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逸疏看著厚厚的賬簿,一行行的數字,讓他心曠神怡。
這麼多糧食能換多冬、石炭,又能換多兵回來,阿妹說要養一支騎兵,騎兵就得有馬。
買馬可不是一筆小的支出,等到菽收上來,再種下冬麥,明年糧倉更厚實,一支騎兵也能試著養一養了。
也不知道明年爹孃能不能順利來鶻州,若是能來最好,一家就團圓了。
正想著,房門一下子被打開,居秋大步走進來,臉不好看的說道:“公子,拓跋鮮卑攻打併州了。”
“什麼?”顧逸疏一驚手裡的賬冊都顧不上了,“從哪裡打起來的?”
從櫃子裡拿出輿圖鋪在桌上,顧逸疏的眼睛落在拓跋鮮卑與幷州界的地方,最後手指落在了馬邑之上。
居秋搖搖頭,神卻十分的凝重,“屬下現在還不知道打到了哪裡,但是據說有數千人之眾。照他們以往的打法,沿途掃村寨,抓人做壯丁充軍漢,做馬前卒,隊伍肯定是越打越多。”
不隻是鮮卑族,其他胡人也一樣打仗一向不怎麼要臉,怎麼實惠怎麼來,錢糧要,壯丁也要,如蝗蟲過境,凡是抓獲的晉人都要充做步卒,這些人就是攻城的先鋒。
其實就是送死的。
無恥,卻令人很棘手。
“如果是從馬邑一路南下,必然是衝著晉去的。”顧逸疏的手指在輿圖上一路南下落在晉之上,而晉距離鶻州並不是很遠,若是敵人打到晉,鶻州就很危險了。
就算是阿妹已經以最快的速度改善鶻州,但是自保之力麵對山匪賊寇是不懼,可要是數千上萬的敵兵,未必能扛得住。
鶻州還是防太弱了,兵糧,周遭十四縣的城牆還未完全加固,府縣兵馬也未完全掌控……
太糟糕了。
“去把屯留、襄垣的縣尉來。”顧逸疏看著居秋吩咐道。
“是,屬下這就派人去傳話。”居秋轉就出去傳了話,很快又折了回來,這次後還跟著馮溫茂。
顧逸疏掃了二人一眼,道:“你們來的正好,眼下軍急迫,沁源縣與沁縣還冇有自己人,你們二人前往坐鎮,另外讓張虎去武鄉。”
居秋跟馮溫茂一愣,隨即就答應下來,“是,我們聽公子的。隻是若是縣令不配合怎麼辦?”
顧逸疏眼睛一冷,“你們說怎麼辦?”
二人立刻就知道怎麼做了,鶻州十四縣是顧家的封邑,顧家要把權柄重新拿起來,朝廷也不能多舌,肯定會不滿,但是小皇帝跟皇叔扯皮呢,哪裡顧得上這山高水遠的鶻州。
沁縣、武鄉就是鶻州的第一道防線,萬萬不能有失,讓彆人去顧逸疏哪裡放心,必然要是顧家部曲才。
顧清儀得了訊息的時候,阿兄正在召集人開軍事會議,不好去打擾,但是也冇想到會突然發生這樣的事。
拓跋狄他們帶著商隊去了太原郡,豈不是正好與族人的兵迎頭撞上?
這是什麼緣分啊。
顧清儀很頭疼。
上次賀賴氏就想讓拓跋狄迴歸族中,拓跋狄拒絕了,這次鮮卑部南下也不知道賀賴氏會不會藉機生事。
而,眼前最要的就是要加固工事,顧府在鶻州全依靠塢堡,但是並不能將所有的邑戶庇護於堡。
所以擴建加強防竟是了眼下最要的事。
顧清儀急匆匆的出門去找董大,戰夏等人立刻跟上,個個臉都不怎麼好。
要打仗了,們冇經過這種事,心中不免有些忐忑。
塢堡的鐘鳴響起,連撞三下,塢堡外的邑戶們都停下手中的活計,齊齊看向塢堡的方向。
就連癡迷研究的信陵公子聽了鐘聲也走出了房門,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董大跟隨皇叔打仗多年,聽了郎的話神鐵青,他竟是還冇得了訊息,不過立刻說道:“加高擴建堡壘是必須的,調青壯要立刻行,從北邊一路打過來,就算是再快也得月餘的功夫,何況這一路上有不府縣阻擊,足夠了。”
顧清儀聽到專業人士董大這樣說心頭先鬆口氣,鄭重的說道:“此事將軍有經驗,就托付於你了,缺什麼直接說,我必然為你準備齊全。”
董大此時也不敢懶,鶻州有個閃失,他也不用去見主公,直接提刀自我了斷吧。
顧清儀怕嗎?
怕!
一個長在太平年代的小姑娘,冇有見過經曆過戰爭,戰爭這樣的事隻從黨史、曆史、電影、電視、書籍上見過。
原以為自己也是見多識廣的人,但是真的戰爭就要打到家門口的時候,還是有些腳底發,小發酸。
這可不是遊戲,失敗了還能重新再來。
這是真的戰爭,死了就是死了。
深吸一口氣,不能慌,不能慌,有阿兄在外指揮坐鎮,他的軍事才能絕對是秒殺自己的。
自己眼下最要的就是幫阿兄管好政,對,石坊!
加固塢堡需要石料、木料,太平日子的正常資儲備,現在就是救命的稻草。
冇有嫌棄石坊無錢可賺就取消,而是讓他們給邑戶蓋房子,儲備石材,現在正是能用上的時候!
顧清儀立刻讓戰夏去把石坊的匠頭鬱柏來,還有木坊的匠頭林元青。
二人前後腳到,顧清儀看著二人,就直接問道:“需要擴建加固塢堡,石坊的石材儲備可夠用?”
鬱柏愣了一下,不知道郎怎麼會忽然要做這個事,但是他一個匠頭可不質疑郎,想了想就說道:“要看郎擴建多,加高多。”
顧清儀就道:“擴建不是整個塢堡擴出去,隻要將塢堡之外邑戶們修建的房子圈進來,修建一圈厚實的牆壁再加一座寨門。塢堡的牆壁至要加高三尺,你看如何?”
鬱柏被噎得無語,這可不是小工程,皺眉頭算了算,就道:“目前石坊儲存的石料加固塢堡足夠,但是要是擴建院牆將邑戶的房子圈進來,滿打滿算隻能修建一多半。”
顧清儀算了算工程日期,又道:“如果在加固塢堡修建院牆的同時,你們繼續儲備石料這些時間夠不夠補足缺口?”
石坊的隻管采石,是不會做其他的。
鬱柏覺得時間有點,但是也不是不能完,就道:“奴一定會儘力。”
“不是儘力,是一定要做到。”顧清儀說完又看著林元青,“木料也是如此,夠不夠用?”
林元青是個聰明人,方纔郎詢問鬱柏的時候,他已經在計算木料的用量。
木料比石料用的得多,雖然儲備不足,但是伐木比采石輕鬆,就道:“木坊有一批木料,差一點也可以邊取邊用。隻是新木頭暴曬後會水,所以最好是新木用在最外,出了問題也好替換。”
“那就去準備吧。”顧清儀就道,“北方胡人衝進幷州境,若是阻攔不力,很快就會殺到鶻州,在敵人抵達之前,我們要做好完全的準備。”
鬱柏跟林元青聞言臉都是一白,難怪郎這麼著急。
自從郎來了之後,整個塢堡的變化極大,他們已經把這裡作為家園,遇到敵人怎麼能退?
二人咬著牙立下軍令狀,立刻著手準備。
被上戰場,與發自心與敵人作鬥爭,效果是完全不同的。
顧清儀長舒口氣。
幸好之前收攏了不流民,現在就是現的壯丁。尤其是顧府的飯食不差,再加上夏收顧清儀給大家殺豬宰羊的,個個強壯,坐起事來自然是力氣十足。
戰事將起,鶻州麵臨著巨大的危險,讓顧清儀很意外的是,最激最擔心的不是顧家的邑戶,而是收攏的流民們。
他們曾經被迫流離故土,忍捱,冒著生命危險四流浪,好不容易在鶻州安家,有了房,有了田,有了生活的希,現在很有可能會被人打破,這就代表著一旦鶻州失守被攻陷,會再次為流民,甚至於會為胡人的馬前卒。
那樣的日子,誰也不想再去會。
更何況,家裡的青壯有進部曲的,他們拚命要守住鶻州,護著家人,而他們這些不能上戰場的老弱病殘能乾什麼?
當然是能乾什麼就乾什麼,就連家裡七八歲的孩子都主去給幫忙,大活乾不了,邊邊角角的小活兒他們也能幫上忙。
人心是什麼?
顧清儀曾讀三國,都說劉備是哭來的江山,但是他能得到人心並不全是哭,他有自己的人格魅力也有自己的手段留住人心。
被民心擁護是什麼覺?
長在紅旗下的孩子冇機會驗,驗更多的是考試績下降父母混合雙打的教育,街道辦大爺大媽對未婚青年的熱心關切尤其喜說,在學校裡做個班乾部,學生會乾部,得到學生老師的喜,那也不擁護,那是進步學生為學校貢獻力量。
直到這一刻,顧清儀站在塢堡堅固的牆壁下,正在加固塢堡的邑戶會發出巨大的歡呼聲,齊聲高呼保衛家園,保衛郎。
就連顧逸疏都被震到了,半響無法言語。
顧清儀心口陣陣激盪,什麼民心所向?
想有點明白了。
轉頭對上兄長的激熱切的目,輕輕一笑,“阿兄,你看,這就是眾人一心的力量,我們會勝利的。”
顧逸疏讀過很多書,學過很多權謀,年熱時也能裝紈絝被人奚落毫不在意,忍辱負重他從不怕苦。
但是今天阿妹給他上了新的一課,一個他從未接過的一麵。
作為世家的公子,生來就是被人擁護,高高在上的貴人。
邑戶們如何,他怎麼會放在眼中。
低賤毫無權利隻能為貴人們做奴仆的邑戶,在他們這些人眼中如螞蟻一樣毫不起眼。
從不在意,從不看重,從未放在眼中。
但是,現在他覺得不是,以前是他想錯了。
他看著阿妹問道:“清清,當初你來鶻州開荒田建房屋收留流民是不是就想到今天?”
顧清儀無法回答自己當初的心思,想了想才說道:“阿兄,我當時最多的想法就是多種田多收糧,打起仗來心不慌。”
“噗!”剛趕來的鄭桓正聽到這句冇忍住笑出聲來,對上顧家兄妹看他的眼神,忙擺擺手,“抱歉,我不是故意聽的,我就是剛到這裡正好聽到。”
顧清儀也冇什麼不好意思的,郎怎麼了?就算是鄭桓這樣的世家子看不起子拋頭麵,這裡是鶻州,他怎麼想的沒關係。
鄭桓說了這句,神鄭重起來,對著顧清儀施了一禮,“是我失禮,理該賠罪。我一直以為顧郎學識出眾,尤其是對於天文方麵見解獨特,冇想到對這些事務竟也是另有巧思。是我狹隘了,還請郎莫要怪我失禮。”
鄭桓此時再看顧清儀的眼神都不一樣了,那是一種佩服之外,將放在同等地位的欣賞與尊重。
顧清儀:……
就冇想到信陵公子還真是個君子,這氣度,一般人難有。
也是,隻有這樣心思還有些純粹的人,對於科學研究才那麼執著追逐。
顧清儀在這個男人為尊的時空過了這麼多年,除了家人之外,還是第一個士族郎君對這樣尊重,那種覺也很……有就?
心裡自嘲一笑,在封建社會子想要出頭太難,想要獲得彆人的尊重也很不容易,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儘力活得輕鬆些,如今也算是看到了一縷曙。
也許,世對而言不隻是隻有殺戮與危險,也是人生路途的另一種征程。
客氣過後,三人就眼前的戰局討論起來,主要是顧逸疏與鄭桓談,顧清儀在一旁聽,偶爾也會說幾句。
的眼睛落在塢堡之外的中央主道上,從這條路上能直通塢堡大門,但是現在就在這條路上正在修建一座寨門。
這座寨門寬厚結實,如果有敵人來攻,也能撐一段時間,讓塢堡的人做好迎戰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