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後，寇仲和徐子陵攀上藏林谷旁的一座小山之頂，觀察遠近的況。

天亮後他們躲進大河北岸的林裡，借林木的掩護往東北行，到此纔敢打坐療傷。

經兩個多時辰休養生息，寇仲和徐子陵首先回復過來，雖仍到大量失後的虛弱，己沒有早前停下來時那種筋疲力竭，心力瘁的況。

跋鋒寒比他們狠，傷得亦比他們重，故仍留在林谷養息。

寇仲掃視遠近的天空，道：真奇怪！渡河後一直沒見過康鞘利那頭禿鷹，李世民該不是這麼肯輕易放棄的人。

徐子陵苦笑道：我們始終要回去，早晚逃不出他的指隙，他何須費神追來？

說不定恨不得我們去把竇軍引來，讓他能把王世充、竇建德和你寇帥三大勁敵一舉收拾。

寇仲搖頭道：竇建德是不會輸的。只要他答應來援，我會盡起能員的帥軍，與他兵分兩路的攻打虎牢諸城，李世民若來守虎牢，我會教他吃到生平第一場大敗仗。

徐子陵皺眉道：你去打虎牢，那誰去助王世充守？

寇仲嘆道：這正是令人頭痛的地方，不過的糧食頂多能捱個半月，若在個半月不能攻陷虎牢，便要完蛋。所以我去守是本末倒置，不若助竇建德全力攻打虎牢，那是救援的唯一方法，像下圍棋般，兩個活口加起來恰可造活，且可掉過頭來吃掉李世民這條大龍。

徐子陵問道：你有把握在個許月的時間攻陷虎牢嗎？貫通東面諸城的水道全在李世民控制下，你是沒法孤立虎牢的。

寇仲頹然道：事實上我沒有毫把握。唉！見到竇建德再說吧！我尚未有機會問你，石青璇有甚麼心事話兒和你說？

徐子陵搖頭道：我不知道。

寇仲失聲道：不知道？這算甚麼答案，你不是說和談足整晚心事話兒嗎？難道都在反反覆覆不住說著'不知道'這三個字？

徐子陵沒好氣道：我的不知道是指我和將來的發展，唉！我現在本沒資格去追求，剛纔便差點掉命，更看不到未來有甚麼好日子。

寇仲探手摟他肩頭，歉然道：是我不好，把你捲進這渾水。但若非有你助我，我早完蛋大吉，適才更要和老跋命喪大河。

徐子陵嘆道：大家兄弟，說這些話來幹甚麼？要死大家死在一起，我定是前世久下你的債。

寇仲刻震鬆手，呆瞪他好半晌後，抓頭道：你真的要爲我而跟李世民作對嗎？

徐子陵凝遠方山野盡，淡淡道：起始時，我很懷疑你爭天下的機，是否只是要爲自己爭回一口氣那麼簡單，又或是男兒要大業擷取名利權力那一套？你說你並不想當皇帝，我當你是隨口說說。可是你在無暇分之際仍到長安和我並肩對付石之軒，證明我一直沒看錯你，寇仲確是我的好兄弟。

寇仲一陣激，垂頭慚的道：坦白說，我最初確曾立志創立不朽大業，卻沒有甚麼大理想，只是不願被高門大閥的人永遠騎在頭上，更要向李秀寧證明我比柴紹優越。

幸好有你在我旁作好榜樣，你愈淡泊無爭愈顯得你人格的高貴和我的鄙俗。我其實不斷向你老哥學習，而玉致的不肯諒解我，更使我深深反省以往功利薰心的劣行。他孃的！

做皇帝有啥癮兒？看看李淵做皇帝做得多麼辛苦，還不是悔悟嗎？當我決定把帝讓給竇建德，我不知多麼輕鬆，只是不知該如何向宋缺解釋罷了！唉！以他的，說不定會拔刀把我幹掉。

徐子陵反手摟他肩頭，微笑道：般到橋頭自然直，我們還有一條很長的路要走，而直到今天李世民仍是佔盡上風。

寇仲搖頭道：李世民也沒甚麼好日子過，李淵差遣李元吉來作他副手，擺明是防他據自立，又或與我們修好結盟，對抗關中。剛纔大家隔河對話時，我有種直覺李世民並不想殺我們，還恨不得我們去放竇軍來解之圍。

旋又思索道：若我是李小子，就不會那麼急於收拾我和老竇，唐室勁敵愈，他利用價值愈失，這道理他沒理由不明白的。

徐子陵道：李世民在戰場上是無私的統師，遵守王敗寇的規則，私下卻是一個重義和有高高尚的人，否則妃暄不會揀選他爲未來真主。他要把唐室在關外最有威脅的敵人除掉，爲的非是一己之私，而是著眼大局，先爲家族盡忠，再保中土的完整。

可以這麼說，中原愈快統一，突厥人愈沒機可乘。李世民爲的不是自己，而是天下。

寇仲沉道：你真是他的知己，在我眼中他卻是愚忠愚孝的蠢，自己去打生打死而由別人來收，輒還不得善終。

徐子陵不同意道：他並非你認爲那種人，還記得除夕夜廷宴時他與李建針鋒相對的景嗎？他是懂得爲自己爭取的人，攻陷後旋迴歸長安之日，就是他和李淵攤牌的時刻。他會盡所能來勸諫李淵，若他老子仍不聽他的話，他說不定會反出長安。

寇仲嘆道：李淵現在人強馬壯，李世民有何造反的資格？不過那時我們肯定早戰死沙場，眼不見爲淨，再與我們沒有關係。

徐子陵愕然道：你像是比我更悲觀。

寇仲苦笑道：皆因你從未試過在戰場上和他鋒，我卻在慈澗吃過大虧。他孃的，這小子真有鬼神莫測的手段，年紀不比我們大多但卻既沉穩又狠辣，得而不驕、失而不餒。手下將士人人用命，好像永不會犯錯的樣兒。王世充和竇建得的軍隊比大唐軍實差上一截，我們那娃兒般的帥軍更差得遠。我真的有些兒怕他。

徐子陵啞然失笑道：你有這麼坦白的。

寇仲仰觀夜空，只目起芒，沉聲道：這知己知彼。我們對付石之軒連番失誤，正因不清石之軒的武功，所以我不希在李世民上再犯同一錯誤。無論我們以往和李世民關係如何，從昨晚起我們和他己勢不兩立，包括你陵在，都是他殺的人。他孃的！這就是他的所謂大公無私。

徐子陵暗歎一口氣，語無言。

寇仲拍拍他肩頭道：今晚我兩兄弟的談話非常有建設，大家都把長期鬱在心底的話傾吐出來。他***熊，我們別無其他選擇，只好依照原定計劃去見老竇，看看老天爺究竟想幫那一方的忙。

是夜三人繼續行程，全速趕路，天亮時進夏軍的勢力範圍，他朝黎疾行，途中遇上夏軍一個壘寨，問清竇建德所在，次日正午後抵達黃河支流忠水西岸的武陵，竇建德駐紮之地。

只看武陵城外營帳連綿，沁水舟船雲集，便知竇建德有西攻唐軍之意。

由於跋鋒寒沒有見竇建德的興趣，經商議後，徐子陵留下陪伴跋鋒寒，兩人在城外一山頭等侯寇仲的消息。

寇仲獨自城，竇建德正和手下大將舉行會議，聞得寇仲從突圍而來，大喜下偕劉黑闥、徐圓朗、新歸降的孟海公、大將張青時、中書舍人劉斌、國子祭酒凌敬一衆武將文臣，在帥府大堂接見寇仲。

除孟海公和徐圓朗外，其他人都曾在黎之戰跟他過頭，小別重逢，自有一番寒暄熱鬧。

孟海公年紀四十許間，面相豪，神嚴肅，很出笑容，但寇仲卻直覺到他是那種面冷心熱的人。不輕易和人朋友，一旦爲友，則可爲朋友兩脅刀都不皺半下眉頭。

徐圓朗比孟海公至年輕十年，材修長朗，舉止從容，看人的目總帶著探詢和審視的味兒，是有膽有，智勇俱備的人。

此兩君均曾威霸一方，投降夏軍後爲竇建德最重要的班底。

分賓主坐好後，竇建德和手下番詢問的況，顯示出他們對的關心，寇仲一一回答，坦白表明水深火熱的境，最後道：自宋金剛被李世民大破於柏壁，突厥大汗頡利侵中原之計重挫，一貫以來唐據關中，夏據河比，鄭據中原三足鼎立之勢再不能保。唐室威勢愈盛，對鄭夏愈爲不利。現李世民帥二十萬大軍，以泰山頂之勢兵分多路，把外圍各城逐一蠶食，今把重重圍困。李世民攻破之日，就是他揮軍北上攻夏之時。際此生死存亡的時刻，竇爺何不放下舊怨，趁唐軍攻城不下，出兵救鄭，只要能收復虎牢，唐軍必退，那時竇爺聲威大振，誰敢不從？

竇建德微笑道：是否王世充那兔崽子請帥來向我求援？

寇仲苦笑道：我也在爲我的帥軍著想。

竇建德目落在夏軍首席謀臣凌敬，示意他說話。

凌敬發言道：帥與我們關係切，帥有難，大王絕不會坐視，可是王世充此人反覆難靠，不可信任。假設他忽然向唐室投降，我們豈非陷於進退兩難之局？

寇仲求助的往劉黑闥瞧去，後者雙目出無奈神，微一搖頭，表示他不宜。

寇仲明白過來，曉得竇建德非是不肯出兵，而是要爭取最有利他的條件，不但要王世充屈服，更要他寇仲屈服。

今趟見到的竇建德，與上趟在黎時見到的竇建德大有不同。雖然仍是如假包換的那個人，可是其躊躇志滿，似把天下置於其腳下的自信氣魄，又使他像變另一個人。

寇仲對他再沒有親切可近的覺，不由想起李世民建德新勝孟海公，將驕卒惰

的評語，不斷的功確能令人改變。

寇仲嘆道：我寇仲可向大王保證不會發生這種事，在某一程度上，己不由王世充話事作主，除非他能先殺死我寇仲和五千帥軍的銳，而這是王世充現時的實力無法辦到的事。

徐圓朗沉聲道：我們若解之圍王世充有甚麼好，他己無力守衛，那時不是落帥手中，就是給我大夏進佔之局，與被大唐人攻陷有何分別？

寇仲心中涌起不舒服的覺，在見竇建德前，他還抱著自家人好說話的心態，一切有商有量。待現在見到竇建德，劉黑闥又有難言之的無奈神，令他到竇建德對他頗有戒心，縱容手下們羣起質詢，令他滿腹敗唐大計無從說出，因要說服竇建德出援已非易事。

寇仲肅容道：首先我寇仲鄭重聲明，一或陷於唐人，又或大王囊中之，都絕不會落到我寇仲手上。我的目的只是要擊退李世民，將大唐軍趕回關中。

頓了頓續道：至於王世充因何大王厚乞援，照我猜是人皆有僥倖之心，王世充亦不能免。際此山窮水盡之時，若投李淵，過往所有辛苦建立出來的就盡付東流，且他的況比諸李更有不如，是不得不降，所有過去的做皇稱帝的風一去不返。只要王世充想想李在長安的況和下場，當知回頭路不好走又難捱，故要趁尚有本錢作垂死掙扎前博他孃的一鋪，最理想是大王與李世民鬥個兩敗俱傷，讓當年李火併宇文化及的況重演，若從這角度去看，投降唐室和向大王求援，該有很大的分別。

竇建德另一謀臣劉斌頜首笑道：帥辯才無礙，教人佩服。不過帥渡河攻虎牢之策，仍有斟酌餘地。以我大夏軍之強，攻唐軍之強，實勝敗難料。更上之策，莫如避強攻弱，趁唐軍圍城之際，我大夏用兵濟河，攻取&m;#65533;州、河，使重將守之，設立糧道，陣腳穩後再逾太行，上黨，徇汾、晉，趨浦津。如此可有三利，首先如蹈無人之境，取勝可以萬全；二則拓地收衆，我大夏形勢益強；三爲關中震駭，鄭圍自解。爲今之策，無逾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