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踏步地走了進來, 臉上帶笑,姿態閑適。
冬日的落在他的上,龍袍的金線反著淡淡的華, 氣度威儀。
對于學子們而言,能夠面圣是一件極其榮耀的事, 若是能讓皇帝記得自己,更是有助于日后平步青云。
他們曾是多麼的期待這個機會。
可是……
他們下意識地看向了那張還在池喻手里的絹紙, 有些面面相覷,更有人下意識地朝后退了一步,眼中不由地流出了些許驚懼。
這些學子們的反應顯然不在皇帝意料之中,自己來了, 非但沒有人行禮問安,還一個個的都是一副大驚小怪的樣子, 活像是見了鬼似的。
這些還是讀過圣賢書的呢,怎麼一點兒規矩都沒有。
“怎麼了?”皇帝的臉板了起來,目在這些人的上掃過, 不過, 還是維持著禮賢下士的態度,沒有發怒。
學子們依然沒有作聲, 下意識地看向了池喻。
池喻師從宋征大儒,本又是才華橫溢之人, 被譽為大榮朝近三十多年來, 唯一有可能連中六元之人。
三年前, 他為了江南的考場舞弊案, 帶著一眾學子們一路進京告到了禮部,從此在學子們中間一呼百應,頗有威。
池喻著手上的絹紙, 朝前走了一小步,僅僅只是一小步,仿佛給了那些學子們莫大的勇氣,他們慢慢地全都走到了池喻的后。
大臣們幾乎都看傻了眼,不明所以。
正所謂“貨于帝王家”,他們寒窗苦讀了這麼多年,總算有機會得見圣,理該好好把握,在皇上面前顯一番才是,怎麼連行禮都忘了,總不會是太高興了吧?
但瞧著也不是,靜心殿里簡直糟糟的,地上倒了好幾張書案,紙張筆墨更是散一地,七八糟的。
皇帝的臉眼可見的沉了下來,大太監宋遠見狀,呵斥道:“放肆,圣駕在此,還不行禮!”
宋遠尖利的嗓音打破了這詭異的沉寂,學子們心頭一跳,越發把站在最前面的池喻當作了主心骨。
就連那些候在殿外的學子和百姓們也都留意到了靜心殿中的靜,有人竊竊私語,更有人探頭張,這一探頭就看到,學子們和皇帝有如涇渭分明的站在了兩邊,心里暗自揣測。
“皇上。”
池喻冷靜作揖,問道:“學生斗膽,當年嶺南王府滅門一事,是否與先帝有關!”
四下靜了一靜。
池喻又跟著問道:“敢問皇上,嶺南王到底是死于保家衛國,還是死于朝廷傾軋,先帝猜忌!?”
他的聲音的不疾不徐,偏又說得毫不避諱,足以讓殿眾人聽得一清二楚。
皇帝怔住了。
他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又或者只是幻覺。這些學子們怎麼敢,他們怎麼敢這麼明目張膽的來質疑先帝?!
“大膽!”皇帝惱怒。
“求皇上為學生們解。”池喻并無退之意,他在眾學子的拱衛下,毫不退讓地問出了一句,“是否是先帝串連了南懷,害死了嶺南王,害得嶺南王滿門皆亡?”
他的話有如一把利劍,撕開了虛偽的表象,出了其中所藏的黑暗。
四下更靜了,朝臣們簡直拿一種不可思議的目看著他們。
這也太大膽了!
池喻這一句句熱的話語,讓那些和他站在一塊兒的學子們也忘卻了心中的恐慌,臉上滿是激憤。
池喻舉起手上的絹紙說道:“皇上,這張是不是當年先帝和南懷勾結的書信?”
池喻只拿著絹紙一角,讓整張絹紙完全展開,顯在皇帝的面前,
一種極其不好的預在皇帝心頭彌漫,尤其當他看到絹紙上悉的字跡和先帝的印時,這種預就更加的強烈了。
這是先帝的書信!是先帝親筆所寫的。
為什麼會他們的手里?!
這封書信里……到底寫了什麼?!
安平侯同樣目直直地盯著絹紙,心里又慌又,一時不知該做何反應。
宋遠甩著拂塵,尖著嗓音說道,“在皇上面前放肆,爾等該當何罪!”
這個“罪”字,讓所有的學子們都是心頭一跳,
方才在門剛剛打開,皇帝還沒有進來的時候,池喻就提醒過他們。
池喻當時說,他們發現了這麼大的,皇帝很難容得下他們,不但前程無,甚至還有可能命不保,連累家人。唯一的生路就是讓皇帝不能殺人滅口。
只有把這件事鬧得舉國皆知,皇帝才會設法安他們。
世人都怕死,他們也一樣。
無論是真的為了嶺南王而義憤填膺,還是為了保命,他們如今都是不能退讓的。
李安遠同樣也是如此,他們一家傾了全力供他讀書,他好不容易進了國子監,要是前程無,他這一輩子就都毀了!
李安遠定了定神,跟著池喻的話問道:“皇上,嶺南王是否死于先帝之手!?”
他有些張,死死攥著的拳頭里,是嗒嗒的汗。
池喻說得沒錯,他們已經沒有退路了。
眼看著,就連李安遠都站出來了,其他人仿佛得到了莫大的鼓勵,神更加的堅定。
“懇請皇上給學生們一個解釋!”
一眾學子跪了下來,七八舌地喊道:“請皇上給天下人一個解釋!”
他們的聲音匯聚在一起,傳遍了靜安殿外。
大臣們也徹底傻了眼,他們不似學子們年輕氣勝,大多都已為多年,對于君心的揣也是有些門道的。要是這些學子真的是在胡攀扯,皇帝早就龍大怒了,而皇帝如今更多的是忍和一種說不上來的恐慌。
是的。
是的恐慌,他們都瞧得出來,皇帝慌了。
這是一種心虛!
“皇上!”
“放肆!”
皇帝終于控制不住緒,他然大怒,只想盡快掩蓋住這一切。
他下令道:“來人,拿下!”
“皇上!”池喻并不畏懼,他趕在軍手前,毫不避諱地道,“先帝叛國,妄殺功臣,請皇帝給天下人一個代!”
這的聲音有如一呼百應 ,其他的學子們也明白此時是生死的關鍵,他們紛紛跟上:
“先帝叛國,妄殺功臣,請皇帝給天下人一個代!”
一時間四周全是他們的聲音,靜心殿外更是得聽得清清楚楚,人群頓時沸騰了起來。
站在皇帝后的楚元辰微微翹起了角,出了意味深長的笑容。
這些還有沒踏場的學子們,正是氣方剛,熱沸騰的年紀,他們可以利益驅使,更可以他人影響。當有一個領袖人,在他們面前慷慨激昂,主持公理時,他們也是最容易被激化和煽的。
古往今來皆是如此。
太夫人費盡心機,吃遍苦頭,才藏下來的書信,藏了整整二十年的書信,他不會讓一番苦心白費。
楚元辰向池喻使了個眼。
池喻心領神會,他上前半步,沉穩的嗓音中帶著一種問的意味:“皇上,先帝是否真得勾結南懷,殘害忠良,賣國叛國?”
軍已經進了殿中,可是沒有皇帝的下令,他們也暫且沒有。
原本見龍大怒,有人已經慌了,可是見池喻如此,他們也咬牙繼續拱衛在池喻邊,沒有退。
他們不是不怕,只是他們沒有退路。
皇帝氣息急,被氣得火冒三丈,他簡直不敢想像這些人居然如此膽大包天,平日里的圣賢書都讀到哪里去了,難道不知道什麼作君臣?
這還沒有仕途,就敢如此作為,活該他們一個也考不上。
皇帝氣得直打哆嗦。
靜安殿外的人群此時也開始越加,在軍控制下,他們不能靠近,只能人人地長脖子去看,可看了好一會兒,也只能斷斷續續地聽到一些聲音,他們忍不住竊竊私語:
“是怎麼回事?”
“不知道。”
“那些學子們在說什麼?”
這時,有人適時地開口了,為他們解:“這些學子們在祭拜嶺南王的時候,嶺南王顯靈了,從牌位里掉出了一張書信,是先帝當時寫給南懷王的。”
啊!
聽到他這麼一說,不人也圍了過來,七八舌地問著信上寫了什麼。
“信上寫著,先帝用嶺南王的人頭作為禮,獻給南懷王作為易條件……”
“天哪!”
“這不可能吧!”
不人是不相信的,可是再看靜心殿這劍拔弩張的場面,又似乎由不得他們不信。
那人又嘆了一句:“這些學子們真是仗義執言,不愧讀了圣賢書。也不知道會不會招來禍端,方才皇上可都已經把軍進去了,也不知會不會濺當場……”
“只可惜了嶺南王!”
是啊。若真是這樣,嶺南王也太可惜了。
“英靈不滅!”
人群中突然傳來一聲高喊,這四個字實在太刻骨銘心了。鎮北王楚元辰扶靈回京的那一幕不由地又浮現在了眾人的眼前,那日的一聲聲“英靈不滅”讓他們的心也跟著激昂了起來:
“英靈不滅!”
“請皇上給天下人一個代!”
“請皇上……”
越來越多的聲音融了進來,匯了一片請愿之聲,幾乎把靜安殿都要掀起來了。
皇帝:“……”
本來皇帝為了今天造勢,特意了那些在學子們中間頗有些名之。
就比如池喻,他在學子們中間能一呼百應,再比如,還允許這些百姓和學子們旁觀。
本來他是想著讓學子們多寫點文章贊先帝和薛重之的君臣之誼,不要總是糾結于那道罪己詔,可是,如今,皇帝簡直就是拿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而且,他已經錯過了最好的時機,要是現在再讓軍拿下這些學子,只怕會激起民憤。
林首輔看了看皇帝,又看了看那些義憤填膺的學子們,目落在了池喻手上拿著的那張絹紙上。
不止皇帝,林首輔其實也已經清晰看到這張絹紙上的字跡和印。
林首輔是先帝時期的老臣,自然是認得先帝的筆跡,心里暗暗知道有些不妙,可還是想要確認一下。
林首輔定了定神,向著池喻道:“可否給我看看。”
池喻就把絹紙遞了過去。
“不許看!”皇帝口而出,下意識地手去奪,這一刻,他的思維已經徹底的了,只知道,不能讓別人看到這張絹紙,絕對不能!”
然而,有一只手更快一步,從池喻的手里,把絹紙拿在了手中,避開了他的搶奪。
楚元辰拿著絹紙,輕輕甩了一下,似笑非笑著說道:“皇上,您這麼著急是為了什麼呢,難不,是心虛嗎?”
他把絹紙拿在手上看一遍,嗤笑道:“這還真是先帝的筆跡。林首輔,您要不要也瞧瞧,本王有沒有弄錯?眾位大人應該都認得先帝的筆跡吧,你們也一起過來看看。”
“楚元辰!”皇帝的怒火仿佛一下子就有了發泄口,他熊熊怒火躥上心頭,恨道,“是你在搞鬼?!”
“皇上怎麼能這麼說。”楚元辰收斂起臉上的笑容,一本正經道,“這是先帝和南懷的書信,我北疆又怎會有呢。”
他的神擺明了就是在說,要是他手上有這等“好東西”,早就拿出來了。
也是!北疆怎麼會有……
這不可能出現在北疆,只有可能出現在嶺南,是嶺南王府舊人暗藏起來的,就為了有朝一日,陷自己于不義!陷先帝于不義。
皇帝捂著口。
是誰!到底是誰!
嶺南王府舊人……皇帝想到了一個人,安平侯!
是了,阿朔提過,盛兮近日時不時地出安平侯府,所以,會不會是安平侯把書信藏了起來,然后,給了楚元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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