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馬箭, 確實不適合雙殘廢的傅慎時。
但傅慎時說要去,殷紅豆也只能默默地跟上。
一眾郎君和丫鬟小廝都出了次間, 先去主廳里同鄭夫人問安, 同鄭小娘子和程似錦相互見了禮, 才鬧著一道出去玩耍。
殷紅豆跟在傅慎時的后,悄悄地打量著鄭小娘子,個子高挑, 穿著一件水紅的窄袖挑線,五端正, 眉目深邃, 帶著些許英氣, 許是武將之的緣故, 看著倒是比從前的張小娘子大氣灑許多。
只不過鄭小娘子面無表地低著頭,看不出緒。
總的來說,殷紅豆對鄭小娘子第一印象很好, 傅慎時喜怒無常,睚眥必報,將來娶婦就要豁達大度的才好。
這位鄭小娘子, 說不定就是傅慎時的良配。
殷紅豆因渺茫的希而到開心,邊抿了個淺笑。
傅慎時瞥了殷紅豆一眼, 順著的視線看過去, 正好看到了正同程似錦說話的傅三。
他一邊示意時硯推著椅跟著人流出去, 一邊以低沉冷的聲音問殷紅豆:“你便那麼隨口恭維人?”
“啊?”殷紅豆愣然, 傅慎時怕不是要計較從前對他說的話那些話吧, 絞著袖口委屈道:“奴婢冤枉啊,今日三爺生辰,六爺不說祝壽的話,廖媽媽只好囑咐奴婢來說,又不是奴婢自己想說的。六爺舉世無雙,曠世無匹,奴婢從來一心里只想夸六爺!”
傅慎時冷聲問:“《詩經》和《逍遙游》跟誰學的?”
殷紅豆一面跟著往外走,一面道:“從前聽主子們讀書學了一些,也就恰好會這兩句,旁的再不會了。”的手擋在邊,俯低聲道:“六爺切莫聲張,否則五爺知道了,要說奴婢是草包,奴婢可不想留在莊子上胡配人,奴婢還要伺候六爺呢!”
傅慎時角微微揚起,輕哼一聲便沒再問了。
殷紅豆著口松了口氣,真是技多不,多背兩句詩總是沒錯的,謝義務教育!
別院外墻的左邊便是馬廄,莊子上養著二十多匹馬,長興侯的幾匹寶馬也養在此,價值千金。
今兒來的爺們都是騎馬來的,但鄭家和程家到底不如長興侯府富足,程似錦將自己的馬給小廝,現從馬廄里挑了一匹棗紅的馬。
侯府的幾位爺坐騎本就價值不菲,他們依舊用自己的馬。
到了騎馬場,傅三問傅慎時:“六郎,你真要參加比賽?”
傅慎時也不看他,淡淡地“嗯”了一聲,目遠遠地投向靶子的方向,冷淡疏離。
自己的親弟弟,傅三并不計較,他拍著傅慎時的肩膀問:“可要我替你挑一匹馬?”
“不必,這一局我不比。”
爺們賽馬,一般比騎、,若兩局有兩人各得魁首,則加塞投壺,中多得者勝。
傅慎時放棄騎馬,那邊是要在箭上下功夫了,傅三著傅六的肩膀,擔憂道:“你上次箭還是六年前了。”
時硯角扯著,才不是六年前。
馬廄那邊,其他的人都挑好了馬,朝這兒走來。
丫鬟如意從院子里款款而來,捧著一個打開的木盒子,笑對眾人道:“夫人聽說幾位爺在比賽,特意設了個彩頭,誰贏了便得這塊硯。”
秦氏今日拿出來的是一塊端溪石所制的端硯,為硯臺中的上品,此硯石深紫,手溫潤,敲擊起來聲音清遠,而且硯上還有青綠的圓形斑點,是最為珍貴的一種。
英雄兵寶馬,讀書人有誰會不喜歡上好的筆墨紙硯?
競賽加上品珍貴的彩頭,有的人已經拳掌,迫不及待。
傅五頭一個翻上馬,睨了傅慎時一眼,便意氣風發地打馬前去。
傅三牽著馬,走到程似錦跟前,同他耳語了幾句,代他這一局定要贏。
程似錦回他,一定盡力而為。
爺們都上了馬兒,今日來了的太太們和小娘子也都坐在涼棚里觀。
如意不聲地走到傅慎時邊,福一福子,小聲道:“六爺,您……當真也要參與其中?”
傅慎時瞧都沒瞧,反問道:“有何不可?”
如意猶豫著道:“夫人有代,今日鄭小娘子在,六爺若贏不了硯臺,便不必參與。”
對呵,這不是在未婚妻面前自取其辱麼。
殷紅豆再次語塞,秦氏這是怕傅慎時丟人,還是怕傅慎時給丟人呢?
真不是所有人配為人母,或許秦氏在其位有自己的苦衷,但殷紅豆并不能理解的種種行為。
殷紅豆看向傅慎時,他正死死地握住扶手,薄薄的抿一條冷直的線,面愈發郁,不知向何的眼眸也似蒙上了一層冰霜。
走過去擋住如意的視線,不卑不道:“姐姐請回吧,我們爺既說了要參加,旁人就不要勸了。”
如意抬起下深深地看了殷紅豆一眼,微微一笑,點著頭離開了。
殷紅豆跟了傅慎時這麼久,別的不清楚,傅六運籌帷幄的能力還是見識過幾次。
很確信,傅慎時現在不需要秦氏“善意的提醒”,他需要的是信任。
傅慎時眼瞼微抬,幽幽看向站在他左前方的殷紅豆,小丫頭年紀不大,量也不多高,材纖細,迎風而立,裊娜娉婷,還有那麼一兩分世獨立的意味在其中。
他挪開視線,手上力道輕了些許,淡然地看向騎場。
莊子上的管事正替主子們裁判,加上程似錦,一共六位爺騎在馬背上,雙足踏于馬鐙,兩手勒住韁繩,朝氣蓬,蓄勢待發。
熱有力量的東西,總是格外地吸引人,涼棚里乘涼的太太和小娘子們也都目不轉睛。
待管事大喝一聲,馬匹齊齊奔騰,起初六人都在一條線上,不過幾瞬,竟已拉開距離,傅三、傅五和程似錦遙遙領先,三人相互之間追的很,個個都拼了命似的往前狂奔。
殷紅豆猜道,跑在最前面的三個人里,傅五無非是想以牙還牙,在傅慎時的未婚妻面前讓他也難堪一把,而傅三,大抵是想替親弟弟挽尊。至于程似錦,大概是好勝心非常強。
騎馬場不小,全程跑下來約莫半刻鐘的時間,殷紅豆瞧著形勢穩定,便朝涼棚那邊掃了一眼,二房的太太們同自家小姑子坐在一起,大房的兩位太太沒有小姑子,一起站在鄭小娘子側,明顯是在照顧。
殷紅豆頓覺欣,這個時代父母之命妁之言,鄭小娘子嫁到長興侯府若能被公婆妯娌厚待,也算是不幸中的一種幸運吧。
殷紅豆繼續看向騎馬場,六人都已回程。傅三被甩開,只剩傅五和程似錦齊頭并進,幾乎不分前后!
殷紅豆心頭一,還沒看出來傅五腦子不行,四肢還發達,騎馬有些厲害。
二人都發了猛力,程似錦稍稍超前一兩步,傅五便立刻追上。
終于到了最后關頭,傅五整個子前傾,幾乎在馬背上——到底是快了程似錦一步,最先沖過了終點線,拿到了第一局的第一名!
一場賽完,幾個爺都大汗淋漓,休息了一會子,又催著立刻要去箭。
時硯推著傅慎時過去,殷紅豆快步跟上。
七人箭,一個人十支,按長排序,從傅慎明開始。
因爺們箭的都很好,開始幾個確實相差不大,傅慎明中五,傅二中六,余下的人里,程似錦中了七支,傅五和傅六還沒。
到傅五,他拿了箭,站在靶前并未立刻開弓,而是深呼一口氣,熱醞釀。
殷紅豆也參與過比賽,實則越到后期,心理力越大,尤其前面的人都表現的很不錯的況下。
不過力最大的應該還是傅慎時,他若贏了,也就是與傅五平局,若輸了,很有可能面掃地。
殷紅豆站在傅慎時邊,兩手攥拳,小臉繃,嚴肅地盯著傅五。
傅慎時姿態慵懶地把玩著手指上的戒指,低聲問:“那麼張做什麼?”
殷紅豆低頭看他一眼,撇道:“哦!奴婢這是皇帝不急太監急咯!”
傅慎時斜一眼,道:“你再說這樣大逆不道的話,我就把你留莊子上。”
這話從他的里說出來,不像玩笑話,殷紅豆非常識時務地瞪眼鼓起不言。
傅五慎之又慎地出了七支箭,皆中,已與前面的最好的程似錦相同,待他拿起第八支箭,挑釁地朝傅慎時這邊瞧了一眼。
傅慎時卻在低頭看著手里的戒指,毫沒把他放在眼里。
傅五生了惱意,第八支箭偏了,并未命中靶心。
心態失衡,便難得再穩住,傅五后面又失了一箭,總共中了八支箭,他放下弓的時候,傅三走過去拍他的肩膀,道:“老五,你這超常發揮啊。”
傅五今日勝負尤其強,確實是超出平常的水平,而且今日大房的兩位爺都故意放了水。
傅慎時并不懼,時硯推他到靶前,他氣定神閑地拿起弓,搭上箭,歪著頭斂眸,下一抬,一箭就出去了,正中靶心。
殷紅豆低聲贊嘆:“六爺厲害!”
明亮炙熱的下,傅慎時冷白的皮致無暇,側線條流暢清俊,他長臂展開,雙肩勻實,整個人完得似平細膩的宣紙里走出來的人,他角微翹,接連八支箭,每一支都中,輕松隨意,游刃有余,氣度不凡。
箭和讀書一樣,也需要天賦,傅慎時顯然是有天賦的人。
殷紅豆有些惋惜,若傅慎時是個正常人,該是個昂藏七尺文武雙全的男子吧,按廖媽媽所言,他的格也不會這般偏執殘暴,這樣的天資和家世,該是多耀眼的辰星。
傅家的幾位爺和涼棚底下的太太、小娘子們紛紛注視傅慎時,雖同在屋檐下,但他住的偏遠,平日深居簡出,與同輩人著實往來不多。這幾年傅六沒做一些令人咋舌的事,長興侯府的人都以為天之驕子已然了志氣頹喪的廢,今日倒是有些刮目相看。
最后兩支箭,傅慎時學傅五那般停頓下來,他冷眼睨著傅五,隨即轉頭,輕輕松松又中一箭。
勝負已分。
但傅慎時還有最后一支箭,他漫不經心地拉弓,忽將箭頭朝地上去,刻意丟了這一箭。
結果恰好是比傅五高區區一箭。
辱的意義太過明顯。
傅五好歹還要顧及兄友弟恭的名聲,不過是暗地里針對傅慎時,可這位倒好,直接明正大地甩他耳。
這般辱,傅五攥著鐵拳,面鐵青,腮幫子鼓得大大的,眼神有些兇煞。
傅慎時揚冷笑,隨即把弓遞給時硯,吩咐莊子上的管事道:“置壺。”
管事放好了雙耳長頸壺,壺口窄小,并不好中,遂一人五只箭,中多者勝。
仍是從傅慎明開始,幾人流而上,程似錦中五支。傅五著額上冷汗,險中五支,他竊喜握拳。傅慎時只要失利一次,便輸了,便是全中,也不過平局而已。
傅五對那端硯勢在必得,他走到如意邊大笑道:“這硯臺一會子送去我小廝手里,爺還要騎馬玩,不好拿。”
如意淡笑。
傅慎時悠然自適地著五支黑羽箭,他的手指修長凈白,骨節分明,握著黑亮的箭桿愈發清秀雅致,且他骨子里便是高貴的侯府嫡子,大氣從容,舉手投足之間斯文華貴,看著很是賞心悅目。
他如今這般模樣,都令人惹不住頻頻側目。
傅慎時拇指輕箭桿,吩咐時硯道:“轉個圈。”
時硯沒明白傅慎時的用意,但他不加猶豫地將傅慎時轉向背對雙耳壺的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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