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三驚呼:“老六,你要盲投?”
傅五死死地盯著傅慎時,無意識地搖了搖頭,似是不信。
傅慎時瞧了殷紅豆一眼,道:“蒙上我的眼睛。”
他解下腰間的汗巾子,遞給。
殷紅豆接了淡綠一臂長的汗巾子,走到傅慎時后,齊整地疊了兩疊,手臂到他前,將汗巾子圍自他眼睛圍起,繞到后腦勺,打了個漂亮的蝴蝶結,在頭頂輕聲道:“好了。”
傅慎時腦袋微,問道:“我可是正對著壺?”
殷紅豆轉看了一眼,道:“正對。”
“讓開。”傅慎時提醒。
殷紅豆退開幾步,傅慎時聽著腳步聲消失,便出一支箭,掂了掂,他作不疾不徐,一抬手便扣人心弦。
傅慎時背坐反投。
第一箭,中,側伴隨著驚呼聲。
第二箭,中,呼聲不止一道。
……
第五箭,中,掌聲雷,傅三仰天大笑,傅慎明溫溫一笑,傅五臉漲如豬肝,拂袖而去,傅四虛追兩步,高聲道:“老五,有道是兄友弟恭,上次牡丹宴傅六故意把第一名讓給你,但你這次拼足了勁兒要贏,這可不夠厚道啊!”
如意臉上掛著大笑,走到傅慎時跟前,道:“六爺,恭喜。”
傅慎時手了后腦勺上的汗巾子,便放下手,他轉頭朝向殷紅豆所在的方向,沉聲道:“還愣著做什麼?你給我打了個死結你不知道嗎?”
“……”
這殷紅豆還真不知道,剛剛明明是打了個活結呀,肯定是傅慎時自己沒拉扯清楚,弄了死結。
一邊解結,一邊小聲嘟噥:“剛才明明不是這樣的。”
傅慎時可不是聾子,何況是有人在頭頂胡言語,他嗓音微啞地問:“你說什麼?”
“沒什麼!奴婢是說六爺比瞎子還厲害!閉著眼也能投中!”
傅慎時角一,這丫頭里出來的話,總有些不對勁。
眼前帕子解開,他重見明,隨意地瞥了一眼如意手里捧著的端硯,吩咐殷紅豆收起來,便沒再多看一眼。
如意得一笑,便回院子去稟秦氏比賽的結果。
涼棚下的太太和小娘子們也陸陸續續回屋,傅慎時待得膩煩,他吩咐時硯去找車夫趕車,先行一步。
殷紅豆在旁規勸:“六爺,這樣就走了不好吧?”
畢竟有客人在,傅慎時這樣走了很失禮。
傅慎時冷著臉道:“如何不好?母親我來見人我也見了。我便是先走一步,鄭家也不會多說一句。”
長興侯和秦氏所為,傅慎時心里都門清,鄭家肯嫁,除了有求于侯府,還能有什麼緣故?
殷紅豆便也不再勸說,由得傅慎時去。
這廂主仆二人正要往馬車那邊走去,鄭小娘子領著丫鬟來了。
青天白日,莊子上是人,二人說兩句話倒不算是逾越。
鄭小娘子福一福子,道:“傅六郎君安好。”
傅慎時微微頷首示意。
鄭小娘子給了自家丫鬟一個眼,丫鬟便后退了好幾步,避開主子說話。
殷紅豆一貫自覺,也悄悄地退開,傅慎時瞧一眼,道:“我準你走了麼?”
好吧……是被迫聽。
殷紅豆又默默挪了回去,深深垂頭,假裝自己暫時失明失聰。
傅慎時著鄭小娘子道:“姑娘有話直說。”
鄭小娘子面頰浮紅,卻無之,揪著袖,糾結道:“小子有個不之請。”
這話怪耳的,傅慎時恍然想起,殷紅豆也說過這話,他兩手搭于扶手,散漫地靠在椅上,淡聲道:“說罷。”
鄭小娘子視線閃躲,低頭祈求道:“傅六郎君標不凡、才學出眾、百步穿楊……”
“然后呢?”傅慎時面沉地問。
殷紅豆頓覺不妙,這小娘子的態度,怎麼像是要給傅慎時發好人卡啊。
“小子配不上傅六郎君,請郎君高抬貴手,另擇良緣。”鄭小娘子掙扎一番,索抬頭,紅著眼眶道:“雖說父母之命不可違,但……但……”
殷紅豆頭皮發,大夫人還真沒說謊,鄭大人和鄭夫人恐怕是喜歡傅慎時的,可是鄭小娘子不喜歡啊!
傅慎時冷著臉,語氣森地打斷:“說完了?”
鄭小娘子愣然,赧地眨了眨眼睛,不知道該接什麼話。
正好時硯打點好了車夫過來,傅慎時一抬手,示意時硯推他離開。
殷紅豆沒有立刻跟上,朝鄭小娘子點一點頭頭,道:“姑娘放心,我們六爺不會強人所難。不過每個人都該為自己說的話、做的事負責任。”
不難猜到,鄭小娘子已經心有所屬,殷紅豆很同,但一個丫鬟的同心是沒有任何作用的。
殷紅豆快步跟上了傅慎時,他坐在椅上直視前方,冷幽幽地問:“你同說什麼了?”
殷紅豆說起謊話眼皮子都不抬:“沒什麼,奴婢惡狠狠地告訴鄭小娘子,錯過六爺,后悔莫及!肯定這輩子都沒機會再找您這麼好的夫郎了!”
傅慎時輕哼一聲,懶得追問,上了馬車準備出莊子,連聲招呼都沒打。
回到長興侯府,傅慎時優哉游哉地用膳歇息,仿佛什麼事兒都沒發生。
廖媽媽聽說傅慎時的馬車先一步回來,立刻進了院,回重霄院問殷紅豆,今日之行可否順利。
殷紅豆如實地把莊子里發生的事都說了,包括鄭小娘子說的話,反正肯定瞞不住的,廖媽媽知道也沒關系,末了道:“不過我瞧六爺并未發怒,估著他也沒瞧上鄭小娘子吧,如此倒好,省得相看兩相厭。”
廖媽媽若有所思,輕嘆道:“夫人那邊可不好代。”
可不是麼,傅慎時說一門親事不容易,就這樣黃了,秦氏不發脾氣才怪。
果不其然,太下山那會兒,秦氏回來了,從角門進來之后,還能抑制住脾氣,一到重霄院走路步子都帶風,闖進了書房,橫眉冷對,質問親兒子:“傅慎時!你眼里可還有我和你爹!”
傅慎時手里拿著書,散漫悠閑,他扔下書,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方盯著秦氏冷聲道:“母親言重了,兒子眼里怎敢沒有您和父親?”
“誰準你中途離開?連個招呼也不打,這般失禮,我如何跟鄭夫人代!你本是這般模樣,還怠慢人家,將來誰肯嫁你!慎時,我知道你心中委屈,覺得我與你爹待你不公,但是你可曾想過,這幾年來,你自己又做了些什麼事,沒有任何的人的心意是可以容你無休止地踐踏!”
一口氣說完這段話,秦氏已經累得大氣,死死地絞著帕子,眼眶發紅,眼尾可見淡淡的細紋,剛好四十歲,雖然保養得宜,眼里濃厚的疲憊卻藏不住。
傅慎時面如常,手上卻用力地著薄胎杯子,手背上青筋爬起,指尖也微微發,他面沉郁冷,語氣格外平靜,道:“母親是說兒子踐踏您的心意麼?我踐踏您的什麼心意?您將我當做換缺籌碼的心意?又或是您將我當做拉攏鄭家手段的心意?那便真是兒子的不是了,您肯這般費盡心思地護一個廢,兒子該痛哭流涕、恩戴德,怎麼能……怎麼能肆意踐踏您的真心呢!”
秦氏五味雜陳地看著傅慎時,發,半晌無言。揮袖而去,連杯茶水也沒在重霄院喝。
時硯并不在書房,傅慎時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角落里,他手上的茶杯已經碎了,鮮紅的順著掌心留下,他呆如泥胎木偶,似不覺疼痛,過了好半天,才手敲了敲窗戶,眼睛卻并未往窗戶那邊看。
殷紅豆果然提著熱水進來,不大好意思地用小碎步前進——怎麼每次聽都被抓包?這運氣真是沒誰了。
還不待殷紅豆解釋什麼,傅慎時吩咐道:“把藥箱找來。”
殷紅豆連忙走過去放下茶壺,一眼就看見傅慎時手上的杯子碎了,割得他掌心留了不。
“嘖”了一聲,殷紅豆連忙去室找藥箱,讓翠微找酒送來。腳步生風,提著箱子就跑了進來,腳邊的擺層層疊疊流如波浪。
藥箱里常備了一些治外傷的東西,工齊全,但傅慎時坐的地方窗戶封得死死的,殷紅豆怕線不好看不清,道:“要不奴婢推您出來?隔扇這兒線好,省得把瓷片渣留在里可就慘了。”
傅慎時輕“嗯”一聲許了,殷紅豆推著他出來,停在門口。
先是蹲著,但行不方便,便跪在地上,用竹篾子挑出一塊小瓷片,棉花蘸取翠微拿來的酒里,不自覺地溫聲道:“六爺,有點疼,忍著哦!”
說罷,殷紅豆抬頭看了一眼傅慎時,見他似乎做好了準備,才小心地順著他掌心的傷口去跡。
消了毒,殷紅豆又看了他一眼,傅慎時的容貌如老天爺親手雕細琢而,微微蹙著的長眉,冷峻秀中帶著淺淺郁,看一看眼,便想一直看下去。
殷紅豆時刻提醒自己這不是人人平等的地方,傅慎時也不似他長的那般良善,瞬間收回視線,繼續替他上藥,包裹紗布。
做完這一切,殷紅豆站起來問道:“六爺可還疼?”
傅慎時沒做聲。
殷紅豆道:“奴婢有一個法子可解疼痛,不過不知道六爺肯不肯用。”
“什麼法子?”傅慎時抬眼問。
殷紅豆瞇著眼,不懷好意地笑笑,道:“六爺要是疼,可真別忍著,有幾句話可減輕痛苦和力。”
“……什麼話?”傅慎時眼皮子直跳,有種不大好的預。
殷紅豆大笑,傅慎時是真真正正的世家貴公子,只怕是本沒說過罵人的話,退到門外,狹促道:“奴婢也是跟人學的,六爺聽好了——滾犢子!”
“……”
殷紅豆生怕傅慎時秋后算賬,罵完就腳底抹油跑了,的笑聲卻還回在廊下。
傅慎時眉頭盯著殷紅豆飛奔的方向,狠狠擰眉,這丫頭膽子愈發大了,竟敢轉著彎罵他!
他手上稍稍用力握拳,掌心的傷口鉆心的疼,皺了皺眉,下意識地喃喃道:“滾犢子?滾犢子?滾犢子……?滾犢子!”
傅慎時眉頭逐漸舒展,好像真能減弱疼痛?
他閉薄,到底沒有再罵出聲,可腦子里竟全是那三個字!!!
——
傅慎時與鄭小娘子的親事到底還是無疾而終,他后續并未過多關注這件事,倒是廖媽媽很上心,借著宅一些瑣事的由頭,在秦氏打聽了幾句。
鄭小娘子心儀之人不是別人,正是的表哥程似錦,不過這位爺是個心大的,似乎并未察覺到小娘子異樣的愫,最兩家人是否做了親,廖媽媽便不得而知。
廖媽媽說給殷紅豆聽的時候,也就只說到了此,還囑咐道:“你可別在六爺跟前說,便是沒了好事,他知道也該不高興的。”
“奴婢明白。對了,廖媽媽,調丫鬟來的事,大夫人可說了什麼沒有?”殷紅豆靠在廊下,手里抓著一把瓜子,悠哉地嗑著。
廖媽媽搖頭道:“還未,夫人還在替六爺相看,五爺的婚事也快了,估著一時調不來人手。”又問:“怎麼了?可是活計太多?”
殷紅豆連連擺手道:“不不不,只是許久未曾出府,惦記著回家一趟。”
并不記得“家”在哪里,但是記得怎麼找人給“家里人”送信。
廖媽媽笑道:“這個容易,明兒和后個兒我在院里待兩天,讓六爺放你兩日的假,下午我回去就把家里代下去。”
“六爺肯麼?”
廖媽媽笑意更深,道:“我這就去替你說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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