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未曾想過,對方竟是這般看自己的……
“為我擔憂?”
錢謙益搖了搖頭,抬手指了指柳如是。
看了那凄模樣,他終究還是舍不得多罵。反而是自嘲地慘笑不已。
“為我擔憂……是該為我擔憂了……在你眼里,我如今算什麼呢?”
他喃喃著,頹然在椅子上坐下來。
以前,他是士林領袖,所謂“四海宗盟五十年”,他是“文章重,羽翼東林”,五十年,他迎來的都是盛譽。
所有人都敬重、崇拜他,不管是鄭元華還是應思節執掌朝堂,都得給他一份面子。
他迎娶的是才雙絕的柳如是,他雖覺得自己年歲太老,但自問配得上。看,哪怕是陳惟中,在他面前也只能執學生之禮……
然而這盛譽、這清名,隨著王笑進南京城,轟然倒塌。
有人開始怕他茍且生,沒關系,些許流言,他不在意。
但王笑只給了他一個“協議郎”的職,看起來品級很高,卻是毫無實權。
仕途挫,他馬上就到了世間的人冷暖。
往日里吹捧他的人或逃離南京、或名裂死、或轉頭迎奉王笑。
那個王笑,年輕、英俊、才華橫溢、位高權重,到別院赴宴,連柳如是都趕過去想瞧一眼……
而在那場宴會之后,錢謙益在一夜之里到自己變得“老而無用”了。
因為他忤逆了王笑,但他沒辦法啊,哪怕順服王笑,他依然會失去往日的名……
最后擊垮他的,是陳惟中。
曾經他得到了陳惟中沒有的一切,柳如是、聲、仕途前程。那時候他可以云淡風清,視陳惟中為門生。
但現在,陳惟中儼然了晉王前面的新貴,手握南京城縉紳的生殺大權。
越來越多的人求到錢謙益名下,言語也越來越刺耳,南京街坊已把這場追繳欠稅當作是陳惟中與錢謙益之前的爭斗。
“錢公,你就坐看陳惟中此子迫害學生嗎?”
“呵,宗伯如此懦弱,無怪柳大家當年先是心許陳惟中……”
“錢謙益,你不敢見我嗎?出來啊,膽小鬼!”
“錢謙益!你就是個撿破鞋的……”
“……”
“相公翻翻覆覆沒有立場……”
——連也瞧不起自己了……
錢謙益閉上眼,斷定王笑就是故意的,故意用陳惟中來辱自己。
他終于在心里做了一個決定。
他知道,在江南有無數人想像推翻鄭元化那樣推翻王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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