太經典了，造的結果也太慘痛了，如蘭自認是這件事故中最嚴重的害者，頓時如夢初醒，以拳錘掌心道：“這個我也約聽說過。那……六妹妹，我該如何呢？”

明蘭自己現在過的很好，所以真心希如蘭也能過的好，便道：“先瞧著五姐夫如何，他若一提再提這事，你就去找大嫂子說，是海家的兒，最清楚裡頭的門道，然後與兄長一通氣，能或不能幫忙，自有個說法。以後這樣的事，你都可如此。”

“這個法子好！”如蘭笑著連連點頭，對海氏這個大嫂，還是很信服的，接著又問：“若相公不再提起呢？”

明蘭白了一眼：“那就說明五姐夫並不很中意這差事，你就別多事了；別老想著翰林院清苦，你若是連五姐夫的仕途都要搶著拿主意，當心他不喜歡你了！”

如蘭很重視這份‘’，相比之下，當個區區翰林夫人也無所謂了，聞言努力點頭。

過了會兒，如蘭忽然想到：“對了，我也可以找你幫忙的呀？都說六姑爺如今了得的很！喂，你會幫忙吧？”斜著眼睛，叉著腰，口氣蠻橫起來，還是未嫁前的樣子。

明蘭挽起的胳膊，笑呵呵道：“咱倆誰跟誰呀；你開口了，我自然會去說的。不過你可想清楚了，文武將分管不同，同樣一件事，若爹爹兄長來辦，走齊了章程，那是風過水無痕，全不著痕跡的，若你妹夫來辦……呵呵，到時候盡人皆知了，你可別怪我噢。”

如蘭心下惴惴，文人最面子，岳家提拔也就算了，還要連襟幫忙，要連襟幫忙也就算了，還要幫的人人都知道，這可就不好了。

明蘭微笑著看如蘭，在這個人人長了十八個水晶心肝的古代，能遇到如蘭這樣的直腸子，真是不容易呀不容易。

“六妹妹，我雖蠢笨，但不是不分好歹之人，你說的都是爲我好的肺腑之言，你待我好，我知道的，我有時候脾氣壞，你別往心裡去。”如蘭忽然低低道，靜靜握著明蘭的手。

明蘭忽然心虛了一下，也握著的手，溫言道：“自家姐妹說什麼生分話？對了，五姐夫待你可好？”說著便去打量如蘭的樣子，只見一件是大紅百蝶穿花樣的刻褙子，雖有些過分隆重了，卻顯得人面桃花，氣極好，想來過的不錯。

果然，如蘭驕傲的一仰脖子，面緋紅，道：“自是好的。相公待我好極了，一有空便與我寫詩做畫。”

“畫的是你麼？”

“自然是我！”如蘭兇狠的瞪眼，“敬哥哥說我面容爽朗，舉止自然，最好畫的！”

“是是是，一點也沒錯。”明蘭連忙補救，“那……你婆婆呢？”

如蘭也很是得意：“那老婆子一和我打麻煩，相公就躲去翰林院，若是說的厲害了，他就說‘你既看不上人家閨，如何好意思住著人家宅子，趕搬出罷’，婆婆便不大說了。”

明蘭當即笑了出聲，引的前頭王氏回來看，連忙斂住笑聲；這個時代子多有不易，真心爲如蘭的幸福而高興，文炎敬到底是盛紘和長柏看中的，想來也不會太差。

唉……要是所有的姊妹都像如蘭這樣，又好搞定，又幸福直爽，該多好呀；不過這是不可能的，明蘭很快見到了另一個姐姐，墨蘭。

墨蘭坐在海氏房裡，和來賀喜的其他眷搭著說話，清麗文秀的面龐顯得有些晦暗，一紫紅纏枝牡丹團花褙子，貴重是夠貴重了，但卻映著似老了幾歲，一支碩大的五朝赤金大珠釵更是珠四，整個屋子都耀花了眼。

如蘭看見，立刻撇了撇，故意湊到明蘭耳邊：“裝什麼裝？全京城誰不知道如今永昌侯府的日子不好過，皇上申飭了好幾回，連公公永昌侯爺的軍職都停了，四姐夫如今能保住原職便不錯了，升職是不用想了。”

墨蘭也看見們了，只僵的頷了下首，似想上來和明蘭搭話，但如蘭不聲的隔開了，明蘭臉上不顯，只和屋裡一衆眷說笑了幾句，便去看新生的寶寶，只見眉眼纖細，微翹，頗像海氏。

夫家於大理寺任職的柳夫人看著小嬰兒，笑道：“這小丫頭生的好，像母親，將來定是位知書達理的淑。”

海氏腦袋上裹著布條子，斜靠在緋紫壽山福海暗花絨墊上，微笑道：“像我有什麼好？像幾個姑姑纔好，個頂個都是人坯子。”

另一位劉家太太笑道：“都好都好，你們姑嫂都是有福氣的。”忍不住去看明蘭，大家都知道海氏是希兒像明蘭。

如蘭看著那小嬰兒，忽然想起一事，扯著明蘭低聲道：“過陣子大姐姐也要生孩子了，你可有做些小服小鞋子，呃……可有我的份？”

明蘭愕然回瞪過去，低聲音：“你都嫁人了，還來蹭我針線活兒？我告你婆婆去！”

如蘭撲過去，狠狠的低聲威脅道：“你敢？！我死你~！”

明蘭趕討饒：“備了，備了！……不過說好呀，就這一年了，明年沒了！”

墨蘭看們姐倆笑鬧，手裡的帕子扯一團，心裡暗恨。

一屋子差不多有七八個眷，雖裡都說著話，但都不住的拿眼睛去瞧明蘭，衆人都知道，如今盛家這位最小的庶出姑娘，卻是嫁的最好的。不但夫婿英武顯貴，且如今單獨闢府而住，上無公婆囉嗦，下無妯娌掣肘，偌大的府邸隨佈置，滿賬房的銀錢隨調配，全然無人來管，前不久又封了正二品的誥命夫人，當是極好的福氣。

衆人眼看過去，只見明蘭穿一淺碧錦紗百合如意襖兒和水綠繡碧綠煙柳的長，頭上挽了一個規整的彎月髻，簪一支流溢彩的絞金銀嵌寶珊瑚梅花簪，簪頭吐出小小一掛三穗流蘇，每條流蘇上都垂了一顆鮮潤紅豔的珊瑚珠，搖曳垂在頰邊。

這打扮十分低調，只腕子各一對白玉絞套鐲在清脆作響，一眼看去卻是清一的羊脂白玉，溫潤雅緻，最爲難得的是，這四隻鐲子俱是一樣的紋路，端的是貢的珍品。

衆人看了幾眼，只覺得明蘭生的極是妍好，眉目間迤邐清豔，一顰一笑均是天真明，麗耀，眷們忍不住暗暗讚歎。

王氏坐在上首，看著明蘭一派富貴顯要的舉止，再看眷們都似無意般的圍坐到明蘭邊，言語間頗有恭維討好，不由得心頭忿忿；不過瞧著明蘭和如蘭一直扭在一會兒，嘻嘻哈哈的說悄悄話，一副姐妹親的樣子，到底心又平了些。

不過坐在旁的康姨媽卻被冷落許久，屋裡的眷都不大願意和說話，海氏又不鹹不淡的，瞧著明蘭一介庶卻這般風，心有不悅。

“我說明丫頭呀。”康姨媽忽高聲冷言道：“你有今日，可不能忘了你母親和盛家，別說你得了個誥命，便是再得意，也不可在這裡擺派頭！不然，便是忘本。”

明蘭微微驚疑的擡起頭，看了下康姨媽，只見面帶不自然的笑容，角扭曲，衆眷也是一臉驚異，互相看了看，這時，明蘭才微笑道：“哦，我知道了。”

康姨媽見明蘭態度恭敬，語氣卻冷淡，不由得更加生氣，冷了聲音道：“你如今雖是別府另住的，但不可失了規矩。你婆婆住的也不遠，你應該每日晨昏定省，早晚問安，叔伯兄弟之間多有走，孝順長輩，不可忤逆！別仗著自己有誥封，便不把長輩看在眼裡，若你在自己府裡不守規矩，丟了你母親和盛家的臉面，我頭一個不饒你！”

允兒嚇的臉都白了，不住的去扯康姨媽的袖子，康姨媽卻不理，猶自說的痛快。

屋裡一時冷了下來，衆眷面面相覷，只聽康姨媽滔滔不絕的數落著明蘭，王氏卻在一旁不作聲響，明蘭只慢慢的自顧自的喝茶，待說了告了一個段落，才慢條斯理道：“姨媽，您說的明蘭都記下了；可惜元兒表姐去奉天了，什麼我們姐妹整齊的聚一聚吧。”

此言一出，康姨媽立如一隻破的氣球，頓時泄了氣，允兒臉難看極了，康元兒和婆婆王舅媽一日三吵，鬧的不可開，把王老太太都氣病不說，連休書都快出來了。

明蘭定定的瞧著康姨媽，角噙著冷淡的笑容，若康姨媽再敢放肆，絕不忍耐；自來古代後，忍這忍那，忍東忍西，如今連這麼個便宜姨媽也要忍，也不必混了。

康姨媽氣急，轉頭去看王氏求助，王氏收到，立刻沉臉道：“明丫頭，你……”

“娘！”如蘭十分恰巧的打斷王氏，笑道，“別老說些不相干的事了，趕行洗三禮吧，別把我侄凍著了，回頭爹爹和兄長找你算賬！”

雖笑的很開心，但眼睛卻用力的瞪著王氏，重重咬字在‘不相干’和‘爹爹兄長’這幾個字上，王氏明白兒意思，盛紘素來厭惡康家，回頭有心人說上幾句，怕又要挨數落了；咬了咬牙，遂不再囉嗦，直接宣佈開始洗三。

衆人都笑著擁上前去觀禮，只把康姨媽一人撂下，把氣了個絕倒。

禮後，明蘭獨自去了壽安堂，依舊是清雅幽然，依舊是佛香，明蘭站在大桂花樹下，深吸一口氣，只覺心神怡然，笑著輕快的往裡跑，險些撞上門口的房媽媽。

“六姑娘！別跑別跑，當心人瞧見~~~”房媽媽一邊往門外張，一邊輕呼。

明蘭一頭栽進老太太懷裡，扭的像顆麻花糖，撒道：“祖母，明蘭可把你想壞了！”

“誰壞了？我可好端端的！”盛老太太寂靜的面容似乎也綻開了喜悅，摟著明蘭直笑著著，房媽媽趕去端果子點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