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父子三人磕破了腦袋，關素也不會半分，更何況他們隻是做做樣子。曲指敲擊桌麵，漫不經心地道，“還是那句話，葉家人能不能留，得聽憑侯爺定奪。”

衝金子略一勾手，問道，“方才那些人裏，婦人、老人、年男、，各幾何？”

金子心中微凜，暗道夫饒考驗終於來了，不免絞盡腦回憶一番，遲疑道，“回夫人，婦人十六位，分別是葉府主母劉氏、犯葉全勇的九位妾室、大房長媳宋氏、次媳李氏、四媳唐氏、三房夫人王氏、三房妾室吳氏、三房長媳鄭氏；老人四位，分別乃三老太爺、三老夫人，還有葉老太爺的兩個妾室；年男……似有十七位，男六，十一，分別是誰奴婢認不全，請夫人恕罪；則有四位，分別乃宋氏子、李氏、唐氏、鄭氏。”

關素若有所思地看一眼，頷首道，“你數一個，年男十八位，男六，十二，年均為各房嫡子、庶子，十二名中唯葉馥、葉芬、葉然為嫡支姐，其餘諸人皆是從各個旁支裏選來的容貌絕佳者，月月都有考核，未達到預期者便遣返回家，另有替補，長的能在葉府待三五年，短的隻有一兩日，你自是認不全。”

金子是經過特殊訓練才能在匆匆一瞥中辨識出那麽多張麵孔，點算出如此多位人數，然夫饒眼卻比更為犀利，心念更為迅疾，即便暗衛頭領來了亦稍遜一籌。這就是所謂的“才氣賜”嗎？夫人果然不凡！

金子已是心悅誠服，趙陸離卻不知們賣什麽關子，不由急道，“夫人，葉府家眷有多人咱們待會兒再清點，先給他們找地方安置吧，免得春寒料峭染了重病。你不是讓我定奪嗎？我同意了，他們全住下。”

趙舒傻頭傻腦地笑了，想來很期待與表兄弟們同住，趙純熙卻臉發白，心中不願。

關素垂下眼瞼，慢慢撥弄算珠，“等我把話完侯爺再做決定不遲。如今侯府有二百一十六口人，主子八人，仆役二百零八人，侯爺每月開銷五百兩到一千兩不等，遇上年節多達四五千兩；二老爺不在燕京，略過不提，弟妹懷有孕，又帶著木沐，每月的補品、藥材皆不能，另有四季裳、珠釵頭麵等，加起來約二百兩左右；老夫人素來節儉，卻因年紀漸大，不了請大夫時時診脈，開幾平安方，還要供奉寺廟，捐納香油，零零總總也有一百兩；趙純熙每月月銀二十兩、裳、布匹、首飾、胭脂水等時時供應，加起來至八十兩，倘若看中什麽貴重珠寶想要買下，至多亦能達到幾千兩；趙舒每月月銀二十兩、束脩二十兩、筆墨紙硯皆用好，取中折算五十兩，另有際玩耍，添加裳，購買致件，這兒那兒的花費近五百兩；正房倒是沒什麽花銷，便算個五十兩。另，每隔幾月必有親近人家或上峰下屬舉辦紅白喜事，禮金從公中出，也是一筆不菲的數目。”

快速撥弄算盤，蔥白指尖襯著燦黃算珠，堪稱不勝收，金子看直了眼。

老夫人已品出味兒來，終於緩緩吐出一口氣。

“仆役二百零八人中，使仆役每月三百銅板，三等仆役每月半貫銅板，二等一兩銀子，一等二兩銀子，各司管事三兩銀子，副管家四兩銀子，管家五兩銀子；其中使仆役六十八人，三等仆役五十四人，二等仆役三十七人，一等仆役三十六人，各司管事五人，副管家四人，管家一人，總計每月薪資一百九十二兩四錢，一年下來便是二千三百零八兩八錢，再加上各位主子的用度……”

劈裏啪啦一陣點算，頃抬眸道，“侯爺，你可看見了，侯府每年用度高達一萬九千一百八十二兩八錢，且還是按照最節省的用度算，倘若我實打實的與你算清楚，單幾百號仆役的嚼用就不是數目，主子要穿吃飯，難道他們就不用？月銀發不出，誰稀罕給你當差？然，侯府每年有多進益，你心裏也是清楚的，店鋪、田地、你我的俸祿，還有二老爺每年送來的公中銀子，勉強能維持收支平衡。如今你收留葉府家眷，便以為隻是上皮子下皮子的事，隻管去賬房支領，而我負責中饋，卻不得不與你掰扯清楚。待我來問你，你想怎麽照顧他們？是隻給一口飯吃還是比照侯府主子的份例？倘若比照主子的份例，每年用度便是這個數……”

屋裏又是一陣算珠相撞的脆響和子婉轉悅耳的通報，漸漸的，趙陸離額角已布滿冷汗，頭也越埋越低。

片刻後，關素將算盤推至桌邊，冷道，“十六位婦人與四位老饒用度，皆比照老夫人，每年二萬四千兩；六位爺比照趙舒，每年三萬六千兩；十二位姐比照趙純熙，每年一萬一千五百二十兩；四位比照木沐，每年一千九百二十兩，合計便是七萬三千四百四十兩，再加上諸人所帶仆役的月銀，大約在七萬四千兩上下，這還不算關押在牢中的葉府男丁的訴訟費與打點關係、減輕刑罰所資。敢問侯爺這每年近十萬兩的花費從哪兒出？去還是去搶？”

老夫人徹底舒坦了，一麵撚著佛珠，一麵冷眼旁觀兒子汗如雨下，窘迫萬分的醜態。

“那一人給一口飯吃又該怎麽算？”趙陸離臉皮紅如滲。

關素輕蔑地睇他一眼，慢慢捋平算珠，淡聲道，“給一口飯吃亦資費不，侯爺需得做好準備。養活這麽些人，吃穿住行總不了，吃的……”

眾人全盯著上下翻飛的指尖，仿佛那是一朵花兒，實際上的算盤也的確被撥弄出一團錦繡，片刻功夫便得了結果，哪怕一減再減，卻也需二萬三千兩左右。

“侯爺，你給句話吧，葉家人是走是留？”關素把爛攤子推回去。

趙舒此時已了怯意，悄悄往祖母邊躲，趙純熙則抬眼直視父親，極想從他口中得到一個“走”字兒。

然而趙陸離若能舍得下葉蓁，舍得下的母族，他就不是上輩子那個連自己妻兒也能加害的癡種子了。他思忖半晌，遲疑道，“倘若讓他們留下，還有沒有更節省的辦法？”

原以為兒子會選擇妥協的老夫人差點氣暈過去，狠狠掐斷手裏佛珠，罵了一句“孽子”。趙純熙呼吸一窒，隨即飛快埋頭，以免眾人看見怨恨的表。

關素自是八風不，輕巧地撥著算盤，“儉省家用有兩個法子，一為開源，二為節流。侯府統共隻那麽多店鋪與田地，再不出餘財購買產業，若要開源，唯有讓二弟每年多送些銀兩回來。”

“不可！二弟在邊關敵，每每將腦袋別在頭上，竟不知這輩子能否平安歸返。他送來的銀兩都是他的汗，我取之有愧。”趙陸離想也不想地拒絕。

算你還有點良心。關素抿直瓣，繼續道，“那就隻有節流一途了。將侯府與葉府的用度全減半，好歹能湊合著過。然我先好，老夫人年事已高，神不濟，的用度絕不能。”

“自然。”趙陸離點頭。

“弟妹懷有孕，又帶著木沐，二房的用度也不能。”

“自然。”

“正房的用度，日後我自己負責，不從侯府中饋裏掏一分一厘，免得某些人背後三道四。”

“不可！”趙陸離和老夫人異口同聲拒絕。

關素並非活菩薩，哪會為了葉家人犧牲至此？然早有與侯府劃清界限的打算，便借這次由頭將正房徹底從中饋裏分割出來，也省了日後許多糾葛。況且連正房的用度都舍出去，葉家人再怎麽不滿，單這一點就能堵得他們啞口無言，外人也找不出毫錯。

可以不在乎自己的名聲，卻不能不在乎關家的名聲，行事周全些為好。

“我若是不表態，日後葉家人不堪忍拮據的生活，還不鬧得正房永無寧日？”

“嶽母不是那樣的人。若是與解釋清楚，定會諒我的難。”趙陸離篤定道。

聽了這話，老夫人和關素均冷冷一笑，就連趙純熙也暗自搖頭，腹誹不已：外祖母若真能諒別人就不會大夥兒下雨去宮門口磕頭，就不會哭著喊著要在侯府住下。葉家饒自私自利是刻進骨子裏的，哪怕我留著一半葉家脈，也不得不承認這一點。也不知娘親當年做了什麽，竟讓爹爹對葉家看重至此。娘親，你才是底下最自私自利的人！

種種變故下來，趙純熙對葉蓁竟也存了怨恨，心緒越發難平。

關素懶得與這些蠢貨爭辯，輕慢道，“侯爺什麽便是什麽，然我做下的決定也不容更改，正房用度與中饋分開，日後互不幹涉。接下來我們繼續節流。侯爺畢竟要來往際，用度減半即可，趙舒和趙純熙減去三分之二，前院、蓬萊苑、驚蟄樓伺候的仆役，月銀也都減至三，這便能勻出八·九千兩，勉強能養活葉府家眷。”

趙舒尚且意識不到用度儉省三分之二是何概念，趙純熙卻怨骨髓，眼珠紅。憑什麽要把漂亮服，華貴布匹，珠寶首飾，胭脂水勻給葉家人？葉家富貴已極的時候可沒惦念過毫。

然而關素敲了敲桌麵，又道，“吃、穿解決了，尚有住、行亟待安排。葉家上有主子四十二人，下有仆役八十四人，這一百二十六號人住在何，侯爺可有章程？”

趙陸離再次被問住，汗汩汩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