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圖的眼眸在頃刻間被霧靄侵占，他用那種讓我完全捉不的表對著我，他的臉有微微的煞白，他的角搐著挪著，他大概跟我對視了差不多半分鍾，他的語速跟一隻生了病的老蝸牛似的，既慢又顯得有些懨懨的：“伍一，我們一直有做措施，你為什麽會懷孕？”

如果說我前一刻的心，像一個燃燒得徹底的火爐，那麽的歡快灼熱，在這一刻，陳圖的話就像是一桶冰塊，劈頭蓋腦而下，將所有的火苗殘忍地扼熄，連一溫度都不曾留下。

千萬別有人以為，我是因為陳圖語氣中的質問和不信任所失落。事實上陳圖在問出這些話時，他毫無緒渲染，但我能聽得出來，他沒有質問的意思，他更沒有不信我的意思。

我的熱被那麽快地澆熄，是因為陳圖的語氣中彌散著的，分明是他對這個突然降臨的孩子，有著深深的恐懼，甚至可以說是絕。

是的，我懷孕了。這個讓我高興得忘乎所以的消息，讓陳圖覺得絕。

這讓我到絕。

有千種萬種的緒翻騰攪，在我的膛凝聚梗住，飛速發酵比檸檬更濃的酸，不斷地朝我的嗓子眼湧來，我的張張合合了好幾次，可能是為了拖延時間，可能是為了拖延那可能即將到來的殘酷，我有些艱難地景再現：“上一次，就是江麗容找我麻煩那一天，你不接電話我生氣，後麵你拿戒指哄我，再加上江麗容落網，我們就以特別的方式慶祝了兩次，我不知道是前一次還是後一次，安全套破了。陳圖我一直想要個孩子，所以我沒告訴你那事，你去洗澡的時候我趕把它們收拾好。那幾天，剛好是我排卵期….”

我的話還沒說完，陳圖瞪大眼睛，聲音也提高了不止一個度，他的語氣中，完全沒有毫的暴怒，反而是夾雜著別樣的緒：“伍一我跟你說過多次我們不要孩子不要孩子，你當我的話是耳邊風啊！你這讓我怎麽辦？你讓我該拿你怎麽辦？”

我原本就瘦，尤其是在跟陳圖離婚的那一年多裏麵，我的重更是直線下降，即使我重回到他的邊，他整天給我做飯，還要熬黑乎乎的什麽大補湯，我依然沒能飛快地胖起來，所以這一刻，陳圖的手不過是稍稍在我的手臂上用力，我的就像迎風的柳絮，不斷地搖擺著。

而我的冷靜平寧，在這樣的中，徹底的支離破碎。咬著，我拚命地鼻子，我想要控製著自己，別讓自己的委屈變脆弱的眼淚，可是我不過是忍耐了幾秒，眼淚已經肆意地衝出眼眶，用不斷落來宣示它的存在。

我的視線因為水汽的侵擾變得有些模糊，陳圖的廓於是在我的眼睛裏麵模糊了一片。

找不到任何的焦點，我沙啞的聲音通過回響傳進我的耳中，那些憤懣和委屈卻毫未減：“陳圖我就是想要個孩子，我怎麽了？我不過是想要有個孩子，我是殺人放火了還是打劫銀行了？我是十惡不赦了，還是惡貫滿盈到罄竹難書了？陳圖我們拿證了我們結婚了在正常合法的婚姻製造出一個孩子來怎麽了？什麽我讓你怎麽辦？什麽你要拿我怎麽辦？你想怎麽辦就怎麽辦吧，但是這個孩子，你不要，我要！”

不由分說，陳圖突兀急急將我拽著進他的懷裏，他似乎拚盡所有力氣錮著我，讓我毫彈不得，在小片刻後，他忽然出一聲比我更高的哭聲來。

他的眼淚紛紛揚揚，最終在過道穿堂而過的風吹下，落在我的肩膀上，帶給我一陣灼熱的冷清。

我整個人懵完又懵，我混沌的大腦中不斷地猜測著陳圖為了什麽而落淚，可是我貧瘠的想象力在這一刻讓我捉襟見肘。

被錮著，連息都變得有些艱難，我隻能先不斷地挪，妄圖離陳圖的懷抱，可是他的手像又鋼鐵打造的藤蔓，我本找不到任何的潰破口，我隻得被地在他的懷裏麵聽著他聲嘶力竭的哭聲，和有些木然地看著過道上寥寥的數個行人，眼中充滿玩味的目。

最終，是一個小護士過來，幫我和陳圖解開了我們暫時的困局。

是一個責任心強的小護士，說我們太吵，吵到了別的病人，讓我們有什麽事，應該找個非公眾場合的地方去解決。

在小護士的推送下，陳圖總算給我鬆綁，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卻還不忘手過來牽我，我形同枯槁，任由他對我十指扣，然後我們兩個人的手指像冰塊一樣相互冰凍。

在醫院的門口，陳圖很快招來一輛的士，他小心翼翼把我塞進去，而他又挨著我坐上來，再一次纏上我的手。

這一次，已經有些緩過勁來的我，用力地把他的手指一地掰了下來，我一臉死寂：“你的手指太冷，別我。”

扇了幾下，陳圖最終什麽也沒說，他用力地把自己的雙手絞在一起了大概五分鍾，他再覆過來，強製地將我的手團團包住：“伍一，我你。”

再多的濃意，也解不開我此刻困頓在心的刺痛和絕。

我把臉轉過去，麵對著那些不斷地倒退的風景，淚腺隨著理智和智商的回歸全然崩塌：“陳圖，是我出了問題對吧？”

我沒看到陳圖的表，我也沒能很快等到他的回應，我隻聽到他越發急促的呼吸聲，那些聲音就像是秋天的落葉聲，很輕很寂寥。

我們下車時，陳圖手忙腳地掏錢包給車費，他真的是全然失了方寸，他的手了幾次，錢包掉在地上好幾次，他才抖著把它打開，出了不知道多百，從車窗裏麵遞給那個能在我和陳圖上演悲對峙時，還能保持緘默的司機。

而他做這一切的時候，我沒有走開，就安安靜靜地抱著那張早已經被眼淚模糊掉的化驗單，杵在那裏一也不。

直到陳圖過來，手放在我的腰間，輕輕地推著我說：“伍一，我們回家。”

跟早上出門時那些詼諧輕快的氣氛相反，我和陳圖在一路沉重的安靜中回到家裏，然後我們帶著那些不用言明的默契，雙雙回到臥室。

我坐在床沿上，陳圖在關門時，順便把窗打開了。

有些小心翼翼，他主打破這沉默的相持：“伍一…..”

將所有繃在四肢裏麵的力氣全部掉，我直地倒在床上，盯著天花板上的水晶燈，打斷了陳圖的小心翼翼：“說吧，是不是我的有什麽問題？”

沉默，沉默，再沉默。

幾分鍾後，陳圖忽然爬山床來，可能是為了避免積到我的，他以特別怪異的姿勢在我的上，他用雙手捧著我的臉，對視了幾秒後他覆上來狠狠地吻住我，他的聲音在這樣的熱吻中變得模糊：“伍一，我們不要孩子，我們過一輩子的二人世界，我們可以養養小貓，養養小狗…”

我好不容易止住我的眼淚又一次奪眶而出：“陳圖你告訴我，你直接告訴我，是我的出了問題，我再也不能要孩子了，我是一個年人，我有權利知道這些。”

遊弋到了我的耳邊，陳圖似乎是從腔裏麵拚命，才出了一個字，但我聽得很清晰，他說的是：“嗯。”

像是在三萬尺高空被人狠狠拋下，那些失重不斷地從四麵八方朝我侵襲而來，我的瞳孔睜大，天花板上麵那些煜煜發的水晶燈在我的眼睛裏麵隻剩一白，我的意識渙散，邏輯思維卻出奇的清晰，我再一次問：“你從什麽時候知道的？而我的，又出了什麽問題？”

全靠自己的大支撐著的重量，陳圖半伏在我的上，他依然用手捧著我的臉，過了小半響，這一次他的語速不像一隻年老多病的蝸牛，更像一輛老舊吱呀的馬車，黯淡並且嘶啞：“梁建芳綁架你和小段那一次，你暈倒院，我放心不下，讓醫院給你做了一個全檢查。在我安排你和小段出院那天我拿到所有的檢查報告。”

記憶如同電火石般閃回我和小段出院那一幕，當我和小段兩個難兄難弟對視哭哭笑笑時，陳圖抿著，目好幾次恍惚地飄在我上，又飛快移開。

我當時隻當他是自責他沒能及時來到，讓我和小段都經了苦楚。

拚命地咬，我拚命地讓自己的聲音不會因為抖而過於模糊：“我有什麽問題？陳圖你最好一五一十的告訴我。要不然，你把我的檢報告拿過來，我自己看。”

手更用力地我的臉，陳圖的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不斷地砸到我的臉上，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才斷斷續續：“伍一我們不要孩子也沒事，我們有就夠了，等我們四十歲左右，我們一起去環遊世界，去看很多很多漂亮的地方，隻要是你想去的地方，我們都去….”

用力地按著眼眶，把那些還想奔騰出來的眼淚按住，我聲道：“把檢報告給我看。”

陳圖一也不。

瘋了似的，我衝著陳圖咆哮：“給我看！拿給我！不然我就算把這個房子掀開頂了，也會把它翻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