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子陵在侯希白安排下,乘船下三峽離開蜀。他覺得愈早離開這是非之地愈明智,解暉和四族的爭執,既不到他管更非他所能管。
他在九江離船,策萬里斑沿東北行,穿越大片原野的往彭樑方向前進,他的心神逐漸晉井中月的境界,當萬里斑吃草休息時,他便靜坐練功。十多天來靈臺空明一片,不但沒有想寇仲,亦沒有想石青璇或師妃暄。在不知不覺的修行中,過往出生死累積回來的經驗,終向收的時刻,尤其在察敵一項上,幽谷小溪的頓悟令他開拓出從未夢想過武道上的疆域。
這天他渡過淮水,沿北岸往東行進,只要抵達運河,可沿運河北上,直趨樑都。
此時日已西沉,天逐漸暗黑,天上飛鳥歸林,大地颳起寒風,有秋盡冬來之意。
徐子陵心中一片澄明,萬里斑蹄聲起落,穿過一片柏樹林後,山路往上延展,右方淮水東流,氣勢雄渾。
忽然心生警覺,徐子陵忙策馬避進旁邊樹林深。
火把由遠而近,一隊人馬由山上衝將下來,約有二十多人之衆,轉眼遠去。
徐子陵從他們的服飾認出是李子通的手下,心忖此地近鍾離,乃李子通重兵駐之,有人巡邏守衛,是理所當然的事,並不奇怪。
正要離開,蹄聲又在敵人消沒響起,那隊巡兵掉頭疾馳回來,不由心中暗慄。
那隊李軍來到他藏的林外,帶頭的領隊一聲令下,二十多人勒馬停下,中三人把手上火把高舉,往林照來。
徐子陵藏在火之外,不虞敵人發覺。
那領隊了兩句話,咕噥道:明明聽到蹄聲,卻不見有人,真是活見鬼。
另一人道:聽說在晝夜替時出現的鬼最兇猛,千萬不要遇上這類惡鬼。
徐子陵心中大訝,聽對方的話,這區域肯定在李軍的嚴監視下,所以設有專人施展地聽法,以免被人侵而一無所覺。
他們是否有甚麼見不得的事在附近某進行,又是否與寇仲有關係?想到這裡好奇心大起,躍下馬背,攀上樹頂追著敵騎潛去。
寇仲在進堂前,終被虛行之截著,後者道:帥請告訴他們,你今晚赴東海。
寇仲拍拍他肩頭,笑道:我明白的!
過門檻,坐在廳心圓桌旁的桂錫良和幸容忙起立相迎。
寇仲哈哈笑道:你兩個真本事,竟曉得我留在這裡沒有到東海去。
桂錫良笑道:寇仲從來就是死不認輸的人,若有人說你不戰而逃,我桂錫良第一個不相信。
寇仲招呼兩人重新座,道:有甚麼好消息帶來給兄弟?
幸容收斂笑容,嘆道:我們上趟離開後,心中很不舒服,難道真個白白看著你坐以待斃?別人不清楚你的,我們做兄弟的豈會不知道。
桂錫良道:所以當你的帥軍往東海推進的消息傳來,我們肯定你既非要從海路進攻江都,因爲那與自尋死路毫無分別;亦非想逃返南方,因不合你的個。故必是另有圖謀,所以立即趕來,看看可在甚麼地方能幫得上忙。
寇仲變道:你們既可猜到,豈非李子通也有猜到的可能?
幸容道:放心吧!我們怎同李子通,我們是看著你由頭小子長大**的。
寇仲啞然失笑道:對!李子通是膽小鬼,膽小鬼當然認爲其他人也像他貪生怕死。
桂錫良湊近道:你是否想引李子通來攻,設伏殺他一個落花流水,可是據傳你真的把樑都的大軍空調往東海,你憑甚麼迎擊李子通的大軍?
寇仲心中涌起不舒服的覺,在爭霸戰中,即使桂錫良和幸容全力助他,也起不上甚麼作用。可是若他們變敵人,卻肯定會對他構極大的威脅,因爲兩人太瞭解他的格,比之香玉山對他的認識更深。但這念頭只是一閃即逝,因對這兩位兒時的友件,他一直是絕對信任。
不過無論他如何信任兩人,仍不會楊公卿五千銳的存在,微笑道:你們關心我,我當然激,只是眼前勝負未分,你們不宜捲我和李子通的鬥爭,待形勢分明後,再勞煩兩位老哥說服幫其他兄弟,助我奪取江都,如何?
桂錫良瞥幸容一眼,點頭道:好吧!就此一言爲定。
徐子陵撲往樹林邊緣的大樹之頂,眼前豁然開朗,竟是一個開敞的大湖,與淮水相連,停泊著近百艘戰船,卻只有數十盞掛在船桅上的風燈以作照明,風燈上還有封的罩子,使燈不會映上天空,出鬼祟神的味兒。
以百計的工匠和戰士正忙得團團轉,將以稻草作的假人安裝到船上去,再給假人穿上軍服,在黑夜隔遠瞧去,以徐子陵的眼力,亦難辨真假。
工作已接近完階段,兩艘船離開停泊,駛離河灣,開進淮水。
徐子陵到整條脊骨涼浸浸的,眼前看到的肯定是李子通對付寇仲的大謀,自己現在即使全速催策萬里斑以人馬如一之趕往樑都,由於山巒阻隔,怎都快不過對方由運河北上。可是他再無別的選擇,只好迅速退走。
咯!咯!咯!
寇仲從噩夢驚醒過來,一額冷汗的從牀上坐起,應道:誰?
其飛的聲音在門外道:是其飛,有急事報上帥。
寇仲取起外披上,想起剛纔的噩夢仍猶有餘悸,他夢到被敵人重重圍困,手下大將逐一亡,最後他抱著的卻是宋玉致冰冷的,陷進沼澤中。唉!幸好只是一個夢。
他與其飛在寢室小廳坐下說話,其飛道:剛接到消息,鍾離水師在黑後傾巢而出,最後北上運河,若途中沒有停留,可於明天黑後任何一刻抵達。船上滿載兵員,其中數艘吃水極深。
寇仲的腦筋仍不太清醒,問道:現在是甚麼時候?
其飛道:剛過三更,離天明尚有兩個時辰。
寇仲沉道:你'最後北上運河'的'最後'是甚麼意思?
其飛答道:自黃昏開始,泊在鍾離城外約九十艘戰船陸續開出,逆淮水西行,到戌時頭,戰船又從淮水開回來,烏燈黑火的直達淮水和運河匯,轉運河往我們的方向逆流駛來,我先後接到三份飛鴿傳書,知事急,所以立即稟上師。
寇仲道:江都方面有沒有靜?
其飛搖頭道:還在結集兵力,戰船增至近百艘,卻仍是按兵不。
寇仲清醒了點,道:你的報工夫做得很好,他孃的,李子通上當哩!
其飛道:鍾離來攻的水師,以每船平均載三百人計,兵力在三萬人間,船上該備有攻城的械,若突然來襲,確可攻我們一個措手不及。
現在樑都的帥軍總兵力是五千人,敵人實力是他們的六倍,且是有備而來,樑都的城防遠遜,也不及虎牢。如若兵力足夠,尚可把部份兵員部署在運河兩岸四座堡壘,使敵人無法集中兵力攻打樑都,現在卻必須全軍留守城。
寇仲苦思道:左孝友的船爲何先往西行?然後折東回來再北上運河?
其飛道:照我猜是要裝載攻城的械,在鍾離東的淮水旁可能有個伐木場,匠人就在該建造攻城的雲梯、撞門車一類的東西。
寇仲點頭道:有道理!這麼說我們仍有兩天的時間部署,若我們只想打贏一場勝仗,那是舉手之勞;但要趁機奪取鍾離,則須嚴部署,立即請文原、宏進和志叔來,我們要立即決定所有行。
徐子陵奔上丘坡,遙見裝著假人的敵艦在左方滿布運河,揚帆逆流北上。他連人帶馬渡過運河,剛上岸,敵艦浩浩的駛至。
他因不曉得寇仲方面的況,故到現在仍掌握不到是甚麼一回事?只曉得李子通既有此詐,當然有信心令寇仲中計。
明月高掛天上,倘有兩天就是中秋佳節,他卻沒有賞月的心,還要與敵人的船隊競賽,務要在敵船抵達前,先一步趕赴樑都。
寇仲領著五百飛雲騎,在天明時份抵達楊公卿藏在運河西岸一林的營地。
他發出命令,無名從他肩上一飛沖天,盤旋偵察,然後與來迎的楊公卿和麻常帳商議。
楊公卿和麻常聽後大喜,前者道:我們有兩個選擇,第一個是全出,在運河險要設伏,重創左孝友北來的水師,再乘勢攻打鍾離;另一選擇是其分兩路,一路進行伏擊,另一路避過敵人水師,從陸路攻打鍾離,由於敵人沒有防備,故兵力雖在我們之上,我們仍有很大功的機會。
麻常道:李子通是東海郡人,自悉舟船,他的水師更長年與沈法與名聞天下的江南水師鋒,故無論河戰海戰,均是經驗富,我們如在運河兩岸伏擊他們,恐怕作用不大。
寇仲同意道:他們這麼傾巢而來,顯是欺我們樑都兵微將寡,不怕我們伏擊,事實上若正面鋒,因敵衆我寡,我們是有敗無勝。唯一取勝之道,就是楊公的第二個選擇,趁鍾離兵力驟減兼失去水師支援的況下,從陸路以輕騎突襲鍾離。鍾離既我之手,將斷去左孝友的後路,鍾離來攻的水師難逃全軍覆沒的命運。
楊公卿斷然道:就這麼決定。
麻常在寇仲點頭下,出帳傳令去了。
楊公卿細察寇仲神,訝道:李子通既然中計,我們功有,爲何帥仍是心事重重的樣子?
寇仲嘆道:我總覺得有點不妥當。或者是由於敵人水師傾巢而來顯示出的決心;或是猜不李子通的江都水師爲何仍按兵不,又或是我剛纔作的噩夢影響,此刻心裡總有些兒不舒服的。
楊公卿笑道:這是人之常,每逢在重要戰役前,我也有這種患得患失的心。
而我們只能信任自己的判斷,臨事猶豫,是兵家大忌。
寇仲點頭道:楊公教訓得好,事到臨頭,三心兩意只會誤事。接著雙目出堅定神,緩緩道:當左孝友的三萬大軍在此苦攻不下樑都之時,就是我們攻下鍾離的一刻。而鍾離的陷落,正代表我們帥軍的崛起。
寇仲和他的飛雲騎、楊公卿的部隊在飽餐一頓後拔營離開,依早擬定的路線沿運河西岸穿林越野,日夜兼程的往鍾離行軍。
經一日一夜的急趕,軍隊抵達淮河北岸一丘原,離鍾離只有半天馬路,人馬早疲不能與,遂暫作休息,吃乾糧填肚子。
寇仲放出無名,偵察遠近的況。
營地藏在疏林,寇仲和楊公卿走上附近一座山丘,憑高遙淮河方向。
天上下著細雨,視野不清,草原遠沒在茫茫雨裡。
寇仲道:這真是天助我也!希這場雨繼續落下去,我們養足神後,於黃昏時分出發,半夜渡河,在天明前突擊鍾離南城,由我和飛雲騎打頭陣,只要能搶得南門,楊公司揮軍城,先攻奪總管府,使敵方失去指揮中心,瓦解敵人的抵抗力。
楊公卿欣然道:今趟作戰的策略只有八個字,是攻其不備,速戰速決。當敵人以爲我們正在樑都的城牆後駭得發抖時,我們卻在這裡準備攻城。
兩人相視而笑。
徐子陵在黑後終趕過敵船,卻非因爲他的萬里斑在陸地左彎石曲,上山下坡亦要比水路的船快,而是敵人在離樑都尚有兩個時辰水程突然全隊掉頭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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