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急！

　天蒙蒙亮，駐扎在靈州郊外的軍隊開拔了！

　柳云鶯將馬車趕到了莊園的土坡下，孫醫正和另一個胡子拉碴的大漢爬上了土坡。

　天大亮時，看著軍隊遠遠消失在遠的地平線上，孫醫正悵然若失：“老夫六歲時收這丫頭為徒，那會兒才這麼點大。”

　孫醫正比劃了一個手勢，語聲哽咽：“小丫頭拎著一籃桃子在九玄宮門口撞到老夫和梓青，一點兒也不怯生，還笑喊梓青太醫哥哥，還給他塞桃子，將梓青窘得手足無措，恨不得將燙手的桃子扔掉。”

　“那會兒老夫就知道，小丫頭長得又萌又好看，實則里頭是個黑心餡的。”

　孫醫正手重重拍打在邊大漢的肩頭，慨道：“你說憑老夫一醫，如何會不知道那個欺負和魚娘娘的徐才人脈相有蹊蹺，老夫就想著，能用渡氣法救下月公主已是令人驚嘆，還能讓徐才人栽到手上，這小丫頭上到底有什麼古怪？”

　孫醫正看著仙風道骨，實則一力氣大得很。

　他這重重一拍，臉被茂盛胡須遮得很嚴實的王守一差點站立不穩滾下土坡，也幸好他這些年在邊關歷練得強壯的，腳下一使力險險穩住了形。

　在靈州這些年，跟太醫正時常喝酒談天，這還是第一次聽他提起收十公主為徒的經歷。

　原來如今名揚邊關的阿絮神醫，在遇到太醫正以前已經懂醫了？

　沉浸在過去一臉慈笑的太醫正，完全不管站在他邊的王守一有多震驚。

　他繼續說下去：“渡氣救人的法看似簡單，做起來極難，那法子本就匪夷所思，若不是對溺水之人的狀況掌控得當，救治不力會惹禍上。”

　“梓青說鎮定自若指揮宮清理干凈了月公主中的水草淤泥，又用渡氣法將人救活了過來。”

　孫醫正慨不已：“那會兒才六歲啊，憑這份心，老夫一眼瞧上了，知道先祖藥王的缽有傳人了。”

　“說起來老夫是的師父，實則本一手醫出神化，跟老夫學醫，老夫也沒教什麼。”

　孫醫正眼角含淚：“和老夫之間是在取長補短，老夫擔了一聲師父的虛名，這麼多年的陪伴，我們之間是摯友，更勝似至親之人。”

　“一個孩兒家家，長得又過分好看，老夫這些年生怕有什麼狂蜂浪蝶唐突了，偏這丫頭膽子大得很，心里裝著家國天下，不但不肯跟老夫回京城，還主意大得很，跟著安信王去行軍隨醫了。”

　“雖說大唐的榮辱勝過一切，你說是老夫看著長大的，又豈能眼睜睜看著去戰場犯險？可不聽勸啊！”

　孫醫正又拍了拍王守一的肩：“這些話在心里，老夫也不敢對旁人說，只能跟老弟你這個已死之人說說了！”

　“臭丫頭不聽勸，戰場上刀槍無眼的。”

　孫醫正說著說著，只覺他守著長大的小丫頭一走，將他的魂都給帶走了。

　他老淚縱橫：“老夫恨不能代替去行軍隨醫……”

　孫醫正這番話，又何嘗不是說出了王守一的心聲？

　他當年怕連累妹妹和清，萬般不舍離開京城，像行尸走般一路游到邊關，自從五年前染病與公主重逢，這些年他找到了方向。

　公主先是讓大量收集隴右和吐蕃一帶用來觀賞的白疊花種子，然后在靈州城郊買下一大片莊園，種植這種白疊花。

　白疊開花時，花朵像天上的云絮。

　公主要他們將白的棉絮采集下來，代替絮填充在里防寒冬。

　小開始這種植被只在靈州城小范圍的栽種，因著白疊這種作十分耐旱，耐鹽堿地，又喜照，很適合在西北邊境種植，慢慢傳開了。

　用了足足五年時間，通過不斷的改良品種，今年靈州京郊種的大片白疊花收頗。

　原本劍南和關一帶的商人陸續派人來靈州，在商量采購這批白疊花棉絮，但如今朔方軍發兵洮州，聽說河西和隴右一帶的節度府也有異，顯然冬末春初這個時節，與吐蕃有一場大戰。

　那便依公主囑咐的，這批白疊花另有它用。

　太醫正說公主是他看著長大的，何嘗又不是自己看著長大的？

　不但救他和妹妹于水火，還重新給他找到了人生的方向，哪怕沒有置于朝堂，也用另一種方式在為李唐天下效力。

　思及此，陪著太醫正慨的王守一，已是眼眶紅腫。

　兩人相顧無言，思緒萬千！

　侯在山坡下等著回去忙活的柳云鶯，瞧見朔方軍都已經消失在了地平線上，送行的兩個還沒有靜。

　躍上山坡找了來：“舅父你和太醫正還在閑聊些什麼？”

　“小主子說若是大唐軍隊冬末春初時節與吐蕃一戰，必定需要大量白疊花填充的冬，還有小主子去歲冬讓舅父你做的那個小玩意兒，在上給病患驅寒保暖那個，昨夜小主子吩咐過云鶯，讓舅父幫著準備一大批，越多越好。”

　“還有今日小主子雖運走了一批麻沸散和治傷口染的藥，但帶去前線也是杯水車薪，戰事一起，那幾馬車藥定然是不夠的。”

　柳云鶯沖著孫醫正滔滔不絕道：“小主子將您老人家留在靈州，就是為了讓你在后方給備藥研藥，然后讓云鶯負責押送備好的資送去洮州。”

　“今日小主子都已經隨安信王了，你們莫非想懶不？”

　柳云鶯催促：“人都走了，又不是以后不回來，還看什麼看，快回去準備小主子要的資啊！”

　太醫正和王守一對一眼，覺得很悲催。

　那丫頭倒好，一走了之，還留下了一個催債的。

　連給他們傷懷的時間沒有，就要趕著他們去干活了！

　“催催催，就知道催！”

　孫醫正拉著王守一往坡下走：“那丫頭是個小皮，你也是個皮，可憐老夫這把老骨頭，沒有一刻閑下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