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公卿把地圖攤開桌上,只見水橫貫正中,上方接近圖頂是與水並行橫流的黃河。東都以一塗黑了的方格作代表,置於水西端,往東依次是偃師、口、虎牢和縈,後兩者分別築在泛水和索水之旁,由黃河把、泛、索三條河流連接在一起。
圍桌而觀的寇仲、徐子陵、王玄恕、玲瓏四人都很用心研究。
時間迫,敵人大軍隨時境而來,沒人敢掉以輕心。
寇仲指著位於東都和偃師之間稍北代表城池的標緻道:李的軍隊就是集結在此,李確是老巨猾,因爲從金墉城發軍,無論進攻東都或偃師,路程都相差不大,使人難以捉他會攻打何,又或是兵分兩路。
王玄恕道:這正是爹要駐重兵於偃師的原因,若李竟敢兵東都,我們在偃師部隊便可使他陷於腹背敵的窘境,同時更可威脅到東面虎牢、口的安全。
楊公卿道:所以偃師若失,東都便完全失去了東面的據點,李更不用顧慮後防和補給的問題,可全力攻打東都。所以能否保著偃師,實乃敗的關鍵。
玲瓏重提寇仲的猜測,道:若他兵分二路,再配合獨孤閥的應,以攻擊爲主,包圍偃師爲副,我們該如何應付?
楊公卿斷言道:假若宣永的報無誤,李絕對沒有能力發這種規模的攻勢,兼且獨孤閥和楊侗現在能多保皇宮兩天,已相當不錯,縱想裡應外合,亦有心無力。更何況他們只尚書大人與李兩敗俱傷,怎會蠢得引狼室,所以找並不擔心東都。
徐子陵指著橫過金墉城北面長達百里的一道山脈道:這是什麼山?
楊公卿道:這就是邙山,可風的老君觀就是此山其中一座名翠雲峰的山巔之。
寇仲道:李確狡猾,金墉城背靠邙山,故沒有後顧之憂。若我們進軍金墉,他便可在山暗伏奇兵,殺我們一個意想不及。
楊公卿道:非但如此,若須棄守金墉,他可穿過邙山,渡過大河,退守河北的重鎮河,那亦是李前線大軍和後援補給的後勤基地。在戰略上,這佈局是無懈可擊的。
所以倘若李不主來攻,我們本拿他沒法。若妄然進攻口,給他從金墉出兵攻破偃師,我們的遠征軍便只有全軍覆沒的下場。
此時寇仲和徐子陵已對敵我雙方的形勢有了深的理解,始明白地理環境在戰爭中所起的決定作用。
楊公卿嘆道:所以我對寇小兄示敵以弱的敵之計是全力支持的,否則若讓李傍河西出以東都,引我們從偃師發軍,而他立即折返金墉,那時我們只能退回偃師,如此數次,我們將被他牽著鼻子走,疲於奔命,不敗纔是奇事。
寇仲正是早知李有此妙策,纔想出示弱敵之計,只是千算萬算,也算不到王世充真差點會掉命。
徐子陵淡淡道:若我們苦守偃師,憑李現時實力,究竟有沒有法子攻破城池呢?
楊公卿傲然道:李的傷疲之兵能有多大作爲?只要城有足夠的糧草,我便包保可把城守住,不教瓦崗賊衆得逞。
寇仲哈哈笑道:有大將軍這番話,立時引得小弟計上心頭,就讓我們來一招請君燒糧的妙著。
王玄恕恍然道:這確是敵的上上之計。我們可把假糧草運往浮橋南岸的軍營,擺出刻日進軍口的姿態,假若敵人認爲功燒掉糧草,便會立即起兵南來,是否這樣呢?
寇仲搖頭道:二公子仍差一樣沒有猜對,就是我們要讓他燒真糧草,只要留下夠十日的糧草便了。
除了徐子陵外,三人都愕然以對。
寇仲竹在的道:只有真的讓他燒掉糧草,纔可騙過李和沈落雁。這也是被斧沉舟,背城一戰之法,讓下面的人下了決死之心,纔可一戰定得江山。
楊公卿深吸一口氣道:這不嫌太冒險嗎?
寇仲豪涌的然道:不行險著,如何可擊敗百戰百勝的山公李?正因沒有人猜到我們會這麼膽大包天,所以纔會中計。只要擊敗李南下的主力軍,單雄信那批老弱殘兵還有什麼作爲。那時我們兵分兩路,一取金墉,一口,糧草可再從東都源源送來,不用擔心給人截斷補給哩!
楊公卿臉乍晴乍暗,顯是猶豫難決。
徐子陵沉聲道:現在東都自顧不暇,若李採取堵截之法,我們勢將爲孤軍,早晚會因糧草不繼而失陷。既是如此,不若李速來決戰,那時我們起碼有一個致勝機會。
王玄恕臉無的提醒各人道:但只有一個機會。
楊公卿仰首上屋樑,好一會才道:舊朝之時,尚書大人每次與李戰,均非輸在軍力,而是敗在戰略之上。今次我們兵力及不上對方,唯一方法便是倚賴戰略,好吧!我就陪寇仲和李賭一手,看看老天究竟站在那一方。
王玄恕急速地了兩口氣,以渲泄張的心,問寇仲道:玄恕是負責保護糧草和營倉的,究竟此事該以何種方式進行?是故意張揚還是……
寇仲笑道:唱曲必須唱全套,演舞也要演全套,如此觀者才認爲你沒有欺場。對嗎?
最後那句卻是向盯著他的玲瓏說的,後者俏臉微紅、垂下頭去。
自表示過有點歡喜寇仲後,便很易因他而霞生玉頰。
王玄恕點頭道:玄恕明白了。唉!此計若非出自軍師之口,玄恕必會大力反對。
徐子陵道:此事不但要有那麼慎,便那麼慎去進行;還要在城嚴格執行城防軍令,止任何人出城門。除非有大將軍的批準,否則將兵均須留在營候命,晚上更實施城。
楊公卿點頭道:理該如此,糧食移離倉庫後,即改以其它假貨充數。我將把二萬部隊陸續調往河南的木寨,擺出進攻口的姿態。
寇仲接口道:還要派箭手在城牆站崗,如有信鴿一類的飛禽想飛往城外,便把它下來,更要防止有人借通往城外的渠道送出消息,如此才能使人信。
楊公卿笑道:你不怕真的把消息完全截斷嗎?
寇仲苦笑道:我是怕李連我們的餘糧都燒掉,那就糟糕之極了!
※※※
寇仲和徐子陵回覆本來臉目,策馬出城,沿河朝浮橋的方向緩行。
日正西沉,對岸營地燈火點點,炊煙四起,表面雖似寧靜和平,但裡卻蘊含著山雨來前把人得不過氣來的覺。
寇仲笑語道:癸派似乎忽然消聲匿跡,不知是否想坐山觀虎鬥呢?
徐子陵深吸一口帶著河水氣味的清新空氣,縱目遙對岸遠林木蒼鬱,疊翠層巒的峻嶺叢山。
水過了偃師的河段,下游曲折迂迴,青山連綿,岸旁樹木蔚然深秀,山花怒綻,三十多艘泊岸的戰船彷如圖畫中的點綴。
寇仲又道:很久沒有聽過秦叔寶的消息,不知他仍否爲李效力,不要一個錯手把他也殺了。
徐子陵終於有了反應,道:沈落雁很清楚秦叔寶是個怎樣的人,更知道他和我們的關係,所以絕不會讓他參與這場戰役,仲大可放心。
兩人來至浮橋,勒馬停下,讓一隊五十多輛的騾車渡橋。
由於浮橋有一定的負重限制,故每次只能讓一輛騾車通過。
浮橋的兩邊均築設高超達十丈的臺,上有哨兵箭手站崗,以監察戒備。
寇仲低聲道:若李按兵不,又不派人來燒糧倉,我們索只留五千人在偃師,其它人悉數分水陸兩路往攻口,趁口兵力薄弱,我們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奪城;然後再從容返回偃師,拖住李的後。李退,我們便固守口,這正是李勝宇文化骨的方法。
當時宇文化及將輜重留在臺,率軍北攻黎,徐世績棄守黎西保倉城,而李則以二萬步騎兵屯於清淇。宇文化及佔領黎後,分兵包圍倉城。李逐與徐世績遙相呼應,深高壘避而不戰。不過若宇文化及攻倉城,李就從清淇出兵攻他後方,形對峙之局。直至宇文化及糧盡,才以先詐和後反擊之法,敗宇文化及於山。
寇仲的方法不是行不通,但卻必須做到兩件事,首先就是要平楊侗的衛軍,使東都安定下來;其次須切斷金墉和河的補給線,其中尤以後者難以辦到,否則最多也是對峙之局。若待到李恢復元氣,勢便更不妙。
徐子陵怎會不知寇仲患得患失的心,斷然道:放心吧!李一定會來的。而且快得出乎你意料之外。因爲他認定自己真的重創了王世充,而東都則一團,此時不來,更待何時?
寇仲苦笑道:沒有人比你更瞭解我的心,竟陵之役只是適逢其會,時間上本不容你去想。但今趟卻是正正式式謀定後,調車遣將的對壘沙場。如若輸了,就算幸保小命,但亦會信心盡喪,以後都不用再出來混了。勝敗乃兵家常事只是說來好聽,大多數人兵敗後都一蹶不振,而今次我們更是輸不起。若李勝了,天下就變兩李之爭,其它人只能靠邊站。
徐子陵嘆道:擔心有他孃的屁用。我們本是一無所有,最多不外打回原形。正如老楊說的,謀事在人,事在天。例如忽然來場雷雨,說不定便可將形勢完全改變,戰場上實在有太多非人力所能控制的因素。
寇仲默然片刻,見車隊已安然渡河,逐與徐子陵拍馬登橋,道:你覺得尚秀芳這人兒如何呢?
徐子陵愕然道:原來你尚有閒去想人。
寇仲笑道:這就做調劑,本在席間私下約了我去找,豈知王世充被剌傷,我忙得昏天黑地下竟把忘了。
徐子陵像有而發的道:忘了最好。自坐船離那一刻開始,所有在發生的人與事,都像給拋在後方,變很遙遠和模糊的事。大戰迫在眉睫之際,我連素姐也不敢想。唉!想來又於事何補?
浮橋已盡,兩人朝木寨大門馳去,沿途滿車馬兵員,但在沉重的戰爭力下,不但沒有人談笑喧譁,更罕見笑臉。
寇仲輕輕道:不是連師妃暄都置諸腦後吧?
徐子陵嘆道:師妃暄確是使人難以忘懷的奇子,不過除了也把忘掉外,還有什麼方法?
寇仲奇道:陵爺有這麼坦白的。我差點忘了告訴你,昨天來找過我,勸我退出紛爭,給我扯一通的氣走了。唉!確是可迷死任何男人,但又高不可攀的人兒,弄得小弟也可能患上與你相同的單思癥,這有禍同當吧!
徐子陵失笑道:去你的娘!
寇仲失聲道:我的娘不是你的娘嗎?
此時兩人馳兵寨,門森嚴,未經檢查的車輛均不準進。守門的兵衛見到兩人,都態度恭敬,顯示出兩人在他們心中崇高的地位。
他們在營中與楊公卿和王玄恕共&m;#65533;,玲瓏則去了偵察敵。
席間寇仲趁機向楊公卿請教各種軍事問題。
徐子陵亦好奇心起,問道:我們在南方時,曾見杜伏威強徵鄉農伍,極不人道,東都的大軍又是怎樣來的?
楊公卿一口熱茶,道:自秦開始,直至南北朝,一直以徵兵之法爲主,間有募兵,只是輔助之用。所謂徵兵,就是年男子均須伍,無事時服役若干年,有事時則上戰場。但自西魏開始,推行府兵制,平時在家生產,農閒時訓練武事。每年要到京師或邊地戍衛一月,戰時上戰場,戰罷歸家,武、裝備、糧食都要自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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