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續朝著東邊而行,在某個黃昏的日暮景,他們來到了距離那山谷最近的一座小鎮。
小鎮名為東溪,古古香,是一座建造時間有整整千年的古鎮。
依著鎮上的百姓來說,這座東溪鎮,是帝陵里的守陵人,建造最早的小鎮之一,究其淵源,甚至在建造這座小鎮的時候,還有那一批真正守陵的守陵人的蹤跡。
鎮之時,在鎮外很遠便看到數量不的大樹,都是同一品種,樹形奇特,懸爪,蜿蜒錯,古態盎然。枝杈集,大枝橫,小枝斜出虯曲。樹葉茂,葉片油綠亮。此刻在帝陵里算是初夏,那些大樹的樹葉除去大部分是綠之外,其中葉,有些微紅,帶著些淺綠。
顧泯手摘下一個尚未打開的葉苞,是個橢圓形的東西,將最外面的幾張葉子撥開,裡面的葉被顧泯取下一片,放裡,緩慢咀嚼,有些微酸,但之後有些甜味。
柳邑有些好奇的看著顧泯,最後手也要了一片。
等到含在裡的時候,顧泯才笑了起來,「不認識這樹?」
柳邑含著樹葉,既沒有咽下,也沒有吐出。
不過還是點了點頭。
「是黃桷。」
顧泯溫聲說道:「這種樹在南楚國境有很多,郢都城裡也是如此,那些孩子,每每夏,便會摘下一些,含在裡,也算是故鄉的味道。」
郢都的人,最忘不了的是魚膾的味道,但在市井之中,這黃桷也是印在他們心裡的事。
每個人對於故鄉都有著不同的記憶,黃桷和魚膾就是郢都百姓最忘不了的東西。
顧泯有些緬懷的說道:「魚膾的味道變了,不過這黃桷葉的味道,卻是和以前一模一樣。」
柳邑忍不住提醒道:「這裡可不是郢都。」
顧泯收回心神,並不多說。
進小鎮,走在青石板上,街道不寬,兩邊的建築看著很是陳舊,肯定是有許多年的歷史。
時不時便有許多小巷出現在街道兩旁。
顧泯朝著一條小巷走去。
那不過是兩三人之寬的小巷裡,其實不短,甚至藏在小巷深,都還有一些寺廟的蹤影。
當然,黃桷樹的影子不了。
顧泯和柳邑走了很遠,從小巷盡頭走了出來,便看到一家店面。
有些香氣飄了出來。
柳邑看著那擺在門前的東西,微微蹙眉。
顧泯笑著解釋道:「是腐。」
史書上記載,寧國起於微末,最開始是西南的某個部落,擅長製作腐,寧軍最開始打天下的時候,士卒便是人手一個饅頭配著腐,就這樣生生將原本在西南邊陲的國家打退,建立了寧國。
此後雖然條件改善,但腐這個東西,卻是留了下來,寧國百姓最喜歡的一道菜,便是這個。
即便是進帝陵,這腐的製作方法,一樣是被帶了進來。
柳邑有些不解的問道:「你怎麼知道這麼多?」
腐雖說在史書上有記載,也傳承了下來,只是隨著時間流逝,這世間絕大部分地方早已經不知道如何製作這個東西,既然都不製作了,就更沒有幾個人認識了。
柳邑從小便在北邊的那片海上,面對的是無盡的風雪,自然也不認識。
顧泯帶著些深意說道:「郢都里的百姓,人人都會做。」
柳邑哦了一聲,沒有多說什麼,只是當是個小曲。
顧泯卻朝著那家腐店走了過去,煞有其事的買了一份。
然後兩人朝著前面走去,他們不打算在這座小鎮上逗留,一定是想著去那山谷前的。
只不過要去那山谷,也要穿過這座小鎮。
朝著東邊走去,很快便來到了一別的地方。
這是一條不太深的大河,兩岸有著石板,石板上有好些著上的漢子,此刻他們正拉著一條繩索。
一條大船,在河中緩緩而行。
柳邑皺眉,顯然又是不知道這什麼。
顧泯繼續笑道:「這是縴夫。」
柳邑疑道:「郢都也有?」
顧泯點頭,然後直白道:「南邊六國,現在已經確定南楚便是大寧皇族的後人所立,所以保留著這些大寧的東西,很是正常。」
柳邑點頭,想問的,就是這些。
顧泯慨道:「那些南楚的百姓,這輩子都不會知道,原來自己也算是大寧的百姓。」
柳邑問道:「那麼那些做皇帝的知道嗎?」
顧泯想了想,平靜道:「不知道。」
柳邑不再開口。
兩個人從這條河邊離開,便要進林中,林中的樹木也大多都是黃桷。
一路緩行,顧泯開口問道:「你師父作為四海之主的其中一個,想來境界也是在金闕境的巔峰,想要一腳邁進門檻里,為此讓你進來,但你的境界一般,如何能確保拿到那個?」
「難道北海還要別的修行者在帝陵里?」
柳邑臉自然,聽著這些話,也沒什麼表波,只是滿不在乎的說道:「師父他老人家超紅塵外,要怎麼做,自然有他的想法,我這個做徒弟的管什麼?」
顧泯卻是搖了搖頭,他對這說法很不滿意,「實際上修行界里的這些人,就沒幾個超紅塵外的,你看看忘塵寺的那些和尚,名字取得好,但實際上不還是在紅塵里打滾?再說你師父,要是真的超紅塵外,那亡國之說,想來就不會再放在心上了。」
修行者在紅塵中,的確是沒有幾個人超紅塵外的。
柳邑反問道:「你要是有朝一日到了我師父的境界,會超紅塵?」
顧泯想也不想,便直接回答道:「不會。」
這是他心的想法,不需要掩蓋什麼。
柳邑臉稍微好了一些,大概是覺得顧泯這才像話。
顧泯沒在說話,真正超紅塵的人,他覺得是有的,就比如那位子劍仙。
不過這個時候,沒什麼好說的就是了。
在林中緩行,走了差不多半個時辰,遠出現了一片濃霧,那座山谷就在霧中,顧泯簡單的說了幾句要注意的,這才繼續朝著前面走去。
……
……
蘇宿這幾天為了山谷前那些修行者中的名人,他之前在樹林里,和那個名為澈粟的大應皇族年推心置腹了一番,然後便收穫了一個朋友。
後者不僅送出來好些東西,最後更是把蘇宿引為知己,隔三差五便來找一找蘇宿,而且每次來,一定都要帶著一份重禮。
也就是他為大應皇族子弟,若是換了別的修行宗門弟子,只怕是早已經承不起。
這送出的禮太重,甚至讓吳清水等一干人等都瞠目結舌。
當然他們最到奇怪的是,為什麼同為年輕的劍道天才,這位對蘇宿推崇備至,沒有任何敵意。
問到蘇宿,這個混小子,又是每次都語焉不詳。
這不,這會兒澈粟前腳剛走,蘇宿後腳便被吳清水扯住耳朵,「蘇小賊,你這家混小子不會是覺得歸劍閣太小吧,要去大應給那小子做扶龍之臣?」
澈粟是大應皇族,又深得那位老太后的喜,還真說不好,有朝一日能夠得以登基,為大應皇帝,那這些天和他關係莫名這麼好的蘇宿,說是做個得力助手,也不為過。
蘇宿笑嘻嘻說道:「師叔,你放心,我要是做了什麼大將軍或者是什麼大,肯定第一件事,就是給您找他娘的幾百套春宮圖,讓您好好品鑒。」
聽著這話,似乎是已經看到了以後的景象的吳清水微微點頭,正要說話,這才緩緩回過神來。
他咳嗽一聲,厲聲道:「你這混小子,還真有這個心?」
蘇宿了額頭,想對著自家師叔翻個白眼,但想著師叔那睚眥必報的格,覺得是有些不妥,這才有氣無力的說道:「我沒那麼個想法,就算是要做扶龍之臣,我也去給顧泯那小子做,不過那小子倒是沒什麼運氣,又不是個什麼皇子,天知道他到底是不是大祁皇子。」
他低聲嘟囔道:「要真是,我也混個做做。」
吳清水瞇著眼睛,想著這件事的可行,要是顧泯那小子真是大祁皇子,那麼依著他的天賦,還是很有可能接班大祁王朝的,到時候,還真有可能讓歸劍閣為當初的柢山。
即便是在南陵一地,那也是超過劍庭了。
古道真人如今掌管著歸劍閣,這位劍道強者,對這些事從來都不上心,隨而為的典範,可他不在乎,別的歸劍閣弟子,卻不能達到他的高度。
想起那位閣主,吳清水又想起了當初他寫信到柢山的事,心裡微微一笑,這他娘的和顧泯還有師徒之實,這就關係更近了不是。
一想到這裡,吳清水甚至都笑出了聲。
蘇宿看著自家師叔這猥瑣的笑容,眉頭皺起,趕拋下一句,「師叔您先忙,我去溜達溜達。」
便急著離開。
他走得很快,在吳清水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便沒了蹤跡。
從歸劍閣的營地離開,蘇宿一頭扎進山林里,想著找個什麼野來吃一吃,只是溜達了小半個時辰之後,也沒看到什麼心儀的東西。
「這隻野山,太小了,烤著吃肯定不過癮。」
「你瞧瞧,這他娘的野兔子,是不是從小便被兄弟姐妹們欺負,長得這麼小,這夠誰吃?」
「嗨呀,你他娘的是野豬?怎麼長得像條狗?」
「這不行啊,小兄弟,你要努力啊。」
「嘿,這個可以!」
蘇宿忽然在林子里看見一頭黑驢,那頭黑驢皮如同上好的綢一樣,看著就知道極為順。
驢頭不大,但一雙眼睛里,有些狡黠。
最主要的是,這頭驢真的很,它的肚子就差不多要垂到地面,四肢也極為壯。
「對嘛,吃驢就要吃這種,看著便知道很有靈!」
蘇宿口水都差點流出來了,他從黑驢的後,朝著他走過去,很快便就要到了那頭黑驢後。
就在蘇宿出後的長劍,要一劍斬下那頭黑驢的驢頭的時候。
那頭黑驢忽然轉過了。
它看著握著劍的蘇宿,竟然一時間沒逃。
「不痛不痛,就一下,一下就好。」蘇宿舉著劍,笑嘻嘻的開口。
「我去你大爺!你又沒死過,你怎麼知道不痛?」
出乎蘇宿預料,這頭驢居然是口吐人言。
蘇宿也不是個見識短淺的人,但著實沒有見過這樣的事,他看著黑驢,一頭霧水,「你這頭驢了?」
黑驢朝著蘇宿啐了一口,一團黑綠的東西朝著蘇宿飛來,蘇宿一怔,一時之間,竟然是沒有躲過去。
等到這團東西落到他的臉上,蘇宿才怪了一聲,「我去你娘的,你他娘吃屎長大的,這麼臭!」
那團黑綠的東西,是之前黑驢在裡嚼過的草,再加上它口腔里的味道,混合在一起,的確不是一般人能夠承得了的。
黑驢微微一笑,一排大黃牙出來,看著極其的賤。
蘇宿一把將臉上的東西抹下,也不多說,更沒有什麼害怕的想法,舉著手裡的劍便朝著黑驢追去。
黑驢也是很果斷,當即便朝著山林里跑去。
這頭黑驢速度極快,竟然不輸一般的修行者。
蘇宿為第四境的劍修,速度也算不慢,一時之間並沒有被那頭驢給甩掉。
「你他娘的別跑,不怕你做驢火燒,我蘇字倒過來寫!」
在山林里穿梭,蘇宿已經是怒火中燒,他這輩子,從來沒有在某件事上吃過這麼大的虧,即便是梁照勝過他這件事,他也不覺得是什麼大事。
至於和顧泯的平分秋,就更不用說。
可時至今日,他居然被一頭驢給欺負了。
這真是奇恥大辱。
這頭驢是他這輩子見過最賤的一頭驢,賤的程度,甚至都要超過他。
「小傢伙,你不行啊,跑得太慢了。」
那頭黑驢一直在前面跑著,但是看起來卻是極為悠閑,而且還有閒逸緻,一邊跑一邊出言嘲諷。
蘇宿頭上青筋暴漲,整個人忽然提升了不速度。
他一邊跑一邊罵罵咧咧,「你娘的,你這頭憨驢,等我抓著你,我一定把你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