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的他,也是芒萬丈的人。
韓雨凝眼眶裏早有熱淚,流不出去。
顧泯輕聲笑道:「歲月就是這樣,以前你不害怕的,後來就害怕了,以前你覺得可以做的,後來就不敢做了,一個鋒芒畢的年輕人,一眨眼,就變了一個油膩的中年男人。」
韓雨凝安靜聽著,不說話。
顧泯了臉頰,自顧自開始喝酒,不多時,就已經把這剩下的半罈子酒都給喝了。
然後他打開另外那罈子酒,一邊喝酒,一邊笑。
最後,眼見那剩下的酒也要見地了,顧泯這才昏昏沉沉說道:「我啊,這輩子遇到過好些無能為力的事,但有一件事,興許是這輩子都邁不過去這道坎了,那就是我那個朋友,是我很好的朋友,他為我做了好多好多,我也想報答他,可他後來還是就這麼死了,我都沒辦法,沒辦法去挽回他的命,這些日子,我一直都不去想,之前回到郢都,我也沒敢去看看,就是怕想起他,我知道他其實只是他,甚至都不是個完整的人,但那是我前些年唯一的朋友啊,最後幾乎還是為我而死的,這會兒我眼前盡數都是他的影子,我一點都不害怕,就是很傷心,很傷心很傷心。」
韓雨凝看著眼前這個胡在說話的年輕人,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來安他,只能看著,然後心疼他。
顧泯吐出一大口酒氣,又指了指韓遂,繼續說道:「肯定的,像是你爹這樣的南楚人有很多很多,還有很多很多別的南楚人,他們或許每天都在罵我,在我的脊梁骨。」
聽到這兒,韓雨凝都有些迷糊了,不知道,這番話是什麼意思。
顧泯說道:「後來我告訴我自己,以後我要好好修行,要更快的強大起來,就是為了,以後在某天還有什麼事擺在我面前,要我去解決的時候,我不是無能為力,而是一劍,就能斬開那破事,我就能站在那個地方,告訴那個傢伙,想要傷害我在意的人,想要我的東西,都他娘的是妄想!」
韓雨凝聽得有些發獃,到了最後,居然問道:「公子你是劍修?」
顧泯想也不想的隨口說道:「你這不是廢話嗎?不是劍修,哪裏來的劍招教給你?」
韓雨凝也不覺得這樣說有什麼不對,只是笑了笑,然後有些黯然,眼前的顧公子才多大年紀,就這麼厲害了。
自己也練這麼多年劍了,算個什麼?
顧泯哈哈大笑,「不一樣的,你韓雨凝要做的事,在我看來很簡單,因為我站得比你高,當你站在我這個地方,再讓你去想著做現在想做的事,你還想去做嗎?」
韓雨凝認真想了想,然後老實的搖頭。
這當然不會。
當然不會,這會兒只是想做周圍最強的鏢局當家,等到有了顧泯這樣的境界,只怕是想著會做整個江湖的武林盟主。
甚至於,還有別的想法。
顧泯嘆道:「我敢保證,我絕對是個知足常樂的人,不過我這樣的人,境不同,即便知足常樂,也會有人來找我的麻煩,找我朋友的麻煩,要我的東西,所以我只能更強,才能去解決這些事。」
顧泯喝完最後一碗酒,然後說道:「都不容易。」
酒水沒有了。
該說的話全部都說了。
韓雨凝有些沉默,看了顧泯好酒,這才問道:「顧公子是覺得以後再也不見我了,所以才說這麼些話嗎?」
顧泯抬起頭來,微笑道:「若有緣,自然會相見,不過是到了這裏,不說這麼些話,不得勁罷了。」
韓雨凝看著顧泯,有些憐惜的說道:「由此可見,即便是在山上修行,公子也不是無憂之人。」
顧泯說道:「世上可沒有無憂之人。」
韓雨凝點頭,當然認同。
顧泯再吐出一口酒氣,這頓酒就算是醒過來了,他深吸一口氣,看向窗外,這會兒天都黑了。
這麼一頓酒,居然喝了一整天。
顧泯拍了怕韓遂,後者還是沒醒過來。
顧泯也不矯,走過去背起這個比他要健壯得多的漢子,就這樣出了酒肆,走在長街上。
韓雨凝只喝了幾口酒,自然也沒醉。
兩人走在長街上,沒有說話。
韓雨凝心事重重。
顧泯倒是一片清明。
又行了兩條街,韓雨凝忽然輕聲道:「顧公子以後,要開心的活著。」
這是的願景,但好像也只是願景。
畢竟這寄在別人上的,除去願景之外,還能是什麼呢?
顧泯破天荒的沒有反駁,只是點頭。
今夜的月也很好。
長街一片月,照亮世間。
臨近那家客棧,寂靜的黑夜忽然有些馬蹄聲。
顧泯抬頭,韓雨凝跟著抬頭。
這會兒才發現,那邊客棧,火四起,人影攢,有些吵鬧。
這是北門鎮,本來就是魚龍混雜。
顧泯心裏瞭然,「這是有人看上你們那批貨了。」
韓雨凝一躍而起,落到一院牆上,抬眼看去,竟然在人群之中,看到了楊威的影。
這傢伙,在夥同這些人,將他們的貨搬走。
很明顯選擇這會兒,就是看中了顧泯和韓遂出去喝酒。
韓雨凝咬碎玉牙,「這個叛徒,早該一劍殺了他!」
顧泯在街角把背後的韓遂放下來,帶著渾酒氣的年輕人抬頭笑道:「你之前問我是不是劍修,想來是因為沒看過我的劍。」
韓雨凝下意識點頭,之前這麼問,當然是因為沒看到顧泯帶劍。
顧泯點頭道:「好,我就讓你看看。」
話還沒說完,一柄雪白長劍,出現在他側,顧泯卻不去握住,而是笑道:「我這一劍,讓你看看。」
說罷,長劍掠去,劍出現。
一片亮,無比耀眼。
那是一道劍,領著鋪天蓋地的劍氣!
劍氣混著酒氣,好似讓這一劍都有了些味道。
照耀整片天空!
顧泯仰頭看著這道劍,喃喃道:「居塵世二十載,猶羨青衫真風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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