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不妨將話說得再明白些。”夏清抬眼，“大淳國眼下腹背敵，況危急。殿下您心知，此時若再不生變革，往后就更無回天之法了。民心惶惶之際，還有誰比您更適合站出來，率眾人延續大淳基業？”

　任怡不自覺地微微屏息，半晌未語。

　然后，發現，夏清似乎有些失地略略一皺眉。

　“我還當長公主殿下與旁人不同，比起種種閑言碎語，更加重視民生疾苦。如此，也罷。”

　任怡心頭一跳。

　接著，只見夏清起走。

　“等等，請留步。”

　在任怡自己反應過來之前，手好像就先一步出，拉住了夏清的手腕。

　夏清心下一笑，回眸卻眼帶冷意。

　任怡心緒有些雜，但不知為何，冥冥之中就是覺得，要是將夏清放走了，往后大概真的會后悔。

　“……你真的覺得，子為帝，并非不忠不孝不仁不義？”

　任怡此話一出，道君就炸了：“哎呀，太磨嘰了太磨嘰了，本座要收回之前的評價。你和不像，你比強多了。”

　“時代所限。其實已經比其他人都要清醒了。”

　夏清輕輕問：“殿下，對您而言，是忠孝仁義更重要，還是民生疾苦更重要？”

　“……”

　正在任怡怔愣之際，夏清忽然收起眼眸中的冷意，極淺地笑了：“若不是后者的話，殿下為何愿意自解腰包，寧可散盡家財也要從鄰國購糧布施，整整三年？這也是因為忠孝仁義嗎？”

　任怡覺自己的頭皮有些炸開了：“你……到底……”

　夏清沒有解釋自己為什麼會知道這些，任憑任怡自己往怪力神的方向瞎猜——當然了，這些報都是賀明華他們調查的。只能說，A區玩家不愧是A區玩家，有他們打配合實在是太省心了。

　“另外，我也的確不覺得，子為帝就是不忠不孝，不仁不義。”

　夏清轉過來，正道，“男子能做到的，子也能做。男子與子，本就不該是一方剝奪一方的關系。相互扶持，互為增益，做自己能做到的，便是夠了。至于世人怎麼想——若國家散了，便是連糾正這些舊陋思想的機會都沒有了，不是嗎。”

　任怡攥起拳頭。

　夏清所說的這些，當然明白。

　可現在什麼都沒有，又能做到什麼……

　“殿下，我知道您在困擾什麼。”夏清提點道，“民意如江河，能載舟亦可覆舟。”

　任怡很快明白了的意思：“你是說，可從民間收攏兵力？……不，如今百姓并不信任皇室，他們甚至暗中策劃謀反。”

　這大概就是所有集權的古代社會里，明君們不可避免的通病了——民的同時又懼民。

　夏清覺得，有必要給任怡進行一下思想改造。

　“百姓不信朝廷，不信命，但他們一定信任您。因為您是從外敵患中保護了他們的人。只要您肯號召，百姓定愿追隨。私以為，您大可不必如此提防自己的子民。”

　就在任怡進行臨門一腳的掙扎之際，忽然，夏清執起的手，單膝跪了下來：

　“殿下，菀音也愿全力輔佐殿下，從今起，匡扶大淳之正統，為殿下先士卒。”

　“你快起。”任怡忙將夏清扶住。

　如今已經不敢再把夏清當一個晚輩小子來看待了。

　方才這一番對話，甚至讓覺得，夏清在某些方面，特別是思考方式上，遠比要許多。

　兩人又坐了下來。

　這次，夏清細細將自己的想法講給了任怡聽。

　任怡震驚于夏清大膽的計劃的同時，又不免開始認真思考起這條路的可能。

　如果，有這個令人驚奇的子從旁輔助，說不定真的可以……

　-

　兩人在房一談就是幾個時辰。

　談完時，夏家的晚宴已經開始。

　礙于不敢打擾長公主和夏清的談話，夏家是將宴會時間一延再延。

　這下，任怡就算是不參加也得參加了。

　“怎麼聊了那麼久啊，都聊什麼了？”

　安貴妃百無聊賴地在夏家待了一下午，這會兒終于抓住了夏清的人，忙把拉到一邊，問。

　夏清沖眨眨眼睛：“差不多都搞定了。”

　“都跟怡姐說了？愿意讓你做幕僚？唉，覺整件事我都沒幫上什麼忙，什麼都是你在做。”

　“誰說沒有了。本來長公主是不信我的，我告訴，咱倆是師從同門，你能給我當擔保，長公主這才相信。”

　“真的？我的保證這麼有效果？”安貴妃聽了夏清的話，果然又高興起來，“那怡姐有沒有說，我能不能混個什麼職位當當？哦對，咱們什麼時候開始行啊，我都等不及了。”

　夏清笑著了一下安貴妃的臉：“你啊，是不是忘記過兩天還有宮宴了？萱姐還在宮里忙活呢。”

　“哦是是，也得告訴殷姐姐這個好消息。”

　安貴妃很喜歡任怡，也發自心欣賞和信任任怡的能力，所以能與任怡一道做事，自然開心得不得了。

　整場宴會期間，都不停地朝任怡眨眼睛，如同游戲里瞞著眾人暗中結盟的小孩子，搞得任怡都有些繃不住了。

　會后，夏清代夏家送任怡離開時，任怡還這樣說：“菀音啊，你說你師父會選擇你來傳授法門，是看中了你的聰慧。那選淑玉又是為什麼呢？我怎麼想不通。”

　本來任怡就是故意在逗安貴妃，果然，安貴妃在一旁聽了直跺腳：“怡姐！”

　任怡哈哈一笑，在轎子前停下腳步，轉對夏清道：“好了，送到這吧。歸假只有三日，明天你就要回宮了吧。早點回去，與家人好好敘敘。”

　夏清謝過任怡的關心。

　任怡又從袖子里掏出一塊木刻牌子，遞給夏清，同時湊到跟前輕道：“這是我隨帶了多年的牌子，全天下也只此一枚。凡是我的人，見到這個牌子，都會明白你與我的關系，好好用它。至于今日所談之事，宮宴結束后我們再詳談。”

　夏清一笑，明白了任怡的意思——

　皇宮中定有任怡布下的眼線。只要在回去以后，戴著牌子在宮里隨便走走，最晚第二天，那些眼線也就都知道了是怎麼回事，并且會來聯絡自己。

　這樣一來，自己在宮里行事也會更加方便。

　任怡這是在表態，給吃定心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