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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風如刀,吹起了枯萎的草葉,吹落了枯黃的樹葉,也吹皺了橫七豎八躺倒在山谷中的蒙古士兵皮,吹裂了他們因為水而起皮的。先前谷時,道路兩旁山嶺上的闊葉樹木,枝頭還掛滿了鮮艷的紅葉,可短短十來天時間下來,所有的樹木竟然已經變得禿禿的,原本紅如烈火的葉子鋪滿地的黃,秋風襲來,枝搖葉,帶起一串聽的音符,群山金黃,碧空如洗,白雲如雪,景如畫,人在畫中,更在地獄中。
「使力,兄弟,使力絞啊。」兩個蒙古士兵有氣無力的著,力絞手中束一團的紗布,紗布中漸漸滲出青黃的水滴,匯一,滴進地上的破爛瓷碗中,散發出一刺鼻的味道。當紗布里包裹著的東西在也榨不出水來時,兩個蒙古士兵才小心翼翼的捧起破碗,珍而重之的放到邊,流小口吮吸那充滿刺鼻氣味的青黃水——用馬糞榨出來的水。可就算如此,就在他們邊,還有幾十上百個乾裂得都流出了鮮的蒙古士兵羨慕的看著他們,羨慕的看著那個裝著小半碗糞水的破碗,彷彿裡面裝的都是瓊漿玉一般。
斷水了,五六天前就已經徹底斷水了,在谷時,為了加快行軍速度,蒙古軍隊伍並沒有攜帶沉重的水車,只是每個士兵上掛有一個羊皮水袋,被明軍包圍后,儘管每一個士兵都在拚命節約飲水,可是僅夠正常飲用一天的飲水再怎麼節約,最節約的人也不過是撐了七天。綿延五十餘里的小道上也不是完全沒有水源,可是那幾條小得可憐的溪流,最多只能維持三四百人的正常飲水,換句話說,基本上只拿維持千夫長以上級別的蒙古將領飲用,普通士兵就只能委屈一下,喝人尿、馬尿和馬糞里絞出來的水了。每一個蒙古士兵都在企盼降雨,可是他們忘了,如果不是北方連年乾旱無雨,大明的陝甘境又怎麼會發賊呢?
糧食不問題,大不了把戰馬宰了就完全可以支撐到援軍趕到,可是沒有足夠的飲水,這支四萬多人的蒙古軍隊能不能支撐到援軍解圍那一天,就沒有一個人敢打這個包票了。為了殺出一條生路,以也里可溫為首的一部分蒙古老將曾經多次組織敢死隊衝鋒,但每一次都被佔據絕對地利和武優勢的明軍士兵打得頭破流,屁滾尿流,損兵折將結果連關牆都不到,還弄得明軍隊伍三天兩天要清理關牆前方壕里的,騰出空間好繼續裝蒙古士兵的。
明的不行有暗的,也有蒙古將領想玩玩襲關,可是他們運氣實在太爛,偏偏上了出了名喜歡玩謀詭計的張大爺,結果很自然的,襲的軍隊基本上是有去無回,士兵傷亡的比例比白天正面強攻時還要巨大。另外也有蒙古將領自告勇前去探路,想找出一條新路突圍,可惜歹毒無恥的張大爺早就通過走私商人清楚這一帶山區的一草一木,一一塹,幾條勉強能夠步行行走的小路也被挖斷的挖斷,堵死的堵死,關鍵位置還駐紮有軍隊,發現探路的蒙古士兵立即火槍弓箭的招呼,加上這一帶的地形時確實是山高路險,所以找了好幾天,蒙古軍隊楞是找不出第二條可以突圍的道路——也不能說完全沒有,但是要想翻出十幾個山頭逃出山區,四萬多蒙古士兵能夠活著出去的恐怕連剩一半都難,而且士兵戰馬個個累得半死不活的逃出去,即便到了草原上也是給明軍士兵屠殺的命。所以蒙古軍上上下下都沒了辦法,只好認命的陪著他們的蠢貨王子留在山谷里,忍飢挨的等待林丹的救兵解圍——準確來說,是等待奇跡出現。
比乾和飢更可怕的是士氣的崩潰和人心的分裂,和大明友好通商半個多世紀下來,對大明抱有好的蒙古將士相當不在數,額哲背信棄義襲大明腹地,本來就已經讓許多直爽子的蒙古將士極為不滿,只是迫於軍令不得不執行,現在主挑起戰火額哲又把四萬多蒙古大軍引絕地,被明軍重重包圍,蒙古將士的不滿自然就達到了頂點,幾乎每一個蒙古將士都在背後詛咒額哲,詛咒這個千古罕見的蠢貨不得好死,詛咒這個天下第一草包被明軍千刀萬剮——其實平心而論,額哲的襲計劃也不算太過糟糕,幾乎和張大爺當年的繞道蒙古草原襲盛京有得一比,只是額哲的點子實在太背,偏偏上了張大爺這個不搞謀詭計不舒服斯基,所以自然而然的也就背上這個千古第一蠢貨的名頭了。
極度不滿之下,蒙古軍隊伍里訌不斷,親明部落的蒙古將士和仇視大明的韃靼部落士兵屢生衝突,為了一口飲水和一句口角拔刀相向者不計其數,尤其是林丹直轄的察哈爾部落士兵,更是和比較親明的奇喇古特(土爾扈特)、土默特等蒙古部落士兵火併連連,一邊罵對方是賣國賊,另一邊則指責對方是背信棄義的卑鄙小人,恩將仇報的無恥鼠輩,因為訌喪生者不計其數,乘夜潛逃向明軍投降者更是不計其數。偏偏全軍主帥額哲又是一個無能之輩,自從發現突圍無后,每天都只會以淚洗面,哭著喊著要爸爸媽媽來救命,拿不出什麼辦法軍心,團結軍隊,額哲的心腹親信古英塔蘇也是耍皮子沒什麼真本事的角,被包圍后乾脆每天躲在水源旁邊,象烏一樣說什麼都不肯出頭。結果只能苦了也里可溫等蒙古老將,每天象消防隊一樣四救火,拚命的化解紛爭,鼓舞士氣,號召軍隊同舟共濟度過難關,但也是顧得了東頭顧不了西頭,累得象條狗也於事無補。
又在極度乾的況下忍耐了一天,眼見軍心士氣一天天委靡,軍隊徹底崩潰只在朝夕,也里可溫等蒙古老將都坐不住了,稍作商量后一起來到正在水源旁邊痛哭流涕的額哲面前,由也里可溫向額哲說道:「大王子,再這麼下去恐怕不行了,士兵沒有水喝,要想堅持到大汗的救兵到來,已經是不太可能的事了。為了保住這四萬多蒙古勇士的生命,也為了他們在草原上的親人和妻兒老小,我們接大明軍隊開出的條件投降吧。」
「不行,絕對不能投降!」守在水源旁邊的古英塔蘇向殺豬一樣喊起來——明軍開出的投降條件里,有一條可是要蒙古軍隊拿他和一批仇明將領的腦袋去表示投降誠意的。為了不讓眼前的最後一救命稻草溜走,古英塔蘇象瘋了一樣的嚷道:「不能投降!絕對不能!蠻子要我們所有的戰馬,還要我們所有的士兵去當苦役,我們大蒙古的勇士去給蠻子當苦役,當奴隸,以後還有什麼臉去見人?」
「當苦役也比沒命強!」也里可溫大怒說道:「古英塔蘇,我知道你是怕我們拿你的腦袋去向張好古大人表示投降誠意,可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我們再不投降,這四萬多蒙古勇士就要被活活死在山谷里了!他們的父母,他們的妻子兒,也再也沒有機會見到他們了!只有投了降,他們才有一線生機,將來大汗和大明重新和好,達結盟談判,大明朝廷肯定會把這些士兵釋放,讓他們回家去和家人團聚!難道你想讓幾萬蒙古將士給你陪葬麼?」
「如果大汗不和蠻子談判呢?那蠻子軍隊還不是要把我們全部屠殺?」古英塔蘇紅著眼睛大吼大,「如果大汗不管我們的生死,決定和蠻子全面開戰,那蠻子還會放過我們這些俘虜?到時候就算蠻子不殺我們,我們也要在蠻子明國當一輩子的奴隸,直到活活累死,你明白麼?」
「事到如今,怎麼都得賭上一賭了!」也里可溫怒道:「我們如果投降了,大汗為了把我們贖回去,也許會接大明的所有條件,那我們還有希活著。可我們如果堅持不投降,那我們不是活活死就是被大明軍隊消滅,到那時候,大汗就算和大明重新結盟也晚了!」
「也里可溫,你這個老賣國賊,你向蠻子投降,你……你無恥!老不要臉!」古英塔蘇氣急敗壞,又一把抓住額哲的袖子,跪下來哀求道:「大王子,你千萬不能投降啊,也里可溫這些老賣國賊投降沒什麼,他們可以活命,可你就死定了!出兵襲蠻子腹地的是你,讓五萬大軍全軍覆沒的人也是你,你如果投降了,不管是蠻子還是大汗都不會放過你啊!你只有堅持下去,堅持到大汗的救兵來了,和大汗的救兵裡應外合消滅蠻子,才能將功贖罪,才能有機會繼承大汗的汗位啊!大王子,你最忠誠的奴僕古英塔蘇求你了——!」
古英塔蘇的話恰好擊中了額哲的要害,以額哲的所作所為,向明軍投降后,即便明軍不殺他,林丹也和大明朝廷達協議將他贖回蒙古,大明朝廷也絕對會在協議里加上一條,絕對不允許林丹把汗位傳給額哲這個有前科的仇明派,而且額哲投降之後,五萬蒙古大軍事實上全軍覆沒,額哲回到察漢浩特后也會變過街老鼠,臭不可聞的茅坑石頭,這輩子別想窺視蒙古大汗的位置——額哲雖蠢,但這個道理還是很懂的。所以額哲很快就抹乾凈眼淚,向也里可溫等蒙古老將說道:「各位老將軍,你們的好意我心領了,但我們蒙古只有戰死的勇士,沒有投降的勇士,所以我們只能堅持,不能投降。」
「大王子——!」也里可溫虎吼一聲,往遠奄奄一息的士兵人群一指,吼道:「請你好好看看,我們蒙古的勇士,還能堅持下去麼?你倒是有水喝,可我們的士兵呢,已經在喝馬糞水了!算我求你了,投降吧!如果你怕死,我們幾個老東西可以再去和張好古大人談判,用我們的命換你的命,只求你救救這些可憐的將士!」
額哲不敢扭頭,只是著頭皮喝道:「古英塔蘇,從現在開始,軍法隊給你指揮,再有說投降兩個字的,格殺勿論!」
「得令!」古英塔蘇歡天喜地的答應。也里可溫等老將則大失所,無奈的互相換一個眼后,也里可溫又嘆氣道:「那好吧,我們是蒙古將軍,聽你的命令。不過我們幾個老東西還想再求大王子你一件事,以後你和你的親兵隊也節約一下飲水,把水讓一些出來,給那些快死的士兵,你喝一口水,也許就能救一個士兵的命啊。」
「這個沒問題。」額哲一口答應,拿起自己的水袋說道:「這樣吧,從今天開始,我和我的親兵,每個人三天才喝一袋水,節約出來的水,全部拿去給士兵,這總行了吧?」
「多謝大王子。」也里可溫等老將抱拳答應,這才垂頭喪氣的離開。可也里可溫前腳剛走,額哲馬上把親兵隊長到面前,低聲吩咐道:「從今天開始,我的洗腳水要在夜裡準備好,還有服侍我那些人用的水,也在夜裡悄悄準備,千萬不能讓這些老東西看見,明白沒有?」親兵隊長會意一笑,低聲答應。
和額哲一樣,走遠之後,也里可溫等幾個蒙古老將也低聲嘀咕起來,「完了,我們這個王子只顧他自己,本不管士兵的死活,再這麼下去,我們可如何是好?」「等大汗的救兵到了,我們的四萬多軍隊能夠活下來一半,恐怕也難。」「聽說張家口一帶至要到九月底才有可能下雪,蒼狼白鹿啊,救救我們的蒙古勇士吧。」還有一個老將附在也里可溫耳邊低聲說道:「也里可溫老將軍,要不我們發兵變吧,抓了張好古大人要的人去投降,保住我們的勇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