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上，司馬遷終於知道，什麼做『窮奢極』。

單單是晚宴的菜肴，就已經讓他目瞪口呆。

猶如珍珠一般散發著迷人澤的魚子醬，取自剛剛捕撈上岸，還在活蹦跳的鱘魚腹中，在鱘魚活著的時候取其魚卵，然後立刻腌制。

腌制完畢必須馬上食用，保鮮期只有三個時辰。

但味道超乎想象，讓味蕾瞬間炸。

還有向來被視為珍饈的熊掌，取的是安東深山老林之中的公熊之，經過一年，然後以特殊方法烹制，味道濃郁之際。

吃過的人，都會明白，為何楚王臨死之前，依然念念不忘，死都想先吃一口。

更有著其他只有在安東才能品嘗到的絕頂食。

這一頓飯吃完，司馬遷久久無語。

賀戎則是哈哈大笑，安東貴族，最喜歡做的事就是這種事了。

你們長安來的傢伙，不是很驕傲嗎？

好！

跪在我安東食麵前懺悔吧！

翌日，一大早，司馬遷著依然炸的頭，從一個侍上爬起來（這種事在貴族士大夫之間很正常，有客遠來，以侍之，這是主人好客的表現）。

門口，兩個穿著低裝的婢則已經端著漱口水和巾在等候了。

一邊洗漱，司馬遷一邊問道：「現在是什麼時候了？」

「回稟公子，如今已是辰時三刻……主人在東廳為公子準備了早膳……」一個婢答道。

司馬遷點點頭，在一個下人引領下，來到了所謂的東廳。

然後，自然又吃了一頓他過去本不敢想象的奢華早餐。

不過……

這次早餐讓司馬遷發現了一件奇怪的事，那就是在眾多緻的米粥之外，居然還有著一大碗新鮮滾燙的牛。

牛的味道，非常濃烈，有些難以下咽。

但，下人們卻是一臉期待和催促，讓司馬遷著頭皮，將那碗牛喝完。

這個事，讓他難以理解，所以，在見到賀戎時就問道：「兄長，安東之俗，有朝食飲牛？」

在過去兩個月，司馬遷在草原上曾經見過無數奇葩的風俗。

但飲為俗，卻是他很難理解的。

畢竟，茹飲，這是夷狄的習慣啊！

賀戎卻是哈哈大笑，說道：「賢弟啊，你有所不知，安東地廣人稀，且冬春寒冷、肅殺，不似中國……為了寒，安東人喜烈酒、熱，猶喜飲牛！」

「牛可增強魄，強壯，使吾輩士大夫，可拉弓，騎烈馬！」

說著，賀戎就像司馬遷展示了他強壯的魄——他輕而易舉的就拉開了一把至是五石的弓！

這可了不得啊！

說起來，安東人飲熱牛的風是護濊軍帶起來的。

當初，護濊軍初創，總共就兩千五百人，駐守在一片蠻荒與冰雪之中的新化城。

在第一個冬天，新化城周圍數百里，除了濊人之外，連只老鼠也看不到。

而新化城資卻缺乏，士兵們蜷在屋舍之中，圍著壁爐烤火，越烤越冷，甚至有人凍死。

在最危險的時候，新化城的糧食都開始缺乏了——因為大雪封路，原本應該按時送抵的軍糧被堵在了遼東郡的直道上。

眼看著城就可能發生人吃人的慘劇。

這個時候，一個士兵可能是昏了頭，用一長矛捅穿了一頭牛的脖子，然後大口大口的痛飲其的熱，等喝飽了以後，這個士兵忽然想起來，擅殺軍中牲畜可是要軍法從事的，於是手忙腳的拿出布條將那頭牛包紮了起來。

奇跡發生了——那頭被長矛在脖子上開了個口子的牛，居然活了下來，且傷口很快就癒合了。

這個士兵從此就幹上了的潛牲畜圈裡，給牛脖子來一矛，喝個飽的事。

而且，技越來越湛，玩到最後，他甚至不需要長矛了。

發展到了只要一細長的針刺，一空心的秸稈，在牛脖子上開一個小小的口子，將秸稈放上去就可以痛飲。

喝飽了把桿子一拔，傷口很快就凝固，痊癒。

若是那些經常被取的牛，甚至都不會哼哼幾聲。

但紙是包不住火的，很快這個士兵的同隊同袍都知道了這個事，然後都跟著他一起去喝牛。

接著是其他小隊，最終發展到整個隊率、整個司馬的士兵，甚至連護濊軍的高層也跟著一起排隊飲。

初任護濊軍都尉，如今已經遷為魯國中尉的彭吳就據說親自帶頭飲牛。

於是，靠著那一千多頭本來是撥給護濊軍用來耕作和運貨的牛，護濊軍安然度過了在安東的第一個冬天。

到第二年開春，冰雪消融，護濊軍上下赫然發現，自己彷彿打開了什麼了不得的世界的大門。

飲了一個冬天牛的護濊軍士兵們，格變得更加強壯，力氣也更大了，更重要的是連視力和耐力（不管哪一方面）都變得更強了。

今天，護濊軍的神手們，甚至都不需要千里鏡，就可以在八百步外發現敵人。

自然，護濊軍上下從此就開始了飲牛，猶喜飲用熱牛的傳統。隨後數年，這個傳統從護濊軍走向了安東各地。

新移民們來到安東，需要學會的三個必備技能分別是——使用武、學會雪橇以及怎麼安全有效的在牛脖子上扎孔卻又不會傷害到牛。

飲牛這個傳統，也算是彭吳在安東留下的為數不多的鮮明印記。

不過，這些事，賀戎不會跟司馬遷仔細說，只是告訴他喝牛可以強健，更可以增強x能力。

一般況下，對中國人來說，只要能增加X能力的東西，那再難喝，也可以著鼻子堅持下來。

司馬遷自然也不能免俗。

一聽說喝牛居然有那麼多好，立刻就將什麼茹飲的擔憂拋到了爪窪國外。

「兄長，如今我們是不是可以去棉花田和豆田看看？」司馬遷放下這個話題，轉而催促起來。

他昨夜除了啪啪啪，就一直在想，安東人是怎麼解決勞力不足的這個問題的？

但他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出個所以然。

賀戎卻是笑著道：「不急，賢弟，再稍等一會……」

等了一刻鐘，昨日那個名為賀忠的夷狄下人，走了進來，拜道：「主人，車馬已經備好……」

「善！」賀戎笑著點點頭，然後對司馬遷道：「賢弟，現在可以出發了……」

………………………………………………

半個時辰后，乘坐著馬車的司馬遷與賀戎在一隊數十人的武士的簇擁下，來到了一莊園前。

這莊園建在一片河灘之中，從前似乎是一個沼澤。

但如今，已經被人類所征服，麻麻的渠道，修的到都是，大型的水車，不斷的將河水提到渠之中。

一道用木姍欄構建起來的圍牆，將莊園遮蔽在其。

圍牆上，有著穿著武士服的人在不斷巡邏。

在莊園門口，數百名工人，已經聚集在一起。

幾口大鍋里，烹煮著各種食。

看上去好像是各類魚蝦和粟米、麥子的混合，聞起來非常刺鼻，但很多人都捧著一個搪瓷碗在急切的等待著。

雖然，他們似乎很想立刻開飯，但沒有人敢有作。

幾個拿著棒，兇神惡煞的男子在這些奴工群之中巡視，他們似乎對工人要求特別嚴格，誰的作或者坐姿稍微不如意就是一頓拳打腳踢。

但出乎意料的是，所有的人工人都規規矩矩，被打被罵，也絕不還手。

「兄長，這些人是？」司馬遷在馬車之中著這些人群，他赫然發現，這些人似乎什麼樣的人都有。

有髡頭的鮮卑、烏恆人，也有著材低矮，但看上去忠厚老實的倭奴，更有著與中國人相貌相近，但是從著打扮上看是夷狄的人，甚至還有著金髮黃須之類特徵的人種。

簡直就是一個大雜燴！

「這些啊……」賀戎微微笑著，介紹道：「此輩皆是已然通過了安東都護府《歸化令》第一階段的工人，他們只需要再在我安東之地，工作三年，無有犯罪記錄，經過僱主申報，或者自己申報，就可以為一位榮的大漢子民了！」

賀戎微笑著指著這些人，對司馬遷道：「賢弟你看，這些工人是否眼中都有著希？都有著幹勁？」

「這些是安東最好的耕作者了！他們勤、肯干，能吃苦，善於耕作，善於使用各種！我這個莊園有棉田一萬畝，他們只要三天就可以將這一萬畝棉花收穫，然後在只需要半個月就可以全部籽！」

「歸化令？」司馬遷疑不解，不知道這是一個什麼命令？印象里天子並沒有下過這樣的命令啊！

「此乃元德五年，安東都護府都督與安東各地千石以上吏、千戶以上列侯及各方代表商議，並共同決斷的一個法令，只在我安東實行！」賀戎笑著解釋道：「蓋因為我安東以為，人皆生而平等，人之賢愚不在貴賤，而在人之本也！伍子曰：賢愚在心，不在貴賤;信欺在，不在親疏！誠哉斯言，是以各方公議，皆以為，以人為奴，乃是陋習，乃背離聖人之教之舉，當之！安東之境不僅僅止以漢人為奴婢，嚴一切形式的奴役、拷打和折磨同袍手足，更止以夷狄為奴！」

「因為，夷狄者，雖則率食人，無有禮儀！然我中國，自古以禮儀之大，所謂：積上不止，必致嵩山之高；積下不已，必極黃泉之深！彼輩既中國，雖則不通禮儀，不明教化，然聖天子之澤，已加其，故我輩士大夫君子當教之以德，齊之以禮，使之明中國之制，而服天子之道，化夷為夏！」

這一番話，聽得司馬遷也是熱沸騰，不能自已，甚至在他心中，深以為這才是中國士大夫君子該有的態度和襟。

不似他在草原和代北一帶看到的況，以人為奴，將夷狄視為狗彘一般隨意驅使。

傳說，在臨邛的礦山裡，西南夷各國的無辜之人，死者堆滿山谷。

這些素來就是司馬遷所反對的。

但奈何他人微言輕，本沒有人聽他的話。

如今在這安東，卻讓他看到了王道的輝和人的閃。

讓他不慨道：「安東諸公，真君子也！」

賀戎聽了，卻是一笑，彷彿聽到了這個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話。

假如說，臨邛的卓氏和程鄭氏，那是赤的用夷狄的來為自己的財富增。

那麼，安東的行為，不過是蒙上一層遮布，有了一個完的借口罷了！

更重要的是，安東採取的方法，更有欺騙和蔽。

不僅僅麻醉了廣大夷狄，就連自己人騙了。

就像這司馬遷一般……

所以，賀戎也只是嘿嘿嘿的怪笑了幾聲，聽得司馬遷骨悚然。

然後，他就走下馬車，所有的工人，看到賀戎下車，立刻全轉向，跪拜在地，叩首說道：「謝君候賞飯！謝君候抬舉！謝君候可憐！」

賀戎則出一副鄭重的模樣，以禮拜道：「諸公辛苦了，某不勝榮幸，得諸公之助，為我不辭辛苦，努力工作，某已上報都護府，為諸公申請了十個今歲的轉籍名額，在此，某對天發誓，倘今歲可得收，必再為諸公申請三十個轉籍之名額！」

眾人聽了，狂喜不已，紛紛流淚滿面的拜道：「君候慈悲！君候公侯萬代！吾等必為君候效死！」

十個名額啊！就是十個可以離這夷狄份，獲得榮的漢室臣民，得以編戶齊民，從此各種府待遇和保護，擁有一塊小土地，組建一個溫暖的小家庭！

開拓！努力！進取！

安東神的召，在所有人膛之中熾烈的燃燒起來。

無數人告訴自己，只要繼續努力，繼續鬥，自己就可以功，且必定可以功！

因為，無數的先例和事跡都告訴了他們，中國是一個包容的帝國，安東是一塊神奇的土地。

任何人，便是夷狄，也可以獲得自己的幸福與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