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陵附近的大道上,一隊人馬向著城市的方向行進,這支軍隊打著清軍的綠旗,爲首的將領趾高氣揚地騎在馬上。馬前掛著幾個淋淋的人頭,跟在將領後的騎兵牽著長繩,繩子上拖著一串俘虜,這些俘虜的雙手都被綁在長繩上,長長的一串足有二十多個人,這樣的的俘虜長串前後總計有十幾列。
路上偶爾會遇到行人,他們在看見這隊清軍後,馬上會躲去路邊,把大道給他們讓出來,看著那些垂頭喪氣的俘虜,有的行人會議論著什麼。
“銅陵兵,拿得海逆二百四十人!”押送俘虜的清兵得意地向路人們喊道,有時看到田間的農民時,他們也會發出這樣的喊聲來炫耀武功。
得知鄭功在南京城下戰敗後,本來已經向張煌言投降的銅陵、池州等府縣紛紛再次倒戈,銅陵的守爲了以防萬一還特意多等了一天,再次確認南京清軍獲勝後,就假意邀請張煌言派來的浙軍將領來商議對策,暴起將其襲殺。
得知明軍在南京戰敗後,駐紮在城外的浙軍本來就已經人心惶惶,將領死後羣龍無首,被殺出城來的清軍輕而易舉地擊潰。明軍各自帶著眷屬四下逃散後,銅陵的守軍就四出圍剿,追殺潰不軍的浙兵。
這隊清軍的將領不但追上並且消滅了一大批明軍,而且還功抓獲了目標——是張煌言的一個年輕幕僚,被派到銅陵來輔佐浙軍將領,得知城發生事變後,試圖組織軍隊有秩序地撤退,但也歸於失敗。
現在任堂就被拴在第一隊俘虜的頭一個,剛纔發現清軍追來時,他還想鼓舞明軍起抵抗,但大家卻都想著保護自己的家人逃跑,結果毫無組織的明軍一即潰,大批士兵連同家屬一起被俘。這些明軍會被帶回銅陵遊街示衆,然後將被斬首,以震懾百姓、士紳,同時也是銅陵員用來洗刷自己的手段。
剛纔任堂在被俘前進行了激烈的抵抗,還殺了一個清兵,但清兵並沒有把他立刻死,而是要帶回銅陵請功。此時任堂在心裡暗暗下定決心,在銅陵一定要做出一副貪生怕死的樣子,想盡辦法活下去,設法被獻俘南京,然後狠狠地在滿清的兩江總督面前告這些銅陵文武一狀,揭發他們向張煌言投降時的醜態,設法借滿清之手爲死難的、還有即將被殺的浙軍兵報仇。
這百多清兵押著俘虜繼續前進時,後傳來了一陣馬蹄聲,很快這陣蹄聲就追上了清軍,聽到背後的招呼聲後,這隊清軍也停下了腳步。三個騎士先後策馬從任堂邊掠過,爲首者好像還帶著四川或是湖廣口音,任堂看到他滾鞍下馬,向高頭大馬上的清軍頭目打千行禮,然後問道:
“可是王遊擊?”
“正是本將。”清將揮揮手,示意對方可以起。
“卑職胡一刀,是荊門水師的前哨把總。”胡把總一邊說,一邊把腰牌掏出,恭恭敬敬地雙手捧上去:“剛纔遇到了將軍的手下,他們指點標下前來找將軍。”
“卑職苗人。”
“卑職田歸農。”
任堂聽到另外兩個騎士也先後報上姓名,同樣是滿的川東、鄂北口音。
“湖廣的兵啊,”清將從親衛手中接過腰牌,在手裡翻來覆去地看著,一直沒有還給胡一刀,而是疑地問道:“你們怎麼到這裡來了?”
“荊門水師三千,奉張巡張大人之命,馳援南京,”胡一刀馬上答道:“此時已經到了上游二十里外,之前聽說銅陵已經落賊人之手,所以就準備發起進攻,命令卑職由陸路行進,爲大軍偵察敵。結果沿途看到的都是兵,十分不解,剛纔問過將軍的手下才得知銅陵已經復。”
“嗯,正是。”聽到對方的解釋後,清將也微微有點尷尬,把腰牌拋了回去:“本將昨夜已經擊殺賊酋,收復銅陵了。”手向著任堂等俘虜一指:“銅陵周圍的海逆,都已經被本將掃得乾乾淨淨。”
“原來如此。”胡一刀接過腰牌,小心地收好,對清將說道:“卑職這就派兩個人回去報告軍,免得自家人打起來。不過卑職有令在,可否先行前往銅陵,也好請縣尊爲我們荊門水師準備今夜的宿營地和糧草。”
“當然。”清將知道這詢問不過是客氣罷了,自己沒有任何理由阻止胡一刀前去銅陵,擺擺手道:“你們先行吧,本將帶著俘虜走不快。”
“謝將軍。”胡一刀轉對更後面的騎士喊話,此時任堂看到這隊新來的清軍騎兵大概有二十人左右,人人都是全披掛,一看就知道是軍中的斥候銳。
得令後,一部分騎兵就開始撥轉馬頭,轉返回,而胡一刀下令後立刻翻上馬,向前跑去,路過清將邊時,又勒定了馬,再次向清將抱拳道:“將軍,卑職告辭。”
“好說……”
清將擡起手像是也要說句客套話,這時任堂看到胡一刀突然從袖口從拔出一寒閃閃的東西,迅雷不及掩耳地向清將的咽。
任堂還來不及驚呼出聲,就聽到風聲大起,苗人和田歸農也拿起刀槍,一言不發就向周圍的清兵刺去。
遭到突然襲擊的清將雙手捂著嚨,眼睛凸了出來,死死地盯著近在咫尺的胡一刀,後者鬆開握著長匕首的手,再也不看那個清將一眼,飛快地將馬背上的長馬劍出,斬向將領邊的其他親衛。
直到這時,任堂前的將領親衛們才反應過來,紛紛怒喝著拔刀,但三個湖廣清兵作異常嫺,轉眼間就把將領邊的親衛都刺於馬下,拖著任堂的那個親衛刀才拔出了一半,就被柄飛過來的匕首扎中眼睛,一個倒栽蔥就跌落地面。
驚的馬匹一聲長嘶,就向前衝去,把任堂拽著向前,他踉蹌幾步,被拖倒在地,他後的同伴也紛紛倒地,這一串人被馬匹生生在地上拖出了十幾米,一多半人都摔倒後才把它拉住。
最前面的任堂被拖得最遠,馬匹停住後他上的服都被地上的石頭劃破了,出幾道痕。
這時從後傳來的不有慘,還開始響起“饒命”的求饒聲。任堂在塵土裡趴了片刻,慘聲已經止歇,只剩下一聲聲的“饒命”。
一個人大步走到任堂邊,一把染的匕首到他的雙手間,把上面的繩索隔斷。
雙手從長繩上解放出來後,任堂終於得以從地上站起,他用力地甩甩手腕,由於不流通,他到自己的手掌都失去知覺了。
回過頭,任堂看到一百多名清兵已經被放倒大半,剩下的都拋去兵跪在地上,十幾個湖廣“清兵”騎在馬上,警惕地著這些投降的敵人,還有四、五個站在地上,不停地給明軍俘虜鬆綁。
等到明軍都被解開後,湖廣清兵也稍微放鬆了一點,一個剛獲得自由的明軍士兵一邊著手臂,一邊在跪地求饒的清軍士兵中尋找著,很快他就找到了目標。這個明軍士兵大一聲,向那個清兵撲過去,先是一頓拳打腳踢,然後拾起地上的一把刀,就狠狠地進了那個清兵的膛。
剛纔這個明軍帶著家人投降後,被捆綁起來後,親眼看到自己的子被這個清兵挑上了槍尖。殺死了仇人後,這個明軍士兵無力地坐到在地上,突然開始放聲大哭,同時不停地拍打著自己的腦袋。
到這個士兵的影響,其他的明軍士兵突然也都躍起,向跪在地上的那些清兵撲過去……湖廣兵見狀,就都向後退開兩步,默默地在邊上看著。
很快清軍俘虜就被殺了個一乾二淨,這時任堂才反應過來,走向胡一刀:“敢問壯士高姓大名?”
“你剛纔沒有聽到麼?”胡一刀笑道。
“胡壯士。”任堂抱拳道:“後面還有我軍的家人。”
“我來時看見了,不過沒法手。”胡一刀點點頭,他前面遇到的幾隊清兵押解著大批婦,一看就知道是浙軍的家眷,不過爲了突襲首腦他沒有對那幾隊清兵發起進攻。
“穿上他們的盔甲,”胡一刀指著那些清軍的俘虜說道:“去把你們的家人奪回來吧。”
跟在後面的清軍聽到前面好像有喊殺聲,不過距離遙遠聽不真切,而且時間很短,還以爲是有俘虜鬧事被殺,當他們走到近前時,就看到一批紅著眼睛的明軍擋在前面,還不等他們想明白前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這些明軍就大呼著撲了上來。
追擊的清軍本來就不比浙軍俘虜多,只是裝備好、士氣高昂,前軍被消滅後,後面押送婦兒的清兵人數已經於劣勢,而且還麻痹大意,轉眼間就被明軍殺了個,那二十個湖廣兵本沒有手,只是在大局已定後追擊逃跑的清軍。
等湖廣兵返回後,看到明軍士兵紛紛和家人抱頭痛哭,他們本以爲就算能僥倖活命,也再沒機會見面了。
“胡壯士的大恩大德……”現在明軍都看得出這隊湖廣兵肯定不是什麼荊門水師的斥候,他們也不知道對方份,所以都稱呼他們爲壯士。
“張尚書何在?”胡一刀走到任堂面前,問道:“我要找張尚書。”
“張尚書還在蕪湖。”任堂答道,他告訴胡一刀浙軍主力此時也在張煌言邊,銅陵這裡張煌言只派來了兩千人,都已經被守軍擊潰。
“銅陵有多韃子兵?”胡一刀又問道。
“有八百反覆無常的賊!”任堂氣恨恨地說道。
胡一刀又問道:“你們怎麼不向東去,而是往西跑。”
“被賊人追得慌不擇路了,也有些人往東面去了,不知道他們有沒有險。”任堂嘆息一聲:“若不是胡壯士援手,我們這些人肯定無法生還了。”
“你們打算去蕪湖嗎?”
“是啊。”任堂答道:“我們整頓一下,然後就回蕪湖找張大人去。”
胡一刀環顧了周圍一圈,看著那些四散開與家人團聚的明軍士兵,搖頭道:“你們這樣休想回蕪湖,再遇到韃子,又會各保各家,然後統統被韃子抓走,我救得了你們一次,不可能次次救你們險。”
“胡壯士有何高見?”
任堂和胡一刀的對話引起了不人的注意,聽到胡一刀這話後,很多人都嚷著問道。
“分兩營,婦孺一營,丁壯一營。”有竹的胡一刀立刻答道,向周圍的人大聲宣傳著他的方案。
聽說要自行分離,而且在險前不得見面,本來滿懷希的明軍士兵紛紛沉默下來,而且他們的妻兒也抓著男人的胳膊,好像一鬆手就會永別一般。
“誰認爲可以憑藉一人之力,帶著妻兒險,平安去蕪湖,我不會攔著他,這就可以帶著家人出發。不過我覺得你們人生地不,單槍匹馬不可能險,哪怕是遇上幾個衙役,拿著鐵尺就能把你抓住了。”胡一刀對衆人大聲講起來:“願意分營的留下,統一行。只要男營還有一個人活著,所有人的家人就可以平安險;除非男營全軍覆滅,沒有一個人能活下來,你們的家人才會被韃子抓去,不過如果大家聯合起來都不能殺出一條路,那你們分開又有什麼指呢?”
胡一刀的屬下們也幫著進行宣傳,讓大家都能明白:只要婦孺營不拆散,那麼即使他戰死了,剩下的同伴爲了保護自己的家人也得連他的孤一起保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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