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良辰看著宋羨,宋羨說話的時候看起來很冷靜。
就好像是在等開口詢問似的,宋羨這次沒有繼續說下去。
“那是元平九年,那年發生的事很多,”謝良辰道,“我父母的死訊也是元平九年六月傳出的。”
宋羨沒有轉頭看謝良辰,聲音卻比往常要溫和:“謝族長的管事在元平九年九月看到了你父親,雖然現在還不知道他的下落,但有希總是好的。”
宋羨的話似是在安,雖然此時此刻他更像是該被安的那一個。
宋羨接著道:“那年我十二歲。”
謝良辰心思一,宋羨比大五歲,十二歲的年紀被父親的副將襲綁走,就算之前出軍營,見識過生死,但定然也會很驚慌,盼著宋啟正去救他。
宋羨道:“元平七年的時候宋裕和宋旻曾被遼人抓走,父親那時正在雄州,聽到消息之后,半日之調了半數家將四尋找,這件事之后父親安在榮氏母子三人邊的家將更多了。
所以我被抓的時候,心里也暗暗算計著,可能用不了多久,家將就會追來,我那會兒對父親還是有期盼的,就算知曉他從心底里不喜歡我,當遭遇到危險,難免還會有依賴,覺得他是唯一能救我的人。”
宋羨目更加幽深,想起了更多的過往,許許多多他與宋啟正父子之間的往事,他曾以為宋啟正很喜歡他,宋啟正來看他時總會坐在椅子上盯著他,他心里萬分歡欣,雖然父親娶了榮氏,心里卻一直有他一席之地。這樣想著,即便平日會被榮氏母子冷落,他也并沒有覺到十分難過。
他暗暗要求自己要更加勤,為一個讓父親驕傲的宋家嫡長子。
隨著時間推移,他慢慢長大,對于上明白的第一個道理就是:并非所有的關注都是因為喜歡。
宋啟正之所以盯著他瞧,也不是久別重逢的想念,更不是與喜相關的種種,而是單純的想要看清楚,他的相貌是否與宋啟正相像。
宋啟正一直在懷疑,他是不是宋家的子嗣,一直質疑母親的清白。
他年與父親相伴沒有任何父慈子孝,有的只是制不住的猜測和隨之而來的煩躁和厭惡。
每當他回想起當年懷揣一顆熱心,膩在宋啟正邊天倫時,他都會覺得說不出的難,那是種表錯,會錯意,自欺欺人的想象。
謝良辰道:“宋……鎮國將軍沒有去救大爺嗎?”
宋羨長長舒一口氣:“他帶著人來了,還一路追到了定遠軍,我被綁著藏在山中,聽到了他說話的聲音,覺得自己快要被救下了,我還在盤算,萬一那些人用我來要挾他,我該怎麼辦?”
“就算死也不能讓他為難。”
這就是他最真實的想法,可惜他沒能得到這個機會。
謝良辰道:“大爺特別希鎮國將軍能親自將您救下吧?那麼從前那些事都可以原諒了。”人與人之間,還保留有期盼的那個人,總會想方設法找出各種理由來原諒,來靠近對方。
謝良辰知曉了結果,但更想知道宋啟正與宋羨已經相距那麼近,為何沒能將宋羨救出。
謝良辰道:“鎮國大將軍放棄了嗎?”
宋羨回答的很輕松:“嗯,榮氏母子邊抓到了一個眼線,他怕這是一出調虎離山的計謀。
而且他的親信還說我暗自養兵,私底下拿走了他的軍備,他們抓了個軍頭,軍頭親口承認與我有串通,他聽了親信的話,要回去親自審問軍頭和我邊的家將。”
謝良辰道:“鎮國大將軍就這樣走了?”
宋羨道:“只留下幾個人手繼續尋找,他則帶著人離開了。”
謝良辰能想到宋羨當時的失,他的安危比不上幾句沒有得到證實的傳言。
“我比自己想的要冷靜,”宋羨道,“我還猜出抓走我的人,是故意讓我聽到這些,對宋啟正失,于是供述出大齊軍中的那些消息,我是絕對不能說的。”
“那一刻,我反而不痛苦了,覺不到難,記得接二連三被他們審問,最嚴重的一次差點被一刀劈開右肩,被沙子灌滿了眼睛。
我只記得什麼都看不到,疼得要死要活,整個人都要從中間裂開,這樣渾渾噩噩煎熬了許久,他們依舊沒殺我。
將我丟進木籠,抬上了船。
就在船上那沒日沒夜的顛簸中,我遇到了一家人,那家人的孩子發現了我,每日都冒著危險來看我,給我送吃食與我說話。
我不想理睬,也不想給帶來危險,于是將帶來的吃食丟掉,惡語攆走。
可還是會來, 并且將我的存在告訴了的父母。”
宋羨轉頭去看謝良辰。
謝良辰想要說些什麼,卻不知該如何開口,還是什麼都沒想起來,不知自己與救宋羨的人到底有什麼關系。
宋羨道:“我說他們一家人是我的救命恩人。”
宋羨笑了笑:“是真的救了我的命,不是因為他們幫程老將軍指了路,也不是他們關我的牢籠從船艙下拖出。
而是讓我又想活下來了。”
大海上那束,是拉著他的小手,是另一邊父親想要救兒的急切,是那一家人讓他重新到了溫暖。
正是因為這樣,他才沒完全放棄自己,等到了程家人。
宋羨道:“我清醒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找他們,他們卻不見了蹤跡。”
再次陷了安靜。
謝良辰也跟著沉默,不知腦海里到底在想些什麼,只覺得眼前的宋羨沒有了平日里那拒人千里的冷漠。
這是他埋藏在心中最大的傷口和了吧!
卻在這時候說給了聽。
謝良辰道:“是常安、常悅找到了程家來搭救大爺吧?”
宋羨點頭:“程老將軍與我過世的母舅匪淺,我被人綁走之后,常安就想到給程家送信,后來常安、常悅見宋啟正沒有繼續尋我,反而審問我邊的人,他們兄弟就從宋家逃出來,一直跟著程家四搜尋我的下落。
救下我之后,程老將軍為我出頭,幫我查清了整件事的經過,洗了我的罪名,之后兩年多時間我就在程家養傷。”
謝良辰想了想還是道:“大爺的母舅……”
“很早之前就過世了,”宋羨道,“死在了遼人手上,程老將軍也是因為舊疾在不能帶兵,但他一直想要將遼人趕出拒馬河。”
謝良辰大約明白了,所以兩年多之后,宋羨回到了北方,十六七歲時他已經是北方鼎鼎有名的將軍。
宋羨的那種無奈和寂寥,能會一二。
謝良辰道:“我記不清楚小時候的事了,也忘記了父母和收養我的李家夫婦,記得最清楚的反而是嫁到蘇家之后,那會兒大爺不在了,我的日子并不好過,現在一切重新再來,雖然現在依舊沒想起從前的事,但心里也沒有太多憂愁,就覺得一切都有希。”
宋羨再次看向謝良辰,謝良辰稱呼蘇懷清那聲“大爺”比稱呼他時要更加自在、絡。
心中不知那是一種什麼滋味兒。
但當這種滋味兒出現后,他的腦子就沒那麼條理清晰了。
宋羨道:“現在你如何想蘇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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