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彥仙登關，遙遙著這一幕，面沉如水，卻偏偏沒有什麼好法子。

　夜襲嘛，自古以來如此，他只能坐鎮關，自向外穩住各營盤。真要是強行夜間出兵解救，以自己這些外圍部眾的兵馬水平，怕是混本吞噬的士卒數量會遠遠超過這支奔襲騎兵本的殺傷。

　而且這是關南，到底是建制的部隊，關北已經一團了，那些白日間經歷了一整天戰才收攏起來的義軍和部分營中軍殘部本就是在拔離速的突襲炸了營。

　好在白日的經歷讓他們曉得可以往山嶺里鉆。

　“節度。”

　紛之中，一人隨李彥仙親衛匆匆登關，拱手相對，正是董先副將張玘。“我家統制讓我來報，說是金軍在我們那里占不了便宜，似乎準備撤出去，換別的營盤來沖……”

　“看到了。”李彥仙深呼吸了一口氣，語氣冷淡。

　而張玘在旁順勢往下一看，便曉得李節度為何如此了，關北這里，宋軍七個營盤，潰了一個，一個正在戰，剩下五個此時居然只有三個全亮了起來，還有兩個半亮不亮的，而且有些混……很顯然，這兩個營盤在面對突襲時，用這種方式給金軍提了醒，他們是弱軍，可以來沖他們！

　張玘本想勸一勸李彥仙，但一時也不知道說什麼好……今日一戰，宋軍輕敵貪功、驕縱之態顯無疑。

　這不是一家兩家，這是三年的鼓宣傳、休養生息和優厚待遇下系統存在于營大軍中的問題。

　其他地方也肯定會出各種奇葩子，都要拿來買教訓的。

　就這般想著，忽然間，張玘覺得前似乎更亮了一些，他朝關下營盤去看，卻發現只是一瞬而已，關下營盤的況并沒有發生本質的改變。

　一時間，張伯玉（張玘字）只覺得自己是夜間哪里被閃了眼睛而已，但下一刻，他就注意到，原本面沉如水的李彥仙李節度沒有再看下方營盤的象，而是看向了東南方向。

　東南方向是山，是中條山，是王屋山，是太行山，全是山……初冬農歷初五，黑夜之中應該是一片漆黑才對。

　但是張玘在山中看到了星星之火。

　雖然很小，但絕不是近火把的火星，而是真有微微火星在東南方向一片漆黑的山間閃現。

　張玘比劃了一下，按照他的判斷，那里應該是太行王屋山的口，是鉆天嶺，是西冷山口，是軹關陘從山脈中鉆出來的通道所在。

　是隆德府的金軍援軍嗎？

　張玘一瞬間便想到了這種最糟糕的可能，而如果是這般，今夜自軍便要大潰！

　但是，難道要撤嗎？

　這時候撤，只會引發全營崩塌，說不得關北金軍主力也會趁勢奪關涌，那到時候不用隆德府的金軍，宋軍便會大潰。

　而且，如果是金軍，為何來突襲的太原方向金軍只有那麼一點？為什麼不盡發騎，連隆德府金軍將自軍盡數堵在這里？！

　如果是隆德府的金軍，那本就在山里的馬總管沒理由不察覺吧？他連太原金軍的向都能察覺！

　會是金軍突襲部隊分出的疑兵之計嗎？

　而無論是哪個可能，都要勸李節度穩下來，死守鐵嶺關與關北營盤。

　一念至此，張玘再度看向李彥仙，卻發現披著披風的李節度依然面沉如水，卻看不都看前的營盤，只是盯著東南方向咬起了手指甲。

　張玘無話可說，也忍不住咬住了自己的指甲。

　但就是此時，遠山間的星星忽然跳了一下，變了數顆星星，再然后是幾十顆星星，上百顆星星，是麻麻的星星，繼而一條繁復而漫長的火線出現在遠方山中，而且還在不停地延長、蜿蜒與連接。

　最后，在短短的一刻鐘，就像是什麼法一般，一整條火龍出現在了山間，并因為折疊、重影，形了一片火海。

　遠遠去，整座山似乎都如野火鑄就。

　其勢洶洶，既已鋪山，必能燎原。

　張玘如釋重負，他從火線一開始展現出那種奇怪的蜿蜒之狀時便醒悟過來，這不是金軍，金軍是從軹關陘直接鉆出來的，只會是一個越來越大的火星，然后變火苗……眼下這個樣子，只能是馬擴的義軍在下山！

　他們原本也是匆匆聚集起來，向著此而來，然后連日山間行軍，應該是被迫要在微寒的初冬山中再過一夜，明日一早再下山的。但很顯然，當他們發現了這邊的耀眼火后，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以后，卻是選擇了打起火把，連夜下山。

　初冬時節，草木蕭瑟，水沾，數量驚人的太行義軍卻在夜間上演了一出如火如荼。

　初戰告捷的完折合和麾下幾名猛安一起怔怔看著后忽然冒出的火，這種明知道是人為的、卻依然展現出了宛如什麼自然奇觀一般的景象讓他們想起了很多事。

　但眼下，這滿山的火只有一個意思——他們要是敢繼續留在這里，很可能會被盡數包圍。

　所以，應該趕快吹號角，下令軍隊原路撤回。

　不過，可能是這種震人心的‘星星火山’實在是過于奪目，以至于折合怔了很久方才在下屬的催促下回過神來，并下達了軍令。

　號角聲連迭響起，不僅驚醒了很多真騎兵，也驚醒了關礙西南方向大約二十里外的一群人。

　“好生無趣！”

　騎著馬的韓世忠也從那面人造火山上回過神來，扭頭笑對側的牛皋。“你家節度和俺都以為自己才是這場雜劇的主唱，結果他上的早，只唱了個暖場的艷段，俺來的晚，只唱了收尾的散段，主戲卻被這馬總管居高臨下，給當眾唱了出來，而且唱的是這般狀況……好活！該賞！”

　事涉三位節度，被抓來帶路的牛皋一聲不吭，裝聾作啞。

　倒是解元在旁是在忍不住了：“五哥！你當是長安跟宇文相公一起看雜劇呢？！金軍必然要撤了，但絕對疲敝不堪，速速點起火把，追上去吧！絕對有斬獲！”

　韓世忠仰頭哈哈哈大笑，卻陡然變，直接在夜中回頭對著后數千騎下令，然后全軍放開制，一起點火，又一條火龍憑空出現，與那面火山相映輝的同時，卻又以一種讓金軍措手不及的速度直撲過來。

　號角既發，完折合毫不遲疑，打馬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