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二,馬俊,王,你們三個考慮清楚了。」張大爺鄭重其事的對三個狐朋狗友說道:「我再重複一遍,以你們在張家口潛伏兩年立下的功勞,這次只要隨我進京,你們三個至每人能弄一個監生的功名,我再在九千歲面前替你們說幾句好話,在吏部打個招呼,給你們幾個實缺縣令絕對沒問題——你們真的還是不願意隨我進京當?」
「狗,你也別勸了,我們三個都商量過好幾次了,覺得我們都不是什麼當的材料,就不去當丟醜了。」馬俊打著呵欠說道:「就好象我吧,小時候進私塾就沒一天坐下來好生念書,到現在就連帳本上的字都認不齊全,去當,不是去出醜麼?我還是老老實實的在張家口做生意吧,起碼做生意不用看狀紙公文,更不用擔心貪得太多被朝廷發現,殺頭抄家,掙的銀子也不,一邊掙銀子一邊混吃混喝等死,豈不是比當心累更快活?」
「沒錯,我們如果想要監生的功名,早就自己掏銀子捐了。」吳二也懶洋洋的說道:「可就算當上了,又有什麼好呢?學劉永祚那樣刮地三尺,不是讓你狗為難,著你來宰我們麼?前幾天狗你派人去抓劉永祚的時候,我們幾兄弟可都在場,看到劉永祚全家尋死覓活的模樣,咱們哥幾個可都看在了眼裏,記在了心裏,唉,想起劉永祚那幾個老婆兒就要發配到邊疆去當軍,咱哥們心頭可還在跳。再說朝廷就要搞攤丁畝了,當上了,家裏的土地照樣得糧納稅,還有什麼好?倒不如就在張家口做點生意,多賺點銀子,將來也好多玩點人,狗你要是真有心,給我們的生意多一點照顧,也就不枉我們哥們一場了。」
「還有我,我從小就更喜歡做生意,這次八個商倒了,市場空出來了,又有狗你的照顧,正是我家銀號擴大生意的大好時機,我可不想錯過。」王秉弘十分認真的說道:「再說了,我哥王宏鈞已經考上了舉人,今年又去參加了會試,家裏也缺人手打點生意,我就更不能走了。狗你如果有心,等我哥中了一個進士同進士,你照顧他一個好差使,我們王家也就恩不盡了。」
「那好吧,隨你們。」張大爺知道這幾個鐵哥們的懶散脾氣,也不勉強,只是微笑道:「既然你們無意仕途,我也不勉強,我這個宣大總督怎麼都要當三五年的,儘力把你們捧張家口三大鉅賈吧。不過兄弟我可醜話說在前面,你們平時里搞點小作,我可以裝作看不見,可你們要是敢學范永斗和黃雲龍這些漢,勾結建奴賣國求榮,可別怪兄弟我大義滅親!」
「那是當然。」吳二、馬俊和王秉弘一起笑了起來,各自笑嘻嘻的說道:「有狗你的照顧,我們就算做正規生意,賺的銀子就絕對不比別人,我們吃多了撐了,還去勾結建奴自找麻煩?」「如果老建奴努兒哈赤把他的兒孫送幾個給哥們,哥們還可以考慮和他做做生意,可惜他的兒孫都被狗你襲盛京時抓玩完了,咱哥們可就不會理會他們了。」「勾結建奴?我瘋了?我家專做票號生意,總不能把分號開到瀋、遼去吧?」
末了,三個惡又一起指著張大爺的鼻子,異口同聲的說道:「倒是你狗,你小子可要在場好好的混,你的越大,我們沾的也就越大,你要是倒了,咱哥們幾個可不會收留你!」
「滾你們的蛋!」張大爺笑罵著把馬俊按在地上,一腳踹在他的屁上,笑道:「老子要是不當了,第一件事就是來好好吃你們,把我給你們的照顧和好全部吃回來了。」笑罵著,臨清四大惡又習慣的扭打在一起,你笑著揪我的頭髮,我笑著踹你的屁,不時還來一招猴子桃,彷彿又回到了當年在臨清時的快樂時。但很可惜的是,四個惡心裏都很清楚,也許這一次,就是他們四個的最後一次肆無忌憚的親熱扭打了,過了今天,四個已經逐漸長起來的惡,就要為了各自的目標與理想而分別鬥了。
二月初十,初步理順了宣府境的政務軍務和收集足夠了八大蝗商的罪證后,張大爺留下滿桂、馬士英和耿如杞等文武員鎮守宣大,親自押著八大蝗商和寧完我等要犯回京審了——張大爺本來不想為了這點小事離開宣大,可是收到報說朝鮮與大明已經失去聯繫近一個月,張大爺就臨時改變了主意,決定親自押送犯人返回京城。而張大爺這一次押送的犯人之多,也一舉打破了上一次從盛京回京的記錄,是八大蝗商的直系親眷及主要心腹,就有近四百號人,另外再加上同案被捕的宣大員及家眷,犯人的數量一下子就突破了六百人,六百多輛囚車在春雪初融的宣府道上排長龍,倒也十分壯觀。
張大爺這一次出手,可以說既狠且重,小半個宣大場的員因為牽涉進案,都被張大爺抓步歸案,宣府境大大小小的文武員更是基本一掃而空,上到宣大巡和巡按,下到張家口的游擊千戶,只要牽涉進八大蝗商案子的,就沒有一個能夠倖免。而帶來的後果則是許多職位出現有缺無的罕見局面,不過還好,張大爺對此早有準備,大量軍隊中的嫡系將領被臨時提拔上來,臨掛名頂替空缺,剩下的則是利用這個機會,把他們上署理頭銜改為正式頭銜,從而全面控制宣大,而同時被張大爺和魏忠賢看好的馬士英,也順理章的頂替了張素養留下來的位置,代理上了宣大巡的職位,只等朝廷的正式任命下來。不過最讓張大爺頭疼的,也就是宣府巡和大同巡這兩個職位的接替人選了。
大概是看出張大爺對這兩個職位的重視,也看出了張大爺擔心下屬不得力拖自己的後,在臨別的時候,已經被張大爺視為心腹的馬士英悄悄建議道:「張大人,如果你信得過下,下倒是想為你舉薦兩個難得的人才,足可為你的左膀右臂。」
「說來聽聽,那兩個?」張大爺來了興趣。馬士英低聲答道:「一人阮大鋮,是前任太常寺卿,這個阮大鋮雖然曾經是東林黨幹將,可因為得罪了東林黨元老高攀龍,被排出朝,現在閑居在家,與下厚,下可以擔保,憲臺若是重用此人,他必然唯憲臺馬首是瞻,張憲臺他向東,他就絕不敢向西,絕對聽話。」
「你嫌我手下的貪污吏還不夠多?」張大爺斜了馬士英一眼,心中暗暗嘀咕——張大爺的歷史雖差,但阮大鋮的鼎鼎臭名,還是聽說過不次的。不過還是那句話,張大爺不怕手下的貪污賄,就怕沒能力和不聽話,所以張大爺多多還是有點心的。略略頜首后,張大爺又問道:「那第二個呢?」
「另一個人是山西振武衛(今代縣)人,曾經當過吏部主事,現在也是閑居在家。」馬士英誠懇的說道:「下抵擋賊侵犯大同時,曾經多次得到過他的傳授機宜,上次府谷賊強攻老牛灣,下就是聽取了他的建議,故意將軍隊後撤使賊渡過黃河,半渡而擊之,一舉取勝。所以下認為,此人絕對是一個文武雙全的幹員。」
「敵渡河,半渡而擊之?這傢伙用兵還算不錯,他是誰?」張大爺驚喜問道。馬士英低聲答道:「此人姓孫,名傳庭,因有耳疾,又被人做孫聾子。」
「孫傳庭就在山西,還是在我的管轄區?」張大爺目瞪口呆,半晌才笑道:「好,大同巡就是他了!你替孫傳庭寫一道舉薦奏章,我在朝廷上給他活,爭取儘快給他定下來。至於阮大鋮,讓我考慮考慮,畢竟他到現在還沒有什麼拿得出手的功績,我也不是吏部尚書和當朝閣老,能不能把他推上宣府巡的位置,還得由九千歲和朝廷決斷。」馬士英聽出張大爺有些心,大喜下忙替好友謝過。
於是乎,商量定后,張大爺帶著馬士英的舉薦奏章和六百多個囚犯上路了,並於二月十六天順利抵達京城。進得城中,張大爺先是割了犯人,然後就馬不停蹄的趕到魏染衚衕拜見魏忠賢,巧的是,張大爺的拜把子大哥東廠副提督宋金也在魏忠賢家中,只是宋金正戰戰兢兢的站在魏忠賢面前挨訓,魏忠賢則正在大發脾氣。見張大爺進來,宋金如見救星,趕說道:「張兄弟,你來得正好,快給老哥哥參考參考,朝鮮這邊,到底是那裏出了問題。」
「朝鮮出了什麼事了?」張大爺心頭一沉。那邊魏忠賢搶先吼道:「建奴包圍了朝鮮的王京漢城,朝鮮國王李倧被迫投降,向我們大明送來了斷絕往來的國書!可這些飯桶,竟然事先一無所知!還有遼東的熊廷弼、袁崇煥和文龍,竟然到現在還不知道建奴已經打進了朝鮮,至今都沒有向朝廷稟報一句關於建奴侵犯朝鮮的事,還是朝鮮國王把斷國書直接送到了天津衛,咱家這邊才知道朝鮮已經向建奴投降了!猴崽子,你悉軍務,你分析分析,到底是那裏出了問題?!」
「朝鮮已經向建奴投降了?這怎麼可能?」張大爺大驚失,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張大爺可是太清楚建奴獲得朝鮮這個後勤基地的嚴重後果了。那邊宋金則哭喪著臉說道:「是啊,我也覺得奇怪,過年的時候,朝鮮還慣例派來了使者到京城進貢,這才幾天啊,建奴就莫名其妙的打進了朝鮮,朝鮮也莫名其妙的向建奴投降了。」
「文龍,他為什麼沒向朝廷稟報,向山海關求援?」張大爺一陣天旋地轉,限於掌握的報有限和遠隔事發地千里,張大爺再聰明再詭詐,也不明白這其中到底發生了事。那邊魏忠賢也怒氣沖沖的吼道:「咱家也奇怪這事,文龍與朝鮮近在咫尺,還有軍隊駐紮在朝鮮境,建奴攻打朝鮮,他不可能不知道,怎麼就沒向朝廷稟報?也沒向熊廷弼求援?或者說,文龍向熊廷弼求了援,熊廷弼為什麼沒有派出援軍?」
「不可能!」張大爺斬釘截鐵的答道:「孩兒敢拿腦袋擔保,熊廷弼如果接到文龍的求援信,絕對不會派出援軍!三方佈置的方略,就是熊廷弼提出的,他不可能坐視朝鮮淪陷!」
「別羅嗦了!」魏忠賢難得沖張大爺發一次脾氣,將一疊文書摔在張大爺面前,吼道:「快看看,這些都是東廠和鎮司收集的朝鮮和遼東報,還有朝鮮國王的國書,看看到底是那裏出了問題!咱家這次,可是在皇上面前抬不起頭來了!」
張大爺不再說話,趕檢起公文仔細看起來,首先看的當然是朝鮮國王李倧的國書,但很憾的是,李倧這封國書明顯是在建奴的屠刀下寫出的,上面除了宣佈與大明斷絕宗屬關係之外,就沒有一點有用的報,更沒有提到朝鮮的詳細戰況。再看東廠和鎮司收集統計的報時,張大爺的眉頭頓時扭了一個結——大明朝廷和朝鮮最後一次聯繫,是天啟七年的臘月二十八,當時朝鮮國王李倧派出使者李曙到北京進貢,慶祝新年,李曙又在正月十二離開京城,其後就做再無音信。而從正月初一開始,張大爺的岳父熊廷弼除了照例上表恭祝新年之外,又上了三道奏表,一道是發現建奴有進犯海州、錦州企圖,向朝廷請糧請餉備戰;另一道則是熊廷弼打算從喀喇沁草原招募蒙古士兵補充軍隊,提高遼東軍隊戰鬥力,請旨實行;第三道則是熊廷弼向朝廷奏報,建奴的主力在正月二十五這天包圍海州,海州守將祖大樂堅守城池,與建奴拉鋸作戰,因為海州遠離山海關,遼東又發生飢荒,熊廷弼下令祖大樂全力死守,藉以消耗建奴實力,又令文龍攻打定遼,圍魏救趙解除海州之圍——三道奏章上,熊廷弼都沒提到朝鮮一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