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事院，顧橫波、董小宛、李香君下衙時，聽到不嘰嘰喳喳的議論。

　“聽說了嗎？晉王在貢院前擊斃了好幾個刺客。”

　“揚刀立馬，好威風啊……”

　李香君聽了，不由駐足往那邊看去。

　董小宛拉了一下，警惕道：“你莫不是在想侯方域在貢院考試？”

　“哪有。”李香君道：“我是在想，晉王親自出面威懾宵小，必能使各方士子心悅誠服。”

　“千金之子不坐垂堂，我卻覺得這樣不妥。”董小宛雖是如此說，但也忍不住嘀咕道，“但確實是很威風……”

　“咦，徐善持今日怎不說話啦？往日談論起晉王，你可是最熱絡的。”

　顧橫波扁了扁，不太高興的樣子。

　本來年節時還能時常與王笑、左明靜相，當時都說好了他該記得的勞苦功高。偏如今又是半年過去，他如愿娶了左明靜門，便是再也沒見過面。

　今日說起王笑的所作所為，也只是“哼”了一聲，吐出兩個字。

　“逞能。”

　——有那麼多將侍衛不指派，偏要自己去，不是逞能是什麼？

　心里這般不快地想著，三人走到院門口，顧橫波卻也不進去，小弓足往門檻上踩著，子搖搖晃晃的，張著巷口，等著看那邊的靜。

　都算過啦，從貢院回晉王府，從這邊繞過來是最近的。

　“怎麼不進去？”

　“屋里悶，吹吹風。”

　“也好……”

　那邊董小宛與李香君在院中的石桌邊坐下，談論著時局。

　先是說到為何子的選考試與今天的考試是分開來的，因如今濟南城雖有，卻只在個別衙門，都是各衙分別招考。

　們如今亦有了些奇怪的意識，認為這樣是不妥當的，憑什麼子就不能和男子一樣進行選？

　反倒是以前在江南時最離經叛道的顧橫波，如今卻對這類話題并不興趣，稱二人是“醉心仕途”。

　董小宛于是反相譏道：“我們是醉心仕途，你卻是醉心什麼呀？”

　李香君掩一笑，道：“恍疑沉醉倚三郎嘛……”

　“你們倆真討厭。”顧橫波輕罵了一句。

　心里想的卻是你們給我等著，有朝一日，你們想當什麼我就給你們封什麼……

　巷口那邊有靜轉來。

　顧橫波扶著墻探頭看去，見一個開道的侍衛被人揍得鼻青臉腫，卻氣勢昂揚。

　很快，王笑策馬而過，威風凜凜。

　但只一息之間，他的影就消失在巷口了。

　顧橫波有些生氣，心想他都不往這邊看一眼的……

　~~

　晉王府晚上的活一般是大家聚在一起，點上許多燭火，把屋照得亮堂堂的。

　按王笑的說法是這樣能省些燭火，其實是喜歡家中的子們能融洽相。

　大部分時候，們會幫著王笑批閱文書，纓兒在旁邊理些家中的事務，秦小竺則比較懶，不喜歡做公事，寧可做些下人做的事，添茶磨墨這些。

　稍閑下來，夫妻七人就一起逗逗孩子，談談天什麼的。

　等孩子睡下了，王笑也會和們玩玩類似三國殺、狼人殺的游戲，或是給們講講故事。

　一家人有說有笑，算是被王笑安排的井井有條。

　他希到冬天的時候，們也不用再分房睡了，大被同眠，想必十分有趣。

　如今卻還不行，比如左明靜就還十分……

　這天到了歇息的時候，纓兒很不好意思地四下瞥一眼，拉著王笑的手回房。

　兩人進了屋，坐在床邊說了些家常瑣事。

　“爺傍晚時又用冷水洗澡，芊芊姐要教訓你的。”

　“燒水很麻煩啊……纓兒你好香，什麼時候洗的？”

　“下午洗的哦。”

　“那下次我們一起洗，就省得我燒水了。”

　纓兒微有些。

　“爺你好小氣啊，燭火也要大家一起用，燒水也省……”

　“點燭火好熱啊，要是有電燈就好了，再有電風扇就好了。”

　“你都說了好久要發明那個電燈了，可也沒見你發明出來。”

　“太難了，不適合我，也就是說一說哄你。”

　“我可不怕熱，你看，我一點汗都沒有哦……”

　“我看看啊……”

　王笑覺得，陪纓兒真是開心。

　嗯，昨晚明靜也開心，前晚陪小竺也……

　他對現在的生活到十分知足。

　家里六位賢妻，在公事上能幫忙不說，還把他的行食行安排得妥妥，他生活上萬事順意，哪還有什麼別的奢求？

　……

　然后，就在第二天，王笑竟被人罵了一頓。

　這天早上王笑心本來不錯，但在從后院走到前院的路上被人堵住了。

　“嗯？你怎麼在這里？”

　“見過晉王。”顧橫波有些幽怨地瞥了他一眼，道：“下聽左側妃說腰不舒服，給送些草藥來。”

　王笑了鼻子。

　“你有心了，嗯……謝了。”

　顧橫波能守在這條小徑上，顯然是要來堵他的。

　王笑本來打定主意，顧橫波不管找什麼借口，都得教訓一頓。

　但，這個理由，卻讓他不好再說什麼。

　——自己不小心把明靜的腰弄傷，人家來送藥，還要罵人家，確實說不過去。

　這是明謀啊明謀……

　王笑只好點了點頭，打算走開。

　顧橫波上前一步，擋在王笑面前。

　“晉王，你八月又要出征了嗎？”

　“嗯。”

　“那……我又要許久見不到你……”

　兩人近距離對視了一眼，王笑無奈地吁了口氣，淡淡道：“我都跟你說了，我對你沒有興趣，死心吧。”

　他從邊走過，頗有心如鐵石的姿態。

　有哭咽聲從后傳來，接著又聽顧橫波帶著哭腔嚷了一句：“你說話不算話！”

　“嗯？”

　“你明明答應過……會記得我的勞苦的……嗚嗚……你追求明靜的時候就對人家和悅的，人家給你當紅娘，一心幫你撮合，你們了親，你就看都不看我一眼……”

　王笑回過頭看去，見顧橫波背對著自己，在拿手背抹著眼淚。

　他到有些詫異，覺得這并不像平時那屈意討好的作風。

　——好嘛，溫乖巧的人設終于維持不住了，你看，你顯出本了。

　顧橫波回過，滿臉淚痕，用手抹也抹不完，干脆也不再抹。

　“人家全心全意幫你做這做那……要用人家的時候呼來喝去，用完了就丟……去年一整天，今年大半天……才一共見到你幾次？”

　“嗚嗚……我本來年紀也不小了，再過幾年容貌凋謝……嗚嗚……”

　話到這里，陡然間哭得更大聲。

　“論才、論相貌，我哪樣不好……你上說著不計較出……你就是嫌我出卑賤……嗚嗚……我千依百順待你……”

　王笑了額頭，道：“看來是我太縱容你了，蹬鼻子上臉。你別再演戲，馬上給我收了。否則……”

　“我才不怕你。”

　顧橫波瞪了王笑一眼，噙淚道：“你過河拆橋、忘恩負義、始終棄……你就是個膽小鬼，臭木頭……虢國公了不起，靖安王了不起，晉王了不起……我初識你到現在，你封了三次爵，還是有心沒膽，呸……”

　“顧橫波，是你沒道理，哪有你想跟我好我就得……”

　“我就不講道理怎麼了？你哪天被人刺死了，在戰場上死了……嗚嗚……到時候我算什麼……我什麼都沒有……嗚……心里苦都苦死了，還要和你講道理……嗚嗚嗚……”

　說著說著自己在地上蹲下來，抱著膝蓋大哭。

　“你一個親王……連雨均沾都做不到……明靜姐腰都傷了，你還沒想起我……”

　王笑四下一看，見到有婢子探頭探腦在假山后往這邊看來。

　他扶起顧橫波，道：“別在這發瘋，哭也哭了，該死心你就死心吧。不是強求來的……”

　話音未了，顧橫波將手搭在他肩上，小足一踮，往他上親過去。

　小腳無力，踮不起來，很努力，也只咬到王笑的下。

　第一時間，王笑想到的卻是——完了，要是刺客，我現在就死了，保衛工作還需……

　念頭還未想完，他神志卻有些恍惚。

　每個孩子親吻時候是不一樣的……

　好一會兒，他把顧橫波推開，瞪了一眼。

　前院那邊有個聲音傳來，卻不見人。

　“晉王，門外馬備好了……”

　王笑有些惱怒地抬手指了指顧橫波，轉大步流星地走掉。

　顧橫波這次竟也不怵他，臉上還帶著淚痕，卻是微有些得意地仰了仰頭，不甘示弱地看著王笑。

　直到他的影消失在院門，才四下看了看，有些心虛地轉跑掉。

　還是很擔心被唐芊芊的人看到的……

　也不去上衙，一路跑回家里，趴在桌上想著心事。

　直到李香君與董小宛匆匆趕回來，問道：“你怎麼不去上衙？劉校書發火了……”

　“我這次怕是闖禍了。”

　顧橫波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道：“也許他要重懲我……要是敢趕我走，我死給他看……”

　“你在說什麼？病了嗎？”董小宛上前，了顧橫波的額頭……

　“小宛啊，要是我不在，你要照顧好香君……”

　……

　“好了好了，別胡說了，我還不知道你，也就是晉王每次不罰你，才讓你這般膽大妄為……”

　直到顧橫波在榻上躺下，們又給敷了塊巾，讓好生歇著，這才又匆匆趕去上衙。

　顧橫波拿手輕輕了自己的，想到早上那一幕，王笑那英俊的臉上還帶著茫然，卻是平時見的有趣模樣。

　上似還殘留著那一余溫。手又放下去，側了個子，輕輕哼了兩聲……

　~~

　幾天后，選考試發榜了。

　名列第一的是從南京歸附過來的文人，名徐維。

　侯方域名列第二。

　對這個結果，王笑微微有些詫異，他本來以為侯方域能中第一。

　一般來說，死作八的都是羅德元這種沒名氣的。大才子讀書那是有學習方法的，一理通百理懂。

　侯方域久負才名，不僅文章寫得好，博學強學，涉獵頗廣。

　而且這次的考題方以智也是參與了出題。雖然不能給侯方域題，但多能讓他猜出一部分到要考的范圍……

　結果侯方域確實考得很好，但這個徐維考得更好。

　王笑特意調了徐維的資料看了看，這人原是楚朝二甲進士出，因得罪閹黨被一貶再貶，最后被抄家流放。

　其人本有才學，又經歷磨難，自己種地謀生，比侯方域多了許多見識，考得略好一些倒也不奇怪了。

　王笑卻沒把他和那天見到那個白花蒼蒼的老頭聯想在一起，畢竟看覆歷，此人不過四十七歲。

　他看著宗卷上那“南京上元縣”幾個字，想了想，招來錦衛，問道：“這次中榜者的底細都清了嗎？”

　“許多人還在查。”

　“去把調查徐維的人招來。”

　“是。”

　不一會兒，一名番子到了王笑面前，緩緩匯報起來。

　“因徐維是寄宿在侯家，許多況卑職都是從侯家打探來的……他當年被發配到貴州畢節衛，牽連了家小，他父親、兒子都死在發配途中，妻被發配教坊司，他妻子當時便自盡了……

　六年前，徐維得以還鄉回上元縣，還從貴州帶回了一個妻子和一對兒，據說他這個新妻子是貴州的鄉紳之，正是托關系救了徐維，還跟著他回到南京。”

　王笑點點頭，問道：“他來濟南應考，家小都帶來了？”

　“沒有，留在商丘侯家，打算任后再接來。他家小在河南，也算是攜家歸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