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行了，你不要說了，哭哭啼啼的像是個什麼樣子？我說不種就不種，你讓姣娘有這個本事自己去種。”

　牛娘子不由分說，起便走出了自己的土房子。

　剛剛出了土房的門，便瞧見熊俊笑嘻嘻的從籬笆外頭走了近來。

　看到他，熊琳本來板起的臉,出了一無奈的笑意，又很沒好氣的說道：

　“化生子，你又來做甚？”

　熊俊湊過來，對熊琳說道：

　“阿姐，快借些錢予我罷。”

　“一來就借錢，你是做些什麼勾當，怎的每回一來,就要找我借錢？”

　一臉無奈的熊琳，一掌打過去,見熊俊機靈的往旁邊一躲，又是好氣又是好笑的問道：

　“你這次又要借多？”

　見熊俊舉起幾手指頭來，又說了個數字，熊琳登時嚇了一跳，

　“這樣多麼？我們家可沒有這樣多的錢，”

　從去年到今年，熊家似乎知道牛家跟著齊家發達了，因而三天兩頭的來借錢，熊琳如今沒有進項，家里能賺錢的就是牛與牛元兩個，整天琢磨著如何賺錢，但其實還沒有付諸行。

　站在屋子里的牛，一聽到熊俊的聲音，心就不斷的往下沉，實在是太煩這位阿舅了。

　因為熊俊每一次來牛家，就意味著牛家要出去一筆錢。

　并且還是沒得還的那種。

　熊俊朝著屋子里的牛看看，笑道：

　“阿姐,我這回同人做生意哩，賺了錢保證連同以前的都能還你了。”

　他都數不清自己找牛家借了多錢，每次只管張口借，也從來都不打欠條的，因為他不識字，熊琳也不識字。

　欠條打了也沒有用。

　熊琳笑著抬手，打了熊俊的頭一下，道：

　“憑的你是個什麼生意，都沒得辦法，我這里真的沒有錢了。”

　“你沒有錢，大姑娘有啊。”

　笑嘻嘻的熊俊，著袖子進了門，沖一冰冷的牛拱手，又道：

　“姑娘真是越張越好看了，借些銀錢同阿舅如何？阿舅去翻個本兒。”

　“我沒有錢。”

　牛板著臉，一個轉，著拳頭對門外的熊琳說道：

　“阿娘，我和我阿爹所有的錢，都要用來包種水泊邊的地了,并沒有銀錢借給任何人。”

　“你，你是要作死啊！”

　完全沒料到牛居然反骨了的牛娘子，登時來了大火，手指著牛就罵了起來，

　“我同你說了，這地我們不種，你非要去種這個地做甚子？真是個養不的小白眼兒狼，回來，你給我回來.....”

　正罵著，卻是見牛走出門來，朝著冷冷看了一眼，徑自出了門子，往齊家去了。

　熊琳追了幾步，天天吃著苦水的，哪里有牛的腳程快，如今牛走路就跟一陣兒風似的，每天似有出不完的力氣般，不但渾都是勁，神頭也特別的好。

　不聽熊琳的，三兩步已經走遠了。

　熊琳氣吁吁的停了下來，終于追不了，雙手便撐在膝頭上，氣的心絞痛。

　而的后，熊俊也是著大氣追來，大怒道：

　“反了天了，簡直反了天了，阿姐，你家姑娘留不得了。”

　“什麼？”

　彎腰氣的熊琳，一時沒聽懂熊俊是什麼意思。

　卻是見熊俊冷臉道：

　“嫁出去吧，同我一起做生意的貨商老板是從南郡來的，最近同我說，要買幾個小娘回去傳宗接代，價錢還不低呢。”

　本來熊俊也沒起這個心思，他有心與這位老板做攀附，就想著去郡北捉一些奴籍的漂亮人，賣給這個老板。

　但方才他瞧著牛，果真是大十八變還是怎麼著，如今的牛比起一年前來，那簡直做胎換骨。

　這樣的姑娘，比起郡北的奴籍子來說，不更干凈嗎？

　說不定那個南郡貨商老板一高興，還會額外給熊俊一些賞錢。

　熊琳面上有些猶豫，問道：

　“南郡來的？那豈不是要嫁到南郡去？”

　這輩子都沒出過治壽郡，所以覺得南郡這樣的地方，實在是太遠了。

　就像是天塹一樣的遠。

　一旦將牛嫁去了南郡，這輩子幾乎沒有再見的可能。

　“南郡不好嗎？山清水秀的，比起咱們這兒，不知好了多。”

　熊俊似生怕阿姐不同意似的，不斷的說著南郡的好話，是這里也好那里也好。

　漸漸的，熊琳臉上堅決不同意的神態，似乎也松了一些。

　自然知道南郡很好，治壽郡每年被老皇帝九族流放來的人這麼多，只要那些人說起南郡，就沒有不說好的。

　事實上，大澤十八個郡里，就只有治壽郡的生存環境最差，否則這里也不會被帝都當罪民的流放地了。

　正是因為這里什麼都沒有，種個地都能種的半死不活，才能更好的磋磨那些因罪流放的人啊。

　又聽熊俊繼續慫恿著，

　“阿姐，你做為牛阿娘，難道就不想牛嫁得好，不是我說，給個窮苦漢子當老婆，還不如嫁給有錢人當個妾，便是有錢人的妾，也過得比窮人家的妻，風不知多倍。”

　他說著，給熊琳撮著手指尖，比了個數錢的手勢。

　終于，熊琳猶猶豫豫的點了下頭，應聲道：

　“我是同意的，就是你姐夫不知同意不同意，你也知道，咱們牛家也就牛一個孩兒。”

　“那不用擔心，姐夫要是真為了牛好，自然也同意。”

　熊俊想的十分簡單，與阿姐轉往牛家走，一邊走，一邊商量著把牛嫁出去的事兒。

　而牛此刻完全沒料到，自己即將被阿娘與阿舅賣掉。

　直接去了齊家找到盛姣姣，拍著脯保證，

　“那十幾畝地我包了，種地寶我也買了，要種什麼，姣姣你同我說，我即刻去買種子種下。”

　一聽說要買種子種地，盛姣姣笑著從后拿出一份包地契約，又拿出一大袋種子，道：

　“這些種子都是我托鄂坨從南郡帶過來的良種，是我要用到的金瘡藥藥材，你即刻去種，我去替你準備種地寶。”

　牛不會寫字，看也不看包地契約上的容，直接就在契約上頭摁了手印。

　盛姣姣剛準備給一條一條的詳解契約上的條款容，一個轉，就看見牛已經把手印摁上了。

　一時有些無言，問道：

　“這......你果真不怕我把你給賣了？”

　“賣去哪兒？賣到你家來做丫頭嗎？”

　牛甩甩手，在自個兒裳上，把手指上的墨印干，雙眸亮晶晶，

　“那也行的，你家丫頭比富戶家的小姐日子都過得好，我愿意來你家做丫頭。”

　一聽這話，盛姣姣哭笑不得的出手指頭來，了一下牛的額頭，無奈道：

　“你啊。”

　牛卻是沒時間同閑話家常，拿上種子與的那一份契約，轉頭去看的地了。

　見離開，盛姣姣轉又去找齊三娘子，齊家這幾天太忙，還沒來得及把種地的事兒提上日程。

　以前在齊家，所有人都種地，可是今年顯然不行了，齊家三位爺要押送輜重，任務也重的，大姑娘和齊老太太都要跟著文秀做繡活，二娘子去帝都送信，蓮心要造紙及調教小丫頭與小廝們。

　家里三個兒郎，兩個去當了兵，可供盛姣姣差遣的人已經不多了。

　就剩下一個齊橈，估計明后年也該進軍營了，大娘子周氏接了二娘子的活兒，現在天天往集上跑，去兜售繡品。

　滿打滿算的，可以安排去種地的，也就只有三娘子一個了。

　盛姣姣找到三娘子的時候，正在同蓮心較勁。

　林子里，盛姣姣走近了一聽，只聽到三娘子不耐煩道：

　“我一個人，你給我安排個小孩兒伺候，這像什麼話？蓮心，你不要以為齊家買了你，你就把自個兒當奴婢了，沒有的事兒，我這兒忙著呢，別煩啊。”

　昨天姣姣兒就吩咐了，讓用糞坑里漚的澆灌澆灌齊家后院的林子，今天三娘子就發現化了雪的林子里，已經長出了一點綠的芽，遍地都是。

　所以今年這片林子，怕是會長出一片草皮來。

　按照盛姣姣的規劃，是要把地一路往馬廄的方向，到時候就圈一片牧場出來。

　這牧場的范圍可大了，幾乎把齊家屋后的所有地皮都圈進去了。

　那一片黃土能養馬？

　齊三娘子想都不敢想，但今天看林子里汗草的發芽狀況，腦子里又有了一些期待。

　沒準兒，還真的行呢。

　今日忙的狠，剛挑了一旦糞準備往樹下澆，蓮心就帶著一個小姑娘過來，說是專撥給三房伺候的。

　三娘子一聽就夠了，忙著挑糞土，實在是照顧不過來小姑娘。

　然而蓮心做事一板一眼，小小年紀，卻是不打不目的不罷休，三娘子不收下帶來的小丫頭，蓮心就堵著三娘子的路，不讓走。

　就只見蓮心仰面，張開小胳膊，一字一句的說道：

　“先生吩咐了，如今咱們家的事兒太多了，各房都要撥個丫頭與小廝伺候著，三太太若是不要，便是蓮心的差事辦的不好，蓮心即刻去先生面前跪著請罪。”

　“嘿，我說你這孩子！”

　三娘子也來氣了，將挑著的糞往地上一擱，卷著袖，出一雙有力的手腕子來，

　“老娘跟你說的話，你還不聽了是吧，你瞧過我怎麼揍四佬沒，今兒就讓你嘗嘗老娘鐵砂掌的厲害......”

　“三舅娘！”

　一道含笑的聲音響起。

　三娘子、蓮心，及蓮心后那個小姑娘齊齊回頭看去，就看見盛姣姣穿著一襲淺藍緞面對襟長，淺黃織錦百褶，手里拿著金橘薄紗團扇，笑的站在遠。

　隔近了，有糞水的味兒。

　“姣姣兒，你來的正好，快些勸勸蓮心，這孩子腦子怎麼這麼軸呢。”

　三娘子宛若見了隔救星，指著蓮心后，大約七歲大的小姑娘，急道：

　“我家四佬我都忙不過來呢，我哪里有時間給大郎帶孩子？不是說這些孩子要送去私塾讀書嗎？讓他們去讀書寫字，別耽誤我功夫。”

　齊漳帶了一群戰爭孤回來養，齊家人都沒有什麼意見，反正能幫就幫一把，齊家如今日子好過了，能幫就幫這些可憐的孩子一把，那也沒什麼事兒。

　可養活這些孩子，就是一口飯的事兒，還要往每一房里頭分攤個孩子，這是怎麼回事兒？

　盛姣姣站在遠，笑道：

　“并非是讓各房養孩子，而是讓這些孩子到各房去伺候，端茶倒水，洗腳掃地，三舅娘想讓他們做什麼都，私塾自然也會送他們去上，其中若是有特別聰慧的，還能擇優提拔，從此專心讀書，什麼都不用做了。”

　“端什麼茶，我自個兒有手有腳的，不需要。”

　三娘子覺得多此一舉，要臉端茶倒水這樣的小事，都讓人來伺候了，不就同個廢人差不多了嗎？

　蓮心一臉為難的看向盛姣姣，反正這個三太太是說不通的了。

　盛姣姣拿著團扇，朝蓮心招了招，待蓮心走近了，盛姣姣才是說道：

　“無妨，讓三太太去吧。”

　“可是......各房都安排人了，如今就三房沒有了......”

　蓮心也是猶豫，不過六歲，卻已經十分早慧，就擔心齊家各房都有了一個丫頭一個小廝，偏三房沒有，會教人落了口實，說盛姣姣薄待了三房。

　“不必給三太太端茶倒水了，只讓這個丫頭每日去三房灑掃，替三太太鋪床疊被，洗整理，三房用的皿要潔凈，三房的茶壺里每日要換干凈的新水，除此，再配個力氣大些的小廝，同三娘子一起去地。”

　盛姣姣臉上的微笑，越發的得又莊重，帶著一子說不出的雍容華貴，儀態上不不慢的，溫似水，氣勢上仿佛包羅萬象，海納百川，卻又著一子不容置疑的威儀。

　蓮心遵命，帶著那個丫頭就走了。

　林子里，三娘子一聽沒有人給端茶倒水了，便松了口氣，又聽盛姣姣說，讓這個丫頭替三房掃地鋪床。

　三娘子皺眉頭，問道：

　“姣姣兒，何必如此麻煩，這些活兒我都是能做的。”