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炎九年冬，十月十八，大宋家趙玖越過黃河，自陜州垣曲登陸。

　這是一個平平無奇的日子，趙家的行也只一個平平無奇外加順勢而為的作，但也正是這個作正式宣告了建炎九年北伐的全面化與深化。

　到此為止，前期的突襲式戰斗正式結束，北伐進了一個新的階段。

　當日夜間，趙玖在垣曲扎營休息，便已經引發了整個河東與河南地區的震。

　畢竟嘛，趙宋家在何，對上下而言絕不是一個簡單的位置，它還是個坐標系，是一條底線。

　這其實是一種很微妙的心理。

　之前趙玖在待著，河南地區的吏、民夫便會覺得自己忙碌在第一線，會對更前線有畏與抵心理，前線士卒也有一種我在最前線，我在為后方賣命，所以就能為所為的心態。

　然而，趙家一旦渡河，就好像打開了一個閥門一樣，河南關西上下吏，登時就安穩和老實了不，就連倉促征募起來的民夫似乎都提升了士氣，了一些抱怨。

　至于黃河北面的前線軍隊，更是第一時間到了力。

　一夜之間，趙家便收到了幾乎整個河東地區所以統制以上軍將的札，一時間，他對前線很多事的了解，真就比幾個帥臣更清楚了起來。

　這不免進一步堅定了他某些念頭……但依然還是不足以讓這位家下決斷。

　翌日，天稍微沉起來，趙家自垣曲啟程，在多達八位統制及其部屬，外加前班直的護送下先往西行進，中午過三門峽，晚間抵達平陸境。

　平陸守將邵云出城向東前來迎接，隨即到了趙家專門設宴款待，以及大加恩賞。

　這是題中應有之意……邵云作為李彥仙實際副手一般的人，在李彥仙常年鎮守陜州的過程中一直坐鎮平陸這個河北唯一大型據點，李彥仙守了陜州八九年，邵云也就守了平陸八九年。

　完全可以說，此人一直于整個帝國最危險的前線，甚至一直到堯山之戰前，李彥仙都不忘給此人請求父母、妻子的恩蔭，那幾乎便是有主犧牲的覺悟了……只不過那一次訛魯補和阿里這對老搭檔在三太子訛里朵的指揮下，選擇了趙玖這次進軍的道路，繞過平陸，直接南下突襲，死的人也變了汪相公與大翟。

　反倒是邵云，時運至此，一直等到了北伐和趙家。

　這種人，簡直就是抗金典型，一定要大加表彰的……而宴席中，呂相公果然代表了朝廷進一步正式追加了邵云的恩蔭、提升了邵云的武階。

　隨后，邵云復又主表態，希能夠親自率軍護送家北上。

　對此，趙玖再度猶豫了一下，但最終還是點頭應許了。

　話說，這件事，當然是明正大、君臣得的分多一些，但也不是沒有一點別的說法。

　眾所周知，李彥仙部因為部屬位置不能輕易調度，所以向來獨立極強，這也導致了其部素質良莠不齊、山頭并立……雖然說起來很尷尬，但實際上，這個陜集團軍上一次得到大規模整合，居然是靠著方向的大翟殉國這個契機才功的。

　大翟翟興去世后，趙玖特許其子翟琮接任父職，但這不耽誤翟琮因為自威遠遜于其父，不能服眾，也就是從那以后，李彥仙才徹底取得了這個集團軍的總控制權。而中樞在后來數年間，則憑借著堯山一戰的巨大影響以及對周邊地區的治理與恢復工作，才漸漸將翟氏上下這個圍繞著建立，典型的地域豪強義軍集團給徹底消化。

　到了后期，隨著牛皋、董先這些人先后徹底離翟氏，主為中樞直屬，翟氏本現存的三個統制一個統領也都漸漸擺正位置，反過來倒是李彥仙和他的陜州部隊顯得距離中樞有些遠了。

　而如今，國家北伐實際奪取了河中，陜州失去了往日的戰略要沖地位，而李彥仙本人又剛剛在鐵嶺關損兵折將，那作為李節度最信任的心腹留守大將，做出這種表態，自然是值得思量的。

　最大的可能便是李彥仙私下授意如此，借機向趙家認錯輸誠。

　而趙玖本一點猶豫，也是怕自己此時將邵云給‘吞并’了，會引起一些軍中流言。

　不過，他最終還是選擇了同意，因為還是那句話……哪有家吞并營部隊的說法？有些事，正大明的去做，自然就堂而皇之起來，但若是本著小心思去考量，反而會讓事變得有些奇怪。

　就這樣，趙玖甚至沒有指定平陸的守將，只是讓王彥看著安排一名統領而已，翌日便再以邵云部為先導，從平陸境北上，乃是自張店鎮穿中條山，然后于八月廿二日抵達安邑城下。

　在這里，趙家和他的近臣們，包括那東南公閣百強，第一次真正意義上遭遇到了北伐相關戰事。

　沒錯，正如河中府首府河東城一直沒有陷落一樣，位于河東鹽池畔的安邑城也一直沒有被宋軍攻陷，這讓酈瓊頗顯慚愧。

　“臣無能！”

　下午時分，赤紅中夾著一片雪白的鹽池畔，酈瓊尷尬俯首相對。“數萬之眾，竟不能速速克城，讓家城駐蹕。”

　“無妨。”

　趙玖當即安，并親自扶起。“朕也是因為韓良臣忽然大勝，才決意渡河過來的，事發突然，酈卿也是中途接手圍困，械不全，若為此強行攻城拋灑士卒命，反而是朕的過失了。”

　有些場面話，該說的還是得說。

　當然了，趙玖也確實不在意這件事，因為得尊重客觀規律……自古以來便是如此，大規模野戰中往往多日對峙可一旦接戰便分出勝負，而一座城，還是安邑這種位置要，在中國歷史書上出現過不知道多次的名城、大城，那只要守將愿意死磕，除非是用一些特殊手段，否則的話，依著酈瓊才接手十來天的規制，破城無異于癡人說夢。

　不過，問題肯定是有的，最起碼一個——那就是除了早有準備的那些特定要害大城，否則話，不顧形勢，決心死守到底的人還是比較稀的。

　為什麼要守啊？

　為什麼要給大金國盡忠啊？

　“不過酈卿，朕記得韓良臣（韓世忠字）與李嚴（李彥仙字）都打的比較利索，金軍反應不及，那照理說河東城有溫敦思忠和其部金軍主力，死守下去也是理所當然，可這安邑又如何？”騎馬營途中，趙玖從城頭收回目，再度掃過旁邊顯眼的鹽池，然后最終落到給自己牽馬的酈瓊上。“安邑城中有什麼說法？”

　“好讓家知道，安邑城之所以能守，全靠一個人。”正在牽馬的酈瓊趕回頭，一面退步不停，一面匆匆解釋。“乃是金國解州知州石皋……”

　“是漢人？”趙玖微微蹙額。

　“是。”

　“燕云還是兩河漢人？”呂相公忍不住了句。

　“定州人……河北漢人。”酈瓊口而對。“不過，定州挨著邊境，早在靖康前便被真人俘虜，先做苦役，然后因為認字改做軍吏，最后被阿骨打庶弟完闍母看中，了幕屬……”

　“哦。”呂頤浩應了一聲，順便瞥了一眼酈瓊，也不知道是表達什麼意思。

　“此人如何？”趙玖也微微瞥了一眼酈瓊，然后方才追問。

　“此人在李節度進軍之前，便常常說家一旦北伐，河中這里首當其沖，所以日常重視防務。”酈瓊并沒注意到家和相公都額外看了自己一眼，趕再言。“又因為安邑位于鹽池東側，正對中條山通道，就更加悉心經營。那日李節度匆匆進軍，他正在安邑這里，所以雖然安邑知縣都第一時間降了，他卻還是匯合了本地兵丁、征發了民夫，扼此城而守。當日，李節度嘗試過一舉攀城，失利之后也一時無法，只能留牛皋牛統制在此困城。”

　“后面的事朕便曉得了，韓良臣從此路過，試了一下，也沒，反而將牛皋帶走去領路，所以耽誤了攻城事宜，一直到酈卿渡河過來接手……”

　“是……”

　“可便是此人有意堅守，聽你意思，其實城中也沒多正規軍，反而多是本地百姓、民夫？”

　“是。”

　“眼下局勢，城中只是苦捱，韓良臣數次大勝后，你們就沒試過勸降引嗎？旗幟、甲胄臨時很難作假吧？”

　“好讓家知道，臣等自然勸過，韓郡王和馬總管與金國在鐵嶺關大舉戰時，也沒忘記此，臣接手后，也將汾水一戰的繳獲，以及撒離不全軍撤過澮水一事告知過他。”酈瓊一時似乎苦。“他本人和一些城中有見識的人應該也都曉得了大略局勢，但臣每次遣使都被他以禮相待，然后嚴詞拒絕……”

　“他今年多大？”

　“三十八九，也許到四十了。”

　“他憑什麼能管住整座城？”呂頤浩忽然再度，卻又言辭冷峻了不。

　“好讓相公知道，此人素來有清廉、仁慈之名，來解州不過兩年，便人心依附，尤其是安邑這里……”酈瓊立即認真對答。

　“哦？”呂頤浩捻須以對，面冷笑。

　“下既然圍此城，便打聽過一些事……”酈瓊迫不及待一般解釋道。“此人有兩件相當著名的事，一次是早年隨軍跟著阿骨打庶弟完闍母在河北的時候，完闍母準備將河北一整個州的百姓分給軍中為奴，是他進諫阻攔的；還有一次就是前年本地的事，有安邑豪杰起事，準備呼應李節度，事泄，那豪杰被誅殺不提，其家中居然尋到了一本記錄了籍貫、姓名的名冊，據說里面有近千人……溫敦思忠派人來索要，卻被提前趕來的他直接燒了……”

　“……”

　“那個時候，完闍母早已經死了，他其實已經沒了靠山。”酈瓊慨而對。“為此事，溫敦思忠直接將他還有他兒子，一起捆綁到河東城下了大獄。幸虧他有個剛剛考了金國進士的主簿，平素敬仰他的為人和學問，認他當了老師，當時才敢二十歲整……直接孤一人跑到太原，找拔離速出面，拔離速又轉到南下巡視的晉王訛里朵，方才使他復原職。”

　話說到這里，趙家和他龍纛已經進了軍營范疇，了轅門，酈瓊也趁勢松開馬韁。而趙玖既到此，翻下馬，卻不著急轉早已經準備好的寬敞中軍大帳，反而是直接帶人登上了中軍大帳前的夯土將臺。

　此視野開闊，周邊一目了然，趙玖一聲不吭四面環視不及，且不說那幾乎可以稱得上是自然奇觀的河東鹽池在午后下愈發顯得瑰麗，便是安邑城上的靜似乎也更加明晰了一些……雖然看不清楚形，但毫無疑問，龍纛和數萬營主力的抵達，還是讓這個原本就只是苦捱的城市震起來，面朝南側對著中軍大營的城墻上，一時有很多人影晃。

　趙家瞥了眼城墻，手示意，楊沂中立即將一個銀制長筒狀的事送上，卻正是所謂穿越者傳統利……用水晶打磨的遠鏡。

　不過有些坑的是，趙玖這個穿越者之恥，一直到穿越后第七八個年頭才整出來這玩意。

　而且，因為這東西軍事用途明顯，又遠不及熱氣球那麼驚世駭俗，可以當做原學標本，所以一直沒有公開，細細算來，不過是給了一眾帥臣，外加幾十個表現出的統制人手一個罷了。

　回到眼前，趙玖抬起遠鏡，大約掃視了一眼城上靜，然后便有些百無聊賴起來，卻又轉了方向，大略掃視了大營一圈……從高懸著的用來偵查的熱氣球，到位于后方的民夫營才趕制了一半模樣的數十輛砲車，然后不由微微皺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